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末日狂想(三)

祁燃再次把視線移到林騁也的臉上時,措不及防的四目相對。

祁燃頓時偏開臉,盯着儀器上的透明罩,她能感覺到林騁也還在看她,祁燃有些不自在:“不好意思。”

“好看嗎?”林騁也突然的發問讓祁燃愣了下。

指什麽?他的臉嗎?

祁燃很誠實,點點頭:“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如果口罩摘了就好了,看的能更清楚。

“哪裏不一樣?”

他似乎要問到底。

祁燃大大方方的說出來:“你不黑。”

空氣有片刻的凝固,就在祁燃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說錯話了,對方嗓音帶着輕笑,“我問的是身份卡。”

祁燃:“……”

——

剛拆離後的手臂一個星期內不能重新安裝,這點林騁也沒有犟,在恢複艙內待了半個小時,簡單将傷口消毒後離開。

衣袖裏空了一截,看着挺不得勁的。

祁燃盡力讓注意力轉移到別處,便看見他另一只手上幹涸的血跡。

“擦擦吧。”祁燃取出酒精濕巾遞過去。

林騁也回頭,沒接,把手伸過去:“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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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恢複就直接走呗,非得多事遞什麽濕巾擦什麽手啊!

末日的繁殖只有10%是源于兩性深厚的感情,随着時間不斷推移,人類生存高于一切,所以男女有別已經不适用于這個世界。

祁燃不能顯得太特殊,遲疑了半秒後牽起他的手。

林騁也常年拿槍,掌心有繭,祁燃只是觸碰了下,就大概知道是在哪些位置。

有點癢,有點糙,跟他幹淨利落的形象不相符。

雖然面罩遮了一半,但祁燃直覺這張臉很迷人,更适合待在實驗中心搞科研。

祁燃給自己挖了個坑,不跳也得跳。

她小心翼翼的擦拭,機械手指除了色澤和溫度外,長度和粗細與他其餘普通手指貼合。

對于初次見面,這種行為在祁燃看來已經很親密了,但是轉念一想,孟冉的工作避免不了和受傷的士兵接觸,貌似這樣也不算什麽。

她稍稍把難堪和不好意思壓了壓,呼出一口氣……耳朵有點燙。

血跡下,露出他好看的手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指尖泛着細微的白光,機械并不影響整體的美感,甚至多添了幾分清冷。

“嘀。”

機械門發出聲響,向兩邊徐徐移動,教授一手放在密碼鎖上,側身望向室內。

“你不是已經下班了嗎?”教授問祁燃,然後注意到中間握在一起的手,默然幾秒,眸光微動,聲音冷下來,“林上校現在是在對我的組員做什麽?”

林騁也面無表情,也沒有動作,仿佛說的不是他。

祁燃聽完立馬收回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把手放到身後:“教授。”

手上突然沒了溫度,林騁也蹙了下眉,血和酒精混在一起在手上黏糊糊的,還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

教授收起鑰匙卡,走過來時發現林騁也空了一半的袖子,愣了不到半秒,又好像是已經提前預料到此事似的說道:“林上校最終還是把自己搞成這幅樣子。”

這種幸災樂禍的話讓林騁也不是很想理他,扭頭看向祁燃:“還有濕巾嗎?”

祁燃點點頭,把舊的扔掉拿來新的。

林騁也熟練的把手伸過去,連話都不說了。

教授:“……”

“麻煩上校下回要使用恢複艙,請提前登記,畢竟基地設備有限,恢複艙很昂貴。”教授說道。

這事是祁燃主動提出來的,不能怪在林騁也的身上,于是她站出來替他解釋道:“教授,是我擅作主張讓他在未登記前使用的,他的情況有點複雜。”

教授極度無語的看了她半分鐘,伸手揉亂她的頭發:“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呢?”

祁燃低下頭,沒說話。

兩個人之間親昵的舉動落在林騁也的眼裏,他不知道想了些什麽,把祁燃落在自己手裏的濕巾扔掉,轉頭對教授說:“教授,能換個地方談談嗎?”

“嗯?”教授聽到這個請求有些吃驚,“林上校是有求于我?如果不是的話就算了,我這人不喜歡閑談。”

林騁也:“算是吧。”

祁燃被打發去了外面,但是不準離開。

現在即将八點,除了實驗中心還亮着光,外面已經是漆黑一片。

實驗中心也沒剩下多少人了,空曠的機械走廊寂靜的有些滲人。

她不知道剛剛教授怎麽突然進來了,應該是有事要辦,祁燃想了想,轉身面對機械門,擺出和教授一樣的姿勢和角度。

那個場面應該很奇怪吧,難怪教授的表情都變了。

系統:“你想知道他們在談什麽嗎?我可以告訴你,你可以相對的利用他們。”

祁燃:“不用了。”

系統:“?免費的!”

