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31.陌生的城市
次日晚上,當廉影來到火車站的時候,依舊是獨自一人,一個拉杆箱,簡單利落的行囊,就如同當年剛來到這座城市。寝室裏,他是最後一個走的,沒錯,他喜歡把自己留到最後,然後獨自品味最後的蒼涼,否則,他會覺得走得不踏實。
就如同現在,他只是靜靜地回望一眼這座城市,然後踏上列車,縱然不舍,亦決絕。
離開的時候,身邊不再有那些往來的過客,沒有馮耀玉,沒有穆天,沒有安陽陽,甚至也沒有祁龍淵和林玖,來亦從容,去亦從容。
這一晚,出現在火車站的不僅僅是他,還有,安陽陽。
沒錯,安陽陽也來了火車站,答應了不送他,但是他卻無法阻止她來。于是,她逃了晚間的選修課,依舊穿了昨天在和廉影一起喝咖啡時穿的連衣裙,只身一人,來到火車站。
這個時間段開往北京的列車有好幾趟,她不知道廉影乘坐的具體車次,時間,甚至根本沒打算遇見他,她只是想像他一樣,默默體會這人群熙熙攘攘的火車站背後那份埋葬心底的蒼涼。
她沒有給廉影打電話,而是買了站臺票随便進了個站臺,然後靜靜伫立在站臺上,看着那些來往的過客相互送行道別,再看着火車一輛輛慢慢激動,最後絕塵而去,消失在眼前,那種感覺,真的絕望到讓人的心像要被揪出來一般。
“師傅大人……”
她不知道廉影已經上車了沒有,也不知道車已開走了沒,她只是默默注視着往來的人群,任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滿面淚痕。反正這個地方,沒有人相識,也不會相遇,那麽想哭想笑都是無所謂的事。以後,這座城市再也沒有廉影,而她安陽陽還是從前的安陽陽,只不過,日子卻變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生命中消失了那一抹亮色,這個城市讓她頓時覺得無愛了。
直到火車站22點的鐘聲想起,她才在初夏之夜清涼的風中出了站臺,然後打車回學校。車窗外是這個城市夜晚的燈紅酒綠,讓她瞬間想起曾經假期廉影送自己回家的情景,有些事,有些人,一轉身就是一輩子。
她不會再哭了,也不會再笑了,剩下的日子,就這麽過吧。
總算在晚上宿舍熄燈之前趕回了寝室,一見到她,同寝的淩冰便立刻道:“我說這妞你上哪去啦?老牛的課都敢逃,最後一節畫重點啊!不會真去送你師傅了吧?”
“就是去送了。”安陽陽随口答應着,然後換下連衣裙,換上随意輕便的睡衣,以後,她不會再穿那些時髦精致卻不舒适的衣服了,也不會再化妝了。
淩冰嘆了口氣,然後将自己的書抛給她,“唉,算啦算啦,他走了你也該安下心了,整天魂不守舍的。這是老牛畫的重點,班裏就那麽幾個人,你不知道他發現少人的時候眼神多恐怖。”
“謝啦。”安陽陽說着接過淩冰的書本,還不忘順口說了一句:“姓牛的算老幾,有能耐他就挂了老娘,愛怎麽挂怎麽挂!”從此以後,她還是那個口無遮攔大大咧咧的安陽陽,反正,不用再怕給誰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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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就是接踵而至的期末,連續半個來月的考試,讓每一個人都忙碌不堪,安陽陽倒是覺得無所謂了,反正身心也是麻木的。讓她唯一不改的習慣便是依舊每晚與廉影在QQ聊上幾句,或者發上幾條短信,打個電話,互道晚安。每天只有這短短的幾分鐘,才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還是活着的。
她依舊跟同學們說笑吵鬧、嬉笑怒罵,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依舊笑得沒心沒肺的軀殼中,确實已經沒有心了。
在最後一門考試結束後,暑假來臨,她幾乎是寝室第一個回家的,她迫切地想離開這座城市,這座早已沒有他,沒有溫暖的陌生地方。
雖然他在的時候,也不是天天見面,可是他走了,就一下子覺得隔得很遠很遠。有些人,注定只有短暫的相遇,卻需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遺忘。
北京,盛夏的午後。
城郊的空氣遠沒有城市中心那般污濁,在這片已不多見的翠綠盎然中,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廣闊的別墅區,像是一座與自然擁抱的莊園,在彌漫着青枝翠葉的郁郁蔥蔥間,零星林立着為數不多的三層別墅。
其中的一座,庭院中布滿花牆、假山、秋千、泳池,以及養着色澤豔麗錦鯉的小橋流水。
豪宅之內一層,除了寬敞的客廳外,是全部打開着的三四間卧室和書房的門,以及不染纖塵的紅檀香木地板,廳內空調帶來的陣陣清涼讓人絲毫感覺不到夏日的炎熱。
