44 (2)
惡的人。
梁夏,是她曾經最好的朋友,也是她曾經最無法原諒的人。
盧晚晚記得,第一次見到梁夏的時候,還是高中。梁夏瘦瘦小小的,轉到這所學校。那時候班級裏有幾個女生總是欺負她,她忍氣吞聲,過得十分可憐。有一次恰好被盧晚晚給撞見了,她是班長,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盧晚晚呵斥了那些人,從此站在了梁夏的身前,成了她的保護傘。梁夏很依賴她,那個時候她和梁夏的關系,甚至比顧橋還要親密。
直到文理分班,直到她們認識了安嘉先。
高二分班後的第一天,盧晚晚在教室裏見到了安嘉先,他是全校第一名,蟬聯三好學生,是所有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盧晚晚就是在那個時候喜歡上了安嘉先,她把這種喜歡藏在心裏,直到這種喜歡快滿得要溢出來的時候,她告訴了梁夏。因為三個人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所以盧晚晚并不想破壞,小心藏着喜歡,覺得這就是最幸福的日子。
後來高中畢業,盧晚晚和安嘉先一起考上了Z大,梁夏卻去了淺島市另外一所大學,去學習德語。盧晚晚和安嘉先還是一個班的同學,兩個人越發親密起來。就在盧晚晚以為水到渠成的時候,安嘉先在“明天”私房菜的包房裏,哭着告訴她,他失戀了,梁夏和他分手了。
盧晚晚如遭晴天霹靂,她從不知道梁夏和安嘉先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後來她聽安嘉先說起,才推算出,原來盧晚晚告訴梁夏自己喜歡安嘉先沒多久,他們兩個就在一起了。
本來應該讨厭梁夏的,可她說不上來那種情緒。她也分不清到底是誰背叛了誰,漸漸地,她發覺,好像也沒有那麽喜歡安嘉先,她終于放下了這段執念。就在她以為,三個人的友誼可以回到原點的時候,梁夏要出國了,她拿到了德國考察團的交換生名額。
在咖啡廳裏,他們三個以老友的身份聚會,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時代的日子。梁夏偷偷告訴盧晚晚,她說的再見是再也不見。本以為是一句戲言,沒想到一語成谶,天人永隔,再不相見。
梁夏在德國出了車禍,當場死亡,伴随着她的只有一個包裹,上面的地址是盧晚晚的,那是她要寄給盧晚晚和安嘉先的禮物。
梁夏的父母在料理完梁夏的後事之後,把這個包裹寄了回來。只寫了盧晚晚的名字,因為梁夏父母還不知道梁夏和安嘉先的戀情。
驚聞噩耗,她和安嘉先一起緬懷梁夏,大哭大醉,或許這一幕被任初看到了吧,盧晚晚想。
任初“哦”了一聲,有些失落,也有些賭氣地說:“我最近其實也不太好。”
“你怎麽了?”盧晚晚問。
該怎麽說,工作壓力大,家裏壓力大,求學壓力大?這些都不應該讓她來承擔,任初想了想笑着說:“換季了,有點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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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心來,說:“那你多喝點熱水。”
任初嘆了口氣,頗為無奈。
“我有幾個學長出國深造了,我覺得機會蠻好,你不想出國嗎?好像你之前也是要出國留學的。”
任初微微詫異:“你希望我去?”
“當然了。你這個專業,不出國留學可惜了。”
“可是我出國就不能每天陪着你了。”
“沒關系的,出國而已,又不是什麽生離死別。而且,我現在也很忙的,你留在國內,我們也不能每天見面。”她冷靜地分析了一下,任初出國的好處。
一貫冷靜的任初,第一次不那麽冷靜了。
“為什麽我一定要出國?”
“那你為什麽不想出國?”
“你難道不知道為什麽嗎?”
“不要說是為了我,我沒有要求你必須留下,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們去做,不一定非要捆綁在一起。”
“什麽事情是你現在必須要做的?包括和安嘉先一起嗎?”
“他的确現在非常需要我。”
任初想罵髒話,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氣急敗壞地走了,她也沒有來追他。那段年少時的暗戀,是不是真的就那麽難以忘懷?
三天後,盧晚晚來找任初,帶着國外學校的申請書,她親自為任初選擇了一所學校,幫他填好了資料。
“你在發神經嗎?”
“我不明白,你在別扭什麽,繼續求學有什麽不好?有的人想學,卻沒有機會了,你為什麽不珍惜?”
“如果我說,異國戀我沒信心呢?如果出國了,我們分手了呢?”任初開始變得小心翼翼,放下了高傲的身段和态度,他忽然對盧晚晚的若即若離産生了懷疑。
盧晚晚捏着資料的手有些顫抖,她擺出了一個蒼白無力的笑容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果分手對我們都好的話,那就分手吧。”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很清楚。”
“盧晚晚,和我分手的話,你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麽愛你的人了。”
“這是薛定谔的貓(奧地利物理學家薛定谔于1935年提出的有關貓生死疊加的著名思想實驗)。”
“好。”任初咬着牙,奪過了她手裏的申請書,胡亂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盧晚晚一轉身,撞到了他的書架,書架搖晃着,掉落了一個擺件,摔在地上粉身碎骨。從殘骸看出,那是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她親手給他雕刻的人骨模型。
她愣了一下,然後拿掃把打掃幹淨,丢進了垃圾桶。
“滾。”這是任初第一次對她說髒話,難以抑制的憤怒,以及無窮無盡的失望。
難過嗎?
心痛嗎?
太多情緒了,她一個理科生表達不出來。她覺得末日真的來了,她像一個等待宣判的人。
任夫人果然給了盧爸爸一個訂單,然而苦苦支撐了半年後,還是宣告了破産。不過任夫人的律師給了他們家一條建議,那就是離婚。
結業申請是盧晚晚和爸爸一起去學校辦的,她放棄了學業,雖然沒有念完八年,但還是拿到了本科的畢業證,是陳教授給了她最後的體面,礙于家長的請求,也沒辦法不答應她離開學校。二師兄孟西白為了這件事上門來罵了她一通,她在那一刻覺得委屈極了,她說:“師兄,我的手已經拿不起刀了。”
孟西白看了盧晚晚右手的片子,眉頭緊鎖:“你怎麽還比不上一個葫蘆?長嘴不會說話嗎?就你這九十多斤的體重,能撐起這麽多擔子嗎?那麽早下結論幹嗎,我幫你!”
在孟西白給了治療方案以後,盧晚晚消失了。所以再見面的時候,孟西白吐槽她卸磨殺驢,但是那會兒的盧晚晚的确覺得糟糕透了,能治愈的方法就是和過去的一切一刀斬斷。
她把這些秘密藏在心裏三年,她承認自己非常矯情,但她就是這樣的人,只能守着這樣的後果。許多事情,有時候可以選,有時候沒得選。哪怕是再不起眼的小因素,都會帶來巨大的後果。
她曾經真的以為,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喜歡和想念,他全都知道。她以為,任初那麽厲害的人是不需要她的安慰的,她的安慰可以留給那些脆弱的人。她以為,任初是真心想要分開,因為他說一不二。
長達四年的誤會,她此時此刻才知道,全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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