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紙扇
父親從未不切實際地期望能瞞住所有人,所以被看出端倪這種事,我倒不怎麽放在心上。
從那以後,我便經常被皇後以她的名義召進宮,然後再從她那兒轉道去東宮。
魏成勳是東宮常客,我十次進宮最起碼有八次是他帶我轉道,這次也不例外。
他每次帶我都能幫我擋許多皇後的白眼,我很感激。
去東宮的路上,我跟魏成勳說:“等再過幾月,二皇子不再抓着單家不放,我便不來了——皇後看見我心煩,還是別氣着她。”
因為總被當成幫我進宮的跳板,皇後對我相當之不待見。
明明幫了單家卻不能換來單家的歸附,換我可能也不願做這樁賠本生意,我理解皇後的憤怒。
魏成勳試探着問:“你真不考慮投靠太子一系?”
我道:“父親說過,單家不參與争儲,最多做做樣子。”
魏成勳不由得贊嘆:“令尊真是不碰一點朝堂紛争,仿若一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白蓮。”
魏成勳這句話聽來有點暗諷的意味,我張口想回擊,但猶豫片刻,還是替父親大度地原諒了他。
畢竟魏成勳傻,不能和他較真。
随着時間一天天過去,眼看着二皇子不再對單家上心,我正準備悄無聲息地結束自己的進宮之舉,沒想到發生了後來一連串的事,再次把單家推到了風口浪尖。
“細究起來都怪我……”我靠着梁柱坐在地上,跟卓夢說完近一年來所發生的事,內疚道:“當時行事太過草率,我不該與德妃正面為敵,或許等事情過後,私下斡旋會好些。”
“這誰說得清楚,萬一你當時不幫,魏大人被流放邊疆荒蕪之地,撐不到你把他撈回來就先一步患了重病不治身……”卓夢及時止住妄言,清了清嗓子,嚴肅地聲明:“我可不是咒他,許多被流放的官員都這樣——在京中住久了,抵抗不了外面的暑熱嚴寒,動不動就患病,那些地方又找不到好郎中——你肯定也是因為想到這點,才有了下意識的舉動,救人嘛,哪顧得了那麽多。”
我聽了卓夢的安慰仍是不能原諒自己,抱着膝蓋嘆氣。
父親此時也來到庫房,見我坐在地上,卓夢坐我旁邊攬着我的肩安慰我的樣子,關心道:“這是怎麽了?”
卓夢回答:“二表姐把今天的事怪到她自己頭上,正自責呢。”
“哦……”父親走進庫房裏面去找東西,語氣立馬變得不甚在意,“你要覺得這事怪你,就想辦法解決麻煩,自責有什麽用——不過為父覺得這其實不算麻煩,你用不着自責。”
“我把單家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還讓別人以為單家是朝秦暮楚的小人——”我揚聲問父親:“這不跟你低調的處世之道相違背嗎?”
“單家在外人眼中本來就沒多大實力,說能影響朝局更是笑話,所以被傳投靠誰都沒關系。”父親翻找東西的聲音和他的話一道從庫房裏面傳出來:“人言而已,何足懼之?”
卓夢拍着我的肩膀對我道:“姨夫平日裏看上去挺庸碌,說這話的時候,卻很有枭雄之相……”
我悄聲對卓夢道:“枭雄不枭雄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父親被明裏暗裏罵了這麽多年‘朽木’,确實不怎麽在乎人言。”
不過聽父親這麽說,我心裏總算好受些許,的确,有麻煩就該解決,自責有什麽用。
“有件事我很好奇,”父親抱着兩根兩拳粗的短木出來,站到我和卓夢身旁問:“傳言說你進宮這幾個月因為和太子來往頻繁,日久生情了,是這樣嗎?”
“沒有。”我斬釘截鐵道:“太子殿下一心為了幫我沒其他雜念,才不會以公謀私,不可如此诋毀他。”
“不诋毀不诋毀……”父親點點頭附和我的話,緊接着提出第二個問題:“那傳言說你和東平王府的二公子看對眼了,是真的嗎?”
“二公子挺好看的,不過應該沒看上我。”回想起今天叫名字那一茬,我不死心地問父親:“你說他比我小嗎?我是不是可以随姐姐一樣叫他二弟?”
“你姐姐随世子叫他二弟就算了,你憑什麽叫二弟,胡鬧。”父親無奈翻了個白眼,抱着木頭往外走,“出來的時候把你們翻亂的東西都歸置好啊。”
時間不早,卓夢也該回家,接她的馬車一到,她便匆匆跟我告辭離開。
我收拾好東西,從庫房出來,來到姐姐的房門口,發現她房裏的燈還亮着——這幾天她也沒能有多少空閑,到現在還在補嫁衣上最後的幾針。
她的繡功出神入化,比繡坊的繡娘不知好了多少倍,但從不輕易動針,曾揚言說以後嫁衣也要交給繡娘去繡,自己才不費那個事。
真到了要出嫁的時候,她卻臨時變了主意,改口說:“檀晖是那個值得我親繡嫁衣的人。”
我推門進去,看到她在燈下認真運針的模樣,愈發慶幸父親決定的正确,如果姐姐真因我或者士庶相争的背景而放棄了和她喜歡的人在一起,那會是一件多麽令人遺憾的事。
姐姐停下來休息眼睛,回頭望向我,笑道:“看我做什麽?”
我想跟她道歉,卻又覺得矯情,話到嘴邊,最後變成一句調侃:“你開開心心準備出嫁的樣子最好看了。”
姐姐伸了個懶腰起身:“是不是因為我即将出嫁,想着以後見面的機會變少有些不舍,嘴愈發甜了呀?”