此時,一位四十歲左右、身材微微發福的中年婦女正系着圍裙從廚房走出,将手裏端着的水果托盤放在客廳的黃花梨木茶幾上。
茶幾旁的沙發上,坐着的是同樣一對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女,男的穿一身寬大的夏季居家服,此時正半躺半坐在柔軟的沙發靠墊間,手裏拿着電視遙控器不停地換臺,若非他這件不修邊幅的居家服上破了兩個洞,倒還是有着幾分成功人士的氣質風範。
坐在他旁邊的,是一位身材瘦小,打扮年輕得讓人看不出年齡的中年女子,一頭精明幹練的短發,即便是在家中她也穿着時尚精致的緊身衣、短裙和高跟鞋,此時,她正一邊漫不經心地掃着幾眼電視,一邊與她身邊的男子——她的丈夫交談着。
她的身邊,是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正從沙發上滑下來,手裏還把玩着一只蘭蔻護膚品的盒子。
那帶着圍裙的中年婦女連忙上前抱起小男孩,對那短發時髦女子說:“喬姐,我把小寶抱回房間吧。”
她話音剛落,還未等這姓喬的女主人回答,只聽得樓上輕微的開門響,是二樓的一間卧室門打開了。
廉影從那件深棕色卧室門內走出,許是剛睡醒的緣故,不是很有精神的樣子,正抓着紫檀木的樓梯扶手下樓來。室內的空調溫度很低,因而即便是在這炎熱的夏季,他也穿了一身長袖的白色輕便衣褲,在這處處高貴的豪宅別院內,很有種玉樹臨風的清爽。
“呀,小影醒啦,坐着別動,芸姨給你拿水果去。”那帶着圍裙的中年婦女何芸,也是這一家的保姆,立刻放下手中的小男孩,向廚房奔去。
“爸,阿姨,芸姨。”廉影一邊打着招呼,一邊緩緩地走到一層和二層之間的一個小茶閣坐下,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一樓的客廳。
很快,何芸将水果端上茶閣,才轉身下樓又去抱了小男孩進屋。沙發上的中年男子廉清遠也擡了一下頭,随機目光又轉回到電視屏幕上,道:“你們公司什麽時候開始報道上班啊?”
“還有一個月,公司離這遠,到時候可能我得搬出去住。”廉影回複着,一邊用牙簽紮起盤子裏的火龍果。
“哦,好,去吧。”廉清遠漫不經心地回應着,又開始與身邊的妻子——喬麗華交談。
“上次看那輛法拉利的跑車怎麽樣?比咱們之前那輛要好吧?”提起名車,喬麗華滿眼興奮。
正說話間,別墅的大門開了,從外面風風火火地大步走進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穿着淺藍色高中校服,背着雙肩書包,180CM以上的身高,眉目間洋溢着用不盡的陽光與活力。
男孩大步進屋,一把将書包甩在門口,然後開始跟屋裏人打招呼:“媽,廉叔叔,哥!”
“銳銳回來啦!”看到兒子,喬麗華還是能夠将話題從跑車上收回來的。
“嗯呢,打球熱死了,我先去樓上洗澡。”宋銳,喬麗華與前夫的兒子,離異後跟随母親生活。
“快去吧!”喬麗華應了一聲,話題又轉回之前與丈夫聊到的跑車上來。
宋銳大步上樓,路過廉影坐着的茶閣時,随口道:“對了哥,你沒回來時候,你屋裏那個斯伯丁籃球我拿去學校跟同學玩了。”
“嗯,你玩吧。”廉影淡淡地答應着,然後又将目光轉移到手裏翻着的籃球畫報上來,這個家裏本來就沒有什麽東西是他的,就算是他的,他不在的時候,也誰都會拿走。
言罷,他依舊是斜倚在紫檀椅上随手翻着畫報,順便吃着火龍果與猕猴桃,任由別人聊天的聊天,忙碌的忙碌。
不論覺得有趣還是無聊,假期的日子總是很快結束,安陽陽從來沒有哪一次會比現在還不願意返校。不是因為戀家,而是學校的那一邊,已經沒有了期待。
盡管這個城市她已呆了整整三年,但事到如今,卻覺得是那樣的陌生。
很快,廉影報道上班的日子同樣臨近,他算了一下自己的月薪以及公司所在的地段的房租,于是毅然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間小屋,方便上班。搬家的時候,保姆何芸很舍不得,三番五次要跟着去照顧生活起居,都被廉影安撫下來,他一個人在外地上學生活的這幾年,不是也好好的麽。
其實,當不讓何芸去自己租的房子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那房子比起自己家的豪宅別墅來,實在是慘不忍睹。那是一間位于城市繁華地段的普通居民住宅,三室一廳的屋子住了四戶人家,兩間主卧分別住了一對小夫妻和一對小情侶,他自己住了一件次卧,而廳裏的隔斷間還住了一個單身姑娘。這種類似大雜院的蝸居,他實在是不忍讓人看見。
其實,他完全可以用家裏的錢在公司附近租下一整套精裝修的房屋自己住。然而,他就是想看看,以自己的能力,究竟能否養得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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