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末日狂想（二）

槍聲是在與系統對話結束後，祁燃的腦子還是懵着的。

走廊比恢複室內更加明亮，因為燈光反射在銀白色鋼鐵牆壁上，好像四處都發着光。

孟冉的眼睛被激光輻射過，所以并不能适應這種強光。

祁燃只好用手擋住眼睛，露出小小的縫隙盯着地面往聲源處走，因為她看見很多人都往外去，他們穿着相同的白色大褂，互相交頭接耳，神色輕松自若，仿佛是去看一場熱鬧。

走了沒幾步，後面一渾厚的聲音響起，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孟冉！”

祁燃回頭，來人體型和聲音一樣渾圓，身着相同白色大褂，皮膚黝黑，大概身高與她相似，是和她一個部門的同事。

祁燃強撐着視線打量完，趕緊閉上眼睛。

真好奇，她這個樣子是怎麽天天在這工作的？

小胖不跑了，改成走過來，撐着膝蓋喘了好些時候，把眼鏡遞給她：“教授說你恢複時間結束了，果然，趕緊戴上吧。”

原來她得一直靠這東西才能工作。

祁燃戴上眼鏡才發現，這其實類似于太陽鏡，能夠很好的降低光線的亮度，只不過從外表來看她只是戴了副普通的眼鏡。

“手臂還好嗎？”小胖看向她垂下的機械手臂，問道。

“還好。”祁燃笑着說道，為了證明真的還好，她舉起手臂靈巧的活動來展示給他看。

好個屁啊，像舉着塊鐵。

她肩膀都要被壓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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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說剛安裝都會不太适應，你受傷的範圍又比較大，如果感覺不太好可以請假。”小胖說。

祁燃點點頭：“行，知道了。”

與此同時，又一道槍聲響起，這回更響離的更近。

“外面出什麽事了？”祁燃問道。

小胖搖搖頭，想說不知道，但又轉念猜測了下：“大概是又有暴/亂了。”

戎國的任何一所基地內，不是所有人都向往着末日的消失和新世界的到來，在資源有限的條件下，即使沒有病毒的蔓延，有些人也達不到生存的最低标準。

尤其是在東國與戎國那場戰争後，越來越多人選擇暴/亂。

“你剛剛是想去看？”小胖問道。

祁燃愣了下：“算了，先去找教授吧。”

實驗中心下分很多部門，孟冉最初投遞簡歷應聘的是生物基因部，是與治療感染直接性最強的部門，但是也正是因為最強，危險系數也是最高的。

但是陰差陽錯，來了危險系數最低的機械部，起初她以為是專業性問題讓她與生物失之交臂，後來才知道，是機械部的教授看中她，要死要活把她搶來的。

他們進來的時候，教授正埋頭寫些什麽，眉頭皺得很緊。

聽見機械門沉悶的聲音後，匆匆擡頭瞥了眼，然後筆一摔，從椅子上彈起來快步往這邊走。

他一邊走一邊支開小胖：“你去把我桌子上後面的報告抄了，今晚八點前要交到上面。”

小胖糾結的說道：“教授，我字醜，上回幫您寫的那份被上面退回來了，還讓您寫八千字檢讨，這事您忘了？”

教授：“……”

教授在用眼神罵人。

小胖偷瞄了眼祁燃，灰溜溜的跑回自己的崗位。

“那麽漂亮的手，都怪我。”教授垂眸看着祁燃的胳膊，銀色邊框泛着冷白光，眸子裏的心疼卻濃烈的要溢出來，“把你從生物部帶過來是正确的，那裏果然不适合你。”

昨天生物部的科研人員請了假，而孟冉又修過生物基因，才被臨時叫去幫忙，本來只是記錄數據，誰想到感染物突然暴怒，發了瘋的蜥蜴上來就咬人。

教授要來碰她的胳膊，小心翼翼裏帶着試探，畢竟誰安裝這東西心裏都不會好受。

祁燃見狀把胳膊擡起，反倒安慰起他：“疼是疼了點，但沒什麽大問題，教授不用自責。”

教授：“你越是這麽說，我越自責。”

祁燃沉默兩秒：“自責的話，那能讓我提前下班嗎？”

教授擡手看了眼腕上的機械式手表：“七點了，你早該下班了，再晚點基地斷電，外面不安全。”說完看向實驗室剩下的幾個科研人員，倒的倒癱的癱。

他們這工作除了研發的時間段會忙一些，基本沒什麽工作。

但是今天會特殊一些，因為有大規模的基地外圍剿。

上面已經申請了一批機械假肢，大約晚上六點的時候被送往第一基地中心醫院，因為傷亡人數未知，需要留下幾個人應急。

“那教授，我先走了，”祁燃說。

教授點點頭，不放心似的跟着她走到了門口：“有任何不舒服及時跟我聯系。”

“知道。”

走到視野盲區，祁燃如釋重負般垂下了肩頭，靠着旁邊冰涼的牆壁，揉了揉酸疼的肩膀。

系統：“你對他不反感？”

祁燃疑惑的挑起眉：“誰？教授嗎？”

