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虛耗

因為有這麽件事，顧銀盼之後總體興致就不太高昂。

……雖然也吃了兩支冰淇淋一盒千層蛋糕兩個大泡芙——

但是興致不高。

衣服最後買了幾件，都并不是很浮誇精美的款式，是普通的基礎款，白T黑T加一件牛仔外套，牛仔褲短裙運動褲，再兩套睡衣，還有一些生活用品，接下來也不是不想繼續買了，是因為唐九容已經拿不動袋子了。

顧銀盼看不下去，不高興道：“你是廢物麽，這麽點東西都拿不動。”

唐九容點頭：“我是。”

顧銀盼：“……”

顧銀盼無話可說，一時之間，看着唐九容坦然的面容，都想要自己伸手去拎了。

但是心底的尊嚴終于還是制止了她，認為這些雜事都應該是像唐九容這樣的跟班做的，自己覺不能淪落到跟班的程度，至于剛才居然被唐九容吓了那麽一下，更加是絕對的恥辱，要被鎖在大腦深處不再回放。

但不想回放，大腦就偏跟你作對般的不斷回放，顧銀盼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唐九容那時的臉龐，總覺得隐隐有些熟悉。

是像誰呢？

顧銀盼思來想去，發現那神情，像極了總和她作對的所謂正道修真者，看上去一！身！正！氣！

看着就讓人生氣。

更何況明明只是個廢物而已。

唐九容雖然察覺到顧銀盼不太高興，不過到現在已經沒心沒肺，滿腦子只在想，馬上就能回家了，馬上就能回家了？

她神游天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回過神來，面露鄭重。

她想起來，因為顧銀盼早上不開心，把她卧室的門弄壞，而且不準她修的事情了。

無論如何，她得修好才行。

那麽說的話，暫時得哄顧銀盼開心。

唐九容想了想，道：“看你興致不高的樣子，是因為什麽事情不開心麽？”

顧銀盼這家夥性格看上去有些別扭，要讓她有話直說，一定是很難的事，還不如自己來做這個開頭的人。唐九容雖然不喜歡做這樣打開話題之類的事，但真逼不得已要做的話，倒也能做出來。

然而顧銀盼聽見這話，卻更生氣了。她認為唐九容肯定是發現了她的窘迫，這種情況下還要說這樣的話，就是在找茬。

于是一句話的功夫，顧銀盼臉色更黑，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看來溝通是不行了。唐九容只好用其他的辦法。

“還想買其他東西麽，要不要再逛逛？想買什麽都可以的。”唐九容采取金錢攻勢。

顧銀盼道：“你不是拿不動了麽，我可不希望在路上還要等你休息。”

唐九容道：“可以拿到商場門口就打車嘛，有些店還能寄快遞的，你不要擔心。”

唐九容覺得自己已經算是給足了顧銀盼自由和面子，不成想顧銀盼擡起頭來，冷眼道：“這麽說來，剛才你說拿不動不能買了，是騙人的了？”

唐九容：“……”

萬萬沒想到啊！這裏居然有個坑！

唐九容啞然，因為多次的失敗，已經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才好了。

她不敢再說話，擔心顧銀盼更加生氣，顧銀盼也不說話，因為她在生氣，兩人就在這樣凝重的氣氛中回了家。

到了小區門口，下了出租車之後，唐九容看見鎖店，終于還是忍不住道：“我想換門鎖。”

顧銀盼毫不猶豫：“有什麽好換的。”

唐九容的目光便輕飄飄落在顧銀盼的身上，眼神幽深。

顧銀盼察覺到這目光，皺眉道：“怎麽？有意見？”

唐九容：“……只是哀怨的目光而已。”

兩人從鎖店門口走過，唐九容頻頻回頭，一臉遺憾。

就在她将要把目光從鎖店的大門上收回來之際，突然有只手在她的視野中招了一下，然後有人突然出聲道：“你好啊，唐九容。”

因為許久沒有從別人嘴裏說出自己的名字，唐九容有些發愣。

她的目光落在這個人的身上，看見戴着鴨舌帽和眼鏡的小個子女生，正有些緊張地看着她。

唐九容還沒說話，就聽到顧銀盼道：“啊，五樓幫忙扔垃圾的。”

女生聽到這話，略有些尴尬地撓了撓臉，道：“就是順手……啊，我是聽樓下的張奶奶說你叫什麽的……”

她這麽說完，微微屈膝面露微笑對着顧銀盼道：“你叫顧銀盼，對？我叫喬中羽，中間的中，羽毛的羽。”

顧銀盼已經露出可愛的像是天真女孩般的笑容來：“你是個好人，比這個廢物好多了。”

