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虛耗

正如唐九容所言，她果真沒有出去工作，而且在接下來的三天，連門都沒有出過。

吃飯就叫外賣，垃圾就堆在門口，據唐九容說，運氣好的話，會有人幫她把垃圾拎走。

……這絕對不可能是運氣好？這完全就是有人特意來幫她扔垃圾？

于是顧銀盼觀察了一下，樓下五樓住502的，有時候下樓之前都會上來一下六樓，幫唐九容把垃圾一起帶下去。

就算顧銀盼已經很久沒有普通人類社會生活，也覺得能做出這種事的算是鄰裏中的天使。

顧銀盼從貓眼裏看到，對方是個小個子的女孩，出門總帶着鴨舌帽和口罩。

顧銀盼便問：“你跟樓下的人關系好麽？是給她什麽好處了麽？”

唐九容道：“沒有啊，我不認識她。”

停頓了一下後，唐九容給出了自己的理解：“大概是因為我總是不扔垃圾臭出來了，她無法忍受。”

顧銀盼：“……那你反思一下啊！”

唐九容并沒有反思，仍舊我行我素，不知不覺過去三天，而J市連續下了三天雨之後，終于迎來了一個晴天。

顧銀盼從一早看見太陽開始就有點興奮，她挨在窗戶口看外面的太陽，覺得自己應該出去走走。

不過她對人類社會還不熟悉，鬧出什麽笑話就太尴尬了，于是她就想讓唐九容帶她出去。

她想當然地覺得一個難得的晴天，就算是唐九容也一定會想要出門，于是到了十一點多，顧銀盼忍不住去敲唐九容的房門，希望她能夠早點起床。

平常唐九容一般在十二點到兩點之間起床，但是今天陽光明媚，顧銀盼覺得值得給今天一些關照。

敲了半天，也沒人開門，顧銀盼便想直接開門，沒想到唐九容居然鎖了門。

這讓顧銀盼來了脾氣，一腳把門給踹開了。

唐九容因這聲巨響猛然驚醒，睜開眼睛望向門口，而小小的女孩子像是一只小野獸那樣撲了過來，跳到床上撲在了她的身上。

“為什麽要鎖門！”顧銀盼道，“難道擔心我闖進來麽！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唐九容：“……”所以話說，你不就是闖進來了麽。

不過這話唐九容現在不敢說，因為顧銀盼瞳孔緊縮牙關緊咬，看上去是一副怒火沖冠的模樣。

唐九容開口說話，因為喉嚨幹澀而有些發啞：“沒，我一直睡覺鎖門，如果不鎖，我就睡不着。”

這麽說着，她摘掉耳塞，又說：“你先從我身上下去怎麽樣。”

顧銀盼看見耳塞，便覺得唐九容沒聽到自己的敲門聲稍顯情有可原，火氣便稍稍降了些，随即“冷哼”一聲，盤腿在一邊坐下，道：“毛病真多。”

唐九容看着門發愁，顧銀盼那麽一踢，鎖肯定就壞了，自己得找人來修鎖。

想到這一茬，就趕緊去找手機，看見時間後，長長嘆了口氣：“還那麽早啊。”

無論如何，顧銀盼覺得十一點半不能算早。

不過唐九容平時确實起的更晚些，自己前幾天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才開始在意，未免有些奇怪，顧銀盼不希望自己顯得無理取鬧，想了想，伸手拉開了邊上的窗簾，讓陽光瞬間湧了進來。

顧銀盼想，看見這樣燦爛的陽光，唐九容一定能瞬間神清氣爽起來的。

她挂着笑容回頭望向唐九容，看見唐九容掀起被子蓋住了頭。

顧銀盼：“……”

唐九容道：“唉，太陽真大。”

語氣聽不出有開心的跡象。

唐九容同城，找了個開鎖公司，正準備打過去，被子被一下子掀開，手機也被奪走了。

顧銀盼看了看手機，說：“你幹嘛找開鎖的。”

唐九容道：“開鎖的也會修鎖。”

顧銀盼氣急：“我當然知道了！我是說這房間裏的鎖壞了就壞了呗，你廁所的鎖不是也壞了麽！”

唐九容思考了一下，說：“嗯，那這次連帶廁所的也一起修了。”

顧銀盼：“……”

顧銀盼拿着手機，唐九容攝于對方的攻擊力，不敢硬搶，便攤着手微微睜大眼睛，做出無辜讨好的表情。

不過她雖自認為自己露出的是讨好的表情，但實際上由顧銀盼看來，神情上完全沒有任何改變，那副死魚眼攤着手的樣子，怎麽看怎麽像是挑釁。

非常小心眼的顧銀盼頓時怒火攻心，本着你不讓我舒服你自己也別想舒服的想法，開口道：“我宣布你以後不準鎖門！”