祁燃從小性子就清冷，無論跟誰都不深交，距離能隔三尺。她剛剛主動安慰人的時候系統就有點驚訝，縱然她為了貼合角色也太過自然了點。

“孟冉無父無母，他卻把她當親妹妹，我沒理由反感他。”祁燃認真的說道。

教授有個去世的妹妹，而孟冉跟她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否則教授也不會那麽執着。

祁燃盯着地面，突然陷入了沉思。

系統：“……你是在羨慕？”

祁燃：“……”

“你應該知道我的背景吧？”祁燃問。

系統：“當然，你是我的宿主，我要全面的了解你。”

祁燃直起身，繼續往外走：“我和她很像。”

“但她比我幸運。”

——

實驗中心是整個基地的核心要地，門口有重兵把守，祁燃從收起的白色大褂內翻到身份卡，上前。

基地已經開始陸續斷電了，遠處的下等區黑了一片。

電力被機械風扇所占用，高速旋轉形成的晚風肆意刮起，祁燃感覺到了涼，也感覺到了疼，機械與皮膚的交界處好像着火一樣，風并沒有把磨合處的火吹滅，反而像把刀子在火上澆油。

疼是正常的，在恢複室的治療下至少也要磨合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

剛走下樓梯，祁燃注意到不遠處一道身影，迎着光走來，身形漸漸清晰明朗，高高的，林騁也還沒來得及換掉身上的裝備，貼合的黑色面罩繃着他立體的鼻梁。

向門口的士兵示意身份牌後進了前廳，步伐開始變的匆忙。

經過祁燃時，她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他……

祁燃的視線不自覺的跟緊，直到林騁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才緩緩收回。

這人的身份顯然是尊貴的，但孟冉的記憶中沒有任何有關的信息。

反而祁燃自身對他倒是有種莫名熟悉感。

林騁也撐着胳膊，從未覺得通往機械實驗室的走廊有這麽長，露出的清晰眉眼間已然冒出涔涔冷汗。

他試圖伸手去驗證實驗室的大門，但是那只手上沾滿了鮮血，遲遲無法通過。

第三次不通過會被強制掃射。

就在他準備繼續往走廊的更深處走去時，餘光裏忽的多出一抹消瘦的身影，白色大褂搭在手肘上，騰出的那只手裏，白皙修長的手指勾着一張銀色的鑰匙卡，靠着牆壁，慵懶又随性，空曠的走廊襯的她聲音更加清冷：“需要幫忙嗎？”

“……”

林騁也的機械手臂被強制的與肉/體剝離了，根根被紮進組織裏的鋼條暴露在空氣中，觸目驚心，血液已經凝固。

祁燃站在原地，無從下手，想不通能分離機械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不……不是分離的力量有多大，而是這個人的忍受能力到底有多強！

“你知道機械手臂是如何安裝到人體內的嗎？”祁燃并不着急幫他處理。

孟冉的專業能力很強，即使在非本專業的機械部，工作依舊如魚得水，所以這點祁燃并不擔心。

林騁也面無表情的盯着她，安靜的等着她的下文。

祁燃會意：“它是通過兩端彎曲的鋼條銜接，一端在機械裏，一端在手臂裏，緊密程度很高，除非手臂裏的鋼條移位，否則機械手臂是不會被剝離的。”

也許對方沒聽懂，也許是聽懂了但不想再聽下去，林騁也直白的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祁燃坐到對面：“你這幅機械手臂以後不能在用了，而且……”

不知怎的，她的嘴唇有點幹澀，話說一半頓住了。

“……而且這只手也許不能再安裝新的機械手臂。”

她鋪墊那麽多，無非是不想讓對方一下子接受這麽大的沖擊。

“所以呢？”

祁燃：“？”

林騁也低頭看了看脫落的手臂，強忍着痛意：“也許，就代表着還有可能。”

祁燃皺起眉，不是很能理解他的這個舉動：“新型機械手臂未經過測驗，也沒有正式得到上面的批準，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适合重新安裝鋼條手臂。”

系統：“請宿主注意，目前所做行為與反派角色相悖，請及時停止。”

祁燃不知道聽沒聽見：“我先幫你卸下手臂處理傷口。”

說着，她起身走到恢複室一角的櫃子裏，從裏面拿出備用的機械分離儀，是一個頭大腳輕的裝置，外觀像個高腳杯。

祁燃先是給他胳膊打了麻藥，因為脫離時胳膊裏的鋼條會發生形變，然後縮進機械臂內，這個過程無疑是對人體疼痛的極限考量。

林騁也舉起半脫離的手臂放進儀器裏，因為麻木而無法好好放置。

祁燃伸手，幫他扶正。

取出的過程有些長，祁燃卻不敢懈怠，在旁邊靜靜等着，林騁也安靜的坐着，似乎是有些疲憊，他閉上了眼睛。

祁燃才有時間仔細打量他，很年輕，身體訓練有素，就連那半截胳膊的肌肉線條都很流暢，右手食指也是機械。

明明是個兵，皮膚卻很白，沒有一處曬黑的地方，眼尾很長，尾端翹起弧度，倒是雙多情眼，長長的睫毛時而因疼痛而撲動，光線打下來，在眼底拓下浮動的陰翳。

像個文藝兵。

她有些期待口罩下的臉了。

系統：“這就是你幫他的原因？”

“……”

祁燃目光悄無聲息移到旁邊桌面上的金色身份卡，至少得是少校以上的級別。

系統突然有點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