喬中羽：“……”

唐九容颌首示意，道：“你好。”

喬中羽有點緊張，她剛才看見唐九容望向自己的方向，還以為對方是在看她，鬼使神差地就擡手打了招呼，現在看唐九容的反應，果然不是在看她。

其實喬中羽後來會對唐九容有一個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轉變，是因為唐九容救過她。

那是在一年半之前了，有一天晚上喬中羽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麽風，出去夜跑，結果晚上回來的時候，就被人跟上了，她當時害怕到都哭出來了，腦海中閃過了無數恐怖片畫面，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走到她的身邊，和她并肩而行。

這人就是唐九容。

唐九容比她高上一個頭，穿着黑色的衛衣，衛衣帽子戴在頭上，看上去像是清俊的男生，對方低下頭來，對她輕輕“噓”了一聲。

光潔的面容像是月光一樣仿佛散發着清輝，以至于喬中羽晃了一下神，才發現這人是她前天扮鬼吓過的六樓業主。

大概是這一眼實在太印象深刻，原本的負面印象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全部轉變為了正面印象，足不出戶變成了生性喜靜，不扔垃圾變成了不愛瑣事，對門鎖被堵無動于衷變成了處驚不變——喬中羽至此變成了唐九容的迷妹，于是在接下來承包了扔垃圾的工作。

可惜，唐九容實在太沒心沒肺，一直沒有注意這件事情。

既然打了招呼，喬中羽便和唐九容顧銀盼兩人一起進了小區，喬中羽不敢和唐九容說話，就對着顧銀盼道：“你怎麽不用上學啊？是請假了麽？”

顧銀盼道：“那你怎麽不去上班，也是家裏蹲麽？”

喬中羽：“……”

顧銀盼嘆息一聲：“我們那棟樓風水不好，居然有那麽多家裏蹲。”

喬中羽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不是的，我只是在家裏工作，我是全職畫漫畫的。”

顧銀盼道：“漫畫家？”

喬中羽：“……那、那也算不上。”

顧銀盼道：“不會是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撲街畫漫畫的。”

喬中羽：“……也沒有那麽慘啦。”

不知道為什麽，和顧銀盼妹妹的對話都讓她快哭了。

幸好也很快到了單元樓，喬中羽不敢在多說什麽，到了五樓就和唐九容她們告別，唐九容和顧銀盼則繼續往上，走到六樓，唐九容開門，顧銀盼道：“哎呀，忘記問她為什麽一直幫我們扔垃圾了——不過還是別問了，萬一攤開來說之後她不扔了就麻煩了。”

唐九容側目而視。

顧銀盼道：“怎麽了？萬一她是暗戀你，問了豈不是惱羞成怒？”

唐九容搖了搖頭，開門進了房間。

見唐九容如此淡定，顧銀盼內心又忍不住蠢蠢欲動——她實在很想看看，唐九容的情緒要因為什麽才會産生波動。

她跟着進門，關上門後道：“你不好奇麽？話說你見過她麽？看你這個樣子，對她完全沒有印象啊。”

唐九容一邊換鞋，一邊又是搖頭。

顧銀盼道：“什麽？居然有印象麽？”

唐九容道：“她裝鬼吓過我。”

顧銀盼：“……”

唐九容又說：“還一起散過步。”

顧銀盼：“……怎麽感覺關系還挺緊密。”

唐九容回過頭來，道：“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準備從隔壁5幢跳起來的時候，她從樓下經過，叫我別跳了。”

本來想讓唐九容把為什麽會一起散過步說清楚的顧銀盼就這麽卡了殼，不知道說什麽了。

唐九容一如往常般懶散無力地進了屋子，嘴裏道：“收拾東西，想想吃什麽。”

顧銀盼望着唐九容的背影，唐九容把所有袋子扔在地上，擡手伸了個懶腰，袖子從手臂上滑下來，露出修長的纖細的胳膊。

太瘦了，就像是一層白色的紙片，包裹着沒什麽分量的骨架似的。

“骨架”上挂着兩只虛耗，正懶洋洋打着哈欠。

顧銀盼突然想，這個人真的過得那麽不開心麽？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事情能讓她開心起來麽？

很久以後顧銀盼去回想這一刻，也沒辦法搞清楚到底是怎麽樣的心态，也許是因為想要挑戰一下一件看上去很艱難的事物？也許是沒辦法忍受對方長時間的低氣壓？還是說，在這個時候已經有了希望對方能夠快樂的念頭？

總之，她突然開口道：“打電話給開鎖的，換一下鎖。”

唐九容回過頭，瞪大了眼睛。

顧銀盼嘴角一抽。

虛耗還真少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