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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故事就要從七年前說起。
方彥十七歲,正在當地最好的高中念高二,母親遺傳下來的精神疾病,在那時已經初現端倪。
他從小就比較內向,這使得他抑郁症發病好幾次,都只以為是身體不舒服,低血糖或者別的什麽原因導致的頭疼心悸,長時間籠罩在極其低沉的情緒裏,讓他不由自主變得十分排外,抗拒與旁人接觸。
同學們單純以為他高冷,畢竟這樣家室長相成績都相當優異的人,天生自帶疏遠人群的光環。
然而,方彥在最寒冷的冬天裏,遇見了最溫暖的太陽。
那是個周末返校日,天上飄着雪花,方彥抱着一沓書路過梅園。園子裏種的是黃梅,冰冷的空氣裏浮着一層冷清的梅香。
方彥走着走着,卻突然聞不到花香了。
他從出門起就隐隐開始難受,也說不上是哪兒難受,就是太陽穴突突地跳,心跳快得過分,一下接一下猛烈地撞擊他的胸腔,四肢卻仿佛被抽空了力氣,手上薄薄一沓書也顯得千斤般重。
一陣天旋地轉,他的眼前慢慢地黑了下去。
他暈倒之後并沒有完全失去知覺,也不知道在雪地裏躺了多久,突然有人把他抱起來,在稍稍有些颠簸的臂彎裏,方彥聽見了一道很好聽的聲音:
“同學,同學,醒醒。”
方彥在昏昏沉沉中,被他的聲音刺激了一下,意識微微一動。
被人小心翼翼地放上病床,方彥在昏迷中微微蹙眉,床上太冷,不如剛才那個懷抱有溫度。
那道很好聽的聲音繼續跟人說話,斷斷續續的聽不完整:“……路過…梅園……暈倒……”
不一會兒,那道低沉悅耳的聲音說完停止,四周重新沉入死寂的黑暗。
方彥本能害怕這種死寂,他在昏迷中掙紮着想睜開眼,但眼皮沉重得像是墜着大石頭,他心裏生出莫名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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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他掙紮的動靜太大吸引了那個人的休息,那人坐在方彥床邊,方彥明顯感覺到一側的床墊微微凹陷,那人拍拍他的手腕,低聲哄了他兩句。
方彥依舊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卻奇跡般地安靜下來。
過了不知多久,方彥才慢慢地睜開眼,身邊已經空蕩蕩,校醫姐姐走進來:“同學,你應該是低血糖犯了,以後記得按時吃飯,身上常備點糖,暈倒在路上怪危險的,幸好你在學校,被人及時發現送過來了。”
“謝謝,”方彥做起身,擡右手才發現手背上打着點滴,“是誰把我送過來的?”
“是個回母校參加活動的學長,他正好帶着相機去梅園拍照,沒想到在雪地裏發現了暈倒的你。”校醫道。
“哦……您知道他的名字嗎?”方彥偏頭看見枕邊整整齊齊放好的一沓書,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覺。
“他叫周昱,今天下午在學生禮堂還有個演講,你去看看嗎?”
方彥愣住,好半天才想起來,似乎确實有這麽一個活動,T大優秀學長回母校參觀,應母校邀請給學弟學妹們灌雞湯。
方彥對這種活動一向不怎麽上心,他是個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的人,所以他更不知道,這位周昱學長三年前也是母校的一名風雲人物,學校裏至今還有許多他的“傳說”。
再說不沖別的,就沖這位傳說中的學長長了一張俊美的臉,很多學弟學妹們都願意過來湊個熱鬧。
——當然,對于這些小心思,方彥也一概不知情,所以當他來到學生禮堂時,被人滿為患的架勢吓了一跳,放眼望去已經沒有空位,這樣人擠人又喧嘩的地方,讓方彥覺得不太舒服。
他想,幹脆待會兒踩點去禮堂後臺,跟那位學長道個謝就行了。
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時,一個女生略帶羞澀地叫住了他:“方彥。”
方彥有些疑惑地低頭一看,不認識。
女生大着膽子自我介紹道:“我叫許茗,是你隔壁班的人,我閨蜜臨時有事不來了,我旁邊正好有個空位,你來跟我一起坐吧。”
方彥猶豫了一下,突然四周燈光熄滅,禮堂舞臺上的燈光捧出一道颀長的身影:“各位同學久等了,我是周昱,今天很高興回到母校……”
——是他。
鬼使神差的,方彥點頭答應了許茗的邀請:“好,謝謝你。”
許茗頓時小臉通紅,還在努力掩蓋着害羞,假裝落落大方地把他引到座位。
她另一邊坐着的女生小聲打趣她,不過兩個女孩在悄悄說些什麽,方彥已經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牢牢地鎖定在臺上周昱身上。