唐九容非常困惑：“我鎖門對你沒什麽幹擾啊。”

顧銀盼道：“你鎖門了我就不能随時進來。”

唐九容：“那我給你把鑰匙？”

顧銀盼：“麻煩。”

唐九容扶額嘆息：“我不是誇張的，不鎖門我真的睡不着。”

顧銀盼道：“總會睡着的，我還沒見過不睡覺的人類呢。”

對方如此跋扈，唐九容心中郁悶，卻發現自己也沒有任何辦法。

她沉默地坐在床上，望向窗外，覺得燦爛的陽光都有些發冷。

顧銀盼從床上跳下來，道：“先吃飯再說，看我來叫個外賣。”

她現在也有只手機，是唐九容的舊手機，她現在正在興致高昂的時候，什麽操作都願意嘗試一下。

唐九容步履沉重地起床洗漱，在腦海中思索着，到底怎麽樣才能讓顧銀盼同意讓她修一下門鎖。

顧銀盼也在想，唐九容怎麽好像沒有出去的意思。

她明明都三天沒有出門了，難道都不會想出去放放風麽？

可是如果自己說出門還要別人帶，不是就真的跟小孩子一樣了麽？這也是顧銀盼不希望塑造的形象。

兩人都思慮重重，吃飯的時候便時常擡頭互相看一眼，有時目光相接，顧銀盼就率先挪開，唐九容于是開始意識到顧銀盼似乎有什麽話要說。

會是什麽話呢？唐九容想，對方連不允許她鎖門這種毫無道理的（不要臉的）話都說出來了，還有什麽話是不能說的呢？

唐九容扒拉着飯粒，時不時瞄顧銀盼一眼，顧銀盼則看見唐九容身上又趴了幾只“虛耗”，她想到什麽，問：“我之前都告訴你你身上有虛耗了，你沒想過解決一下這件事麽？”

唐九容一愣：“解決？可我沒看見它們啊。”

顧銀盼道：“可是會影響心情？整天很難過，不是很不舒服麽？”

唐九容想了想，道：“習慣了也還好。”

顧銀盼：“……”這居然還能習慣啊。

唐九容道：“說起來上次你給的藥丸不錯，我後來一天沒吃飯居然沒有餓，其實我一直覺得吃飯很麻煩，你能不能再給我幾粒，讓我懶得吃飯的時候能對付一下？”

顧銀盼沒法理解，這人不想出門就算了，怎麽能居然連飯都不想吃呢？這些吃的明明都那麽好吃。

顧銀盼黑着臉道：“這丹藥我現在煉不了，吃一顆少一顆，你以為是糖豆啊。”

唐九容嘟囔：“哦……不行就算了嘛，我也就是問問，生氣做什麽。”

顧銀盼吃了一盒炒飯一盒炒河粉一盒煎餃，唐九容吃了半盒炸豬排飯，兩人都算是吃飽，唐九容把垃圾收拾了，打開門放到門外，放好垃圾之後，卻看見顧銀盼也站在門口，望着門外，目光嚴肅而深沉。

唐九容有些奇怪，沒有立刻關門，而是順着顧銀盼的目光也望着門外，看了半天，遲疑道：“怎、怎麽了？有什麽髒東西麽？”

顧銀盼道：“沒什麽，就是房間裏陰氣比較重，我看你身上虛耗多也有這個原因，你應該多曬曬太陽。”

唐九容正想說“無所謂”，突然福靈心至，有個念頭閃電般地劃過大腦。

——難道說，她是想出門麽？

——不不不，想要出門的話随時都能出，完全沒有必要暗示我啊。

腦海中雖然沒辦法完全理清這個思路，但是唐九容還是試探地開口：“這樣啊，那要不我出去曬曬太陽。”

幾乎在一瞬間，顧銀盼的眼睛亮了起來，從醒來開始就感受到的籠罩在對方身上的低氣壓消失了，顧銀盼露出笑容，是個如夏日冰淇淋般清爽的女孩：“你要出去啊，那我也陪你一起出去。”

唐九容：“……”

唐九容明白了。

顧銀盼是個室外派。

她突然想起曾經有個網友跟她說，自從養了金毛之後，因為每天早晚要遛狗，就從此告別的死宅生活，此時她隐隐意識到，自己從此或許也要跟死宅生活告別了。

于是在唐九容的心中，顧銀盼嬌小可愛身軀，突然之間，和金毛重疊了起來。

顧金毛歡快地跑回房間，腳步堪稱雀躍，一邊回頭說：“不是要出門麽，快換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