祁燃:“真不用。”

系統被忽視了,氣急敗壞:“那我偏要告訴你。”

祁燃無奈的把滑下的眼鏡扶上鼻梁:“我知道他們在談什麽。”

無非是機械手臂的事。

一個兵,還是上校級別的,沒了手怎麽行。

祁燃無法擅自做主,但教授可以,他有是否同意安裝哪種類型機械肢體的權利。

十分鐘後,兩人談完,教授一臉嚴肅的從恢複室出來。

他沒料到祁燃就站在門口,差點撞上。

“我送你回去。”教授說道。

祁燃瞥了眼林騁也,對方在看她。

一個教授,一個組內科研人員,等級差的不是一星半點,祁燃覺得自己在林騁也那裏的形象,大概不太好。

他會怎麽想自己,會想到教授只是把她當成去世的妹妹來對待的可能嗎?

貌似不能吧。

祁燃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眉,不行,她在林騁也這裏的形象一定要好。

她試着掙紮:“教授現在沒事嗎?”

“報告已經交了,”教授看她,猜出她心裏的顧忌,他掃了眼餘光裏的黑色身影,帶着故意的嗤聲,語氣比剛才要惡劣多了,“不用怕,只在乎自己利益的人,想法都是肮髒的。”

祁燃再看不出來就是傻子,這兩人之前應該認識,甚至有不小的矛盾,才導致現在一個繃着臉一個連眼神都帶刺。

教授已經這麽說了,一方面諷刺林騁也一番,另一方面不動聲色的解釋了下關系,祁燃沒有理由再拒絕他。

臨走前,教授已經離開六七米,林騁也還站在原地。

她心思一動,問道:“林上校不一起嗎?”

聲音不是很大,她的嗓音由于泛着困意有些沙啞和模糊,教授打老遠聽見,猛然剎住腳步,扭頭瞪着他:“不用理他,他沒事的。”

祁燃還在等他的回複。

林騁也擡眸看了眼遠處的人,慢慢扯起嘴角:“好啊,一起。”

“……”

教授快被氣炸了,他從來都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一路上的別扭和不自在讓祁燃想笑。

林騁也看見了直接忽視,祁燃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是太會隐藏還是對于教授明晃晃的厭惡不在乎。

這種人她沒遇到過,但凡遇到過同樣會被氣死,冷嘲熱諷無非是想讓對方難受,可他能讓所有的攻擊都像是砸在棉花上,這棉花密不可透還會反彈。

教授的心理素質也挺高的。

第一基地的深夜并不寧靜,四面八方都有窸窸窣窣的響聲,風聲腳步聲竊竊私語聲,這些原本正常的聲音在黑暗的籠罩下,變的格外引人注意。

他們三個又不講話,就像是彼此并不熟悉的陌生人在摸黑中互相攙扶着前行。

基地會為科研人員安排住所,這也是孟冉選擇在實驗室工作的原因之一,教授位于上等區37號建築樓,祁燃的會往後靠一些,林騁也應該也位于這個位置,甚至比教授更靠前。

臨近上等區,教授突然停下了,手裏的照明燈直直射向林騁也。

對方完全不躲開,本就淺色的瞳孔被照的發白,輕微的眯起眼。

“你怎麽還跟着?”教授把燈移開,問道。

祁燃擡眼看向裝修設施最前的第一棟建築,那裏沒幾個人住,因為第一基地能支付得起的人太少了,身份極為尊貴的人也屈指可數。

上校住這?

倒是有可能。

誰知,林騁也偏開頭,睨向後面的建築,不冷不淡的說道:“有點事要辦,今晚住在後面。”

“……”

“基地給你安排的?”教授随口一問。

林騁也沉默半秒:“買的。”

這人年紀輕輕卻有錢,難怪教授讨厭他。

眼看着要到37號建築樓,林騁也絲毫沒有要到家的樣子,教授不耐煩的問他:“你家住哪啊?”

林騁也沒回答,反而低下頭看祁燃:“你住哪?”

祁燃沒想到他會問自己,猶豫了下回道:“44號。”

話音剛落,教授輕敲了下她的腦袋,帶着咬牙切齒的勁:“你告訴他幹嘛?他不是好人!”

頭頂響起一聲輕笑。

大約五分鐘過去,祁燃稀裏糊塗的在教授不放心的注視下跟林騁也走了。

說來也巧,林騁也住在她臨棟建築樓,但是卻從沒見過他。

“上校為什麽要在這裏買房子?這裏的環境比前面差很多,也不方便。”祁燃好奇的問道。

林騁也手裏拿着教授的照明燈,盯着地面燈光的中心:“等升值。”

祁燃:“……”真直白。

如果真是這個原因,那他的選擇很明智,後排的建築房價格低,是想搬來上等區的居民的首選。

說着,兩人已經走到44號建築樓,林騁也将手裏的照明燈遞給她,這燈是靠白天陽光直射來充電,耗電也快,這時候光已經暗下去了。

祁燃盯着林騁也漸行漸遠到最後消失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低頭笑了。

系統:“……你是來完成任務的,清醒點。”

祁燃收起表情,轉身用身份卡開了建築樓大門的鎖:“如果他不再是上校,還會有這麽多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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