我正色道:“那倒不是。”
姐姐佯怒瞪我一眼,我嬉皮笑臉地湊上去與她玩鬧。
悲觀低落的陰霾從來不會在單家上空停留太久,自小父親對我們的教導讓我們相信,萬事皆有解法,只有真正動手去做,前路才能一片光明。
姐姐出嫁當天,我才知道父親從庫房翻出的兩截木頭被用來做了什麽。
父親用他找的那兩截木頭給姐姐雕了兩只形态各異、栩栩如生的花栗鼠,在她離開家門之前給她,把姐姐感動地又哭又笑,差點把妝都暈開。
我拿手帕小心翼翼地幫姐姐把淚水從她臉上吸幹,和表哥卓臨一起送姐姐出嫁,沒想到行在路上,表哥哭得比姐姐還兇。
為了迎親,檀旆和世子也一道來的,此時正騎馬走在婚車前頭,聽到表哥的動靜,不禁回頭好奇地瞅我們一眼,等看清楚情況以後,他的嘴角挂上一抹笑,沒說任何話,轉回頭去了。
我策馬來到表哥身邊問:“表哥你哭什麽?平常沒看你對我姐姐這麽不舍,怎麽今天跟生離死別似的?”
“以前你們都跟我後面像個跟屁蟲,明明都是小孩,就像昨天發生的事一樣,今天突然就嫁了……”表哥抹了抹淚,道:“不止單薇,以後還有你,還有卓夢,都得由我來送親,情之所至,我能不傷心嗎我?”
單家沒有男丁,只有表哥能送親,等我出嫁的時候,确實還得找他。
我自知理虧,趕忙安慰他:“有勞表哥,委屈表哥,表哥別傷心了。”
表哥瞪我一眼:“一點都不真誠,全家就你沒心沒肺,一滴眼淚不流。”
我确實沒辦法像他一樣,姐姐嫁的是她喜歡的人,即使前途未蔔,她也很開心,我看得出。
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太不容易,太值得慶祝,我一點都不想哭:
“開心的事,流什麽眼淚啊。”
說話間,衆人已經到了東平王府,我下馬走上前去,扶姐姐下車。
沅國婚嫁有一風俗,新婦從娘家出門這一路,需手執紙扇半遮面部,等到了夫家門前,再由新郎根據送親者出的題,在扇面上作詩一首。
為完成這一步,需要新郎會作詩且字寫得不錯,不通文墨的家庭自然将其省略。
東平王出身庶族,但對兩個兒子的教導沒馬虎,這事對世子來講不難,所以便嚴格按風俗來。
姐姐在王府門前站定,和世子相對而立,彼此間留下适當的距離,王府的家丁拿着筆墨立在一邊等候。
前來參加婚宴的衆人跑出來湊熱鬧,撺掇表哥道:“表舅子出個難題,不能便宜了這小子!”
世子氣得瞪那人道:“你是不是我朋友?!”
衆人只想鬧得更歡,哪管得了這許多,一陣哄笑之後紛紛同意:“出難題!出難題!”
表哥站在門前,兩位新人的對面,他身旁則各站着我和檀旆。
在婚禮兩方小輩的壓力之間,表哥清了清嗓子,沉穩道:“聽聞世子與我表妹初識,是因為撿到她的玉蟬之後歸還,後來定情,也跟這只玉蟬脫不了關系,今日便以‘蟬’為題,請表妹夫作詩吧。”
衆人很給面子的鼓掌捧場道:“以“蟬’為題,請新郎作詩!”
世子從一旁拿過毛筆,蘸了濃墨以後,沉吟片刻,提筆開始往紙扇上寫字。
周圍氣氛太過歡樂,似乎帶動了姐姐的情緒,她盯着世子認真作詩的面龐看了一會兒,終于繃不住,笑出聲來。
世子急得握住姐姐的手道:“你別笑,你笑了扇子晃得我寫不了字。”
姐姐聞言笑得更歡,根本停不下來。
旁邊的人打趣道:“完了,世子的一手好字可算毀在世子妃這了。”
世子握着姐姐的手,盡量保證扇面不動,艱難地寫完了那首詩。
但是字體太過扭曲,我反正是認不出來世子寫的什麽。
“呃……”表哥也認不出來,皺眉看着那一團亂麻不好評判。
姐姐總算止住笑意,翻過扇面自己看了看,居然神奇地認出了世子的字:“你這是把我寫的那首改了改,沒自己想啊?”
世子笑着默認,參加婚宴的人卻沒這麽輕易放過,再次撺掇:“改世子妃寫的怎麽能行?湊數!作弊!表舅子叫他重寫!”
衆人一同起哄:“重寫!重寫!”
“不用重寫——”姐姐出聲制止衆人,溫柔笑看着世子道:“我很喜歡。”
世子滿臉驕傲地看着衆人道:“世子妃很喜歡,你們都給我閉嘴。”
“唉,世子妃要護夫,沒意思,別鬧了別鬧了,散了散了……”一開始撺掇表哥的世子朋友總算見好就收,領着衆人歸位。
我再次上前扶着姐姐進入王府,又抽空瞄了一眼扇面上的字,确認自己是真的認不出來。
連字都能認,應該是去世子的書房看過,姐姐居然瞞着我這麽多事,真是難以想象。
新人行沃盥禮,飲合卺酒,方至禮成。
衆人依次講出恭祝之辭,東平王和王妃一一謝過,婚宴開始。
我見事情都準備得差不多,來到姐姐身邊俯身在她耳邊道:“我去看看卓夢,姐姐你安心坐着別動。”
姐姐奇怪地問我:“卓夢那個猴子哪是你能找得到的?你找她做什麽?”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