周昱可能是感冒了,嗓音有些不容易聽出來的啞,他戴着口罩,下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露出的上半張臉就已經很令人驚豔,輪廓鋒利,劍眉星目,方彥耳畔總能聽見學生們對他外貌和聲音發出的驚嘆。
很快,大家對他的驚嘆就不止于外面這層優秀的皮囊,周昱的談吐嚴謹中透着幽默,可以聽出他是一個邏輯嚴密且閱歷豐富的人,有內涵的靈魂比皮囊更加吸引人,這場演講下來,過半的學弟學妹都嗷嗷叫着成了周昱的迷弟迷妹。
方彥注視着聚光燈中央閃閃發光的周昱,對他口中所描述的T大和他本人産生了微妙的憧憬。
活在自己世界的人,本能向往明媚的太陽。
他很羨慕周昱這樣的人,好像他的世界裏沒有陰霾,永遠都在發光。
然而當禮堂學生們有秩序地離開後,周昱早就已經沒了人影。
方彥心裏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落,就算周昱沒走,清醒地站在他面前,方彥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許就只有一句幹巴巴的“謝謝”,轉身離開後又是兩個陌生人。
可是方彥還是想跟周昱說說話,一句也好。
從那天起,方彥有了目标大學,并且為了這點虛無缥缈的憧憬悶頭開始奮鬥。
他本來成績就很好,有了努力的動力和方向,更是蹭蹭蹭地往上飛。
這甚至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他的抑郁症,他變得不再那麽容易受負面情緒控制,每天起床後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單純地學習學習再學習。
這樣單純的日子,以前沒有過,以後也不會再有,但在當時,方彥憑着骨子裏那股執拗和堅毅撐到了高考。
考完最後一門科目,放下筆的那一刻,方彥心裏就已經有了譜。
他一身輕松地回到家,卻發現常年忙碌在外的父親竟然破天荒地回來了。
方志偉露出個模板一樣标準的慈祥笑容,對方彥說:“小彥,考試辛苦了,接下來想去哪兒玩玩,爸爸帶你出去。”
方彥很少見到父親,對家裏保姆的熟悉度甚至都要高于這位生身父親,但他不知道為什麽,對自己的父親有一種來自心底的深深的恐懼。
“不、不用了,我想先在家裏休息幾天。”方彥回答。
“哦,那好吧,”方志偉貌似遺憾地回答,“不過,因為你之前在備戰高考,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兒子,你也長大了,是時候學會堅強。”
方彥心裏一跳,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方志偉沉重地嘆了口氣:“你媽媽她走了。”
“什麽!”方彥像是被重錘狠狠地砸了腦袋,難以置信地看着方志偉。
方志偉道:“她不是一直都在生病嗎?兩個月前她的精神已經徹底錯亂,記不得我,記不得你哥,也記不得你,瘋瘋癫癫地鬧了幾個周,最後突然走了。醫生說她的心髒天生缺陷,本來就很容易出問題,所以才……”
方彥憑空失掉所有力氣,軟軟地跪倒在地,淚水瞬間模糊雙眼。
方志偉高高在上地欣賞了一番他絕望的模樣,滿足了心裏病态的嗜好,這才裝模作樣地扶起方彥:“我和你哥也是考慮到你在高考,不敢告訴你,你連你媽媽最後一面都沒有見上,不會恨我吧?”說到最後,他的尾音已經險惡地上揚,快要抑制不住字裏行間漏出的笑意。
方彥無力地搖搖頭,他已經沒有精力去分辨方志偉的話裏究竟有什麽情緒,高考結束後放松的心情已經被突如其來的噩耗徹底撕裂。
“趁現在我們爺倆都有時間,我帶你去看看你媽媽,你也陪他說說話,她一個人在下面,孤單得很。”方志偉道。
第二天他們就準備開車去往何曦的墓地,渾渾噩噩的方彥發現方志偉竟然往車的後備箱裏放了一整套攝影設備和一個笨重的黑盒子。
趁方志偉搬東西,方彥打開黑盒子一看,裏面是各種鋒利的刀具,以及幾把手铐。
盒子打開的一瞬間,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方彥又驚又駭地後退幾步,趕緊關上盒子。
等方志偉回來,方彥盡量自然地問他:“爸爸,你在後備箱裏放了什麽?給媽媽掃墓用的嗎?”
方志偉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哦,那是爸爸的朋友想借用的攝像機和野炊裝備,給你媽媽掃墓用的東西到墓園再買。”
方彥表面上點點頭沒再問什麽,心裏的恐懼不斷攀升。
什麽野炊裝備會有手铐?!
而且黑盒子裏的刀具明顯也不像是做飯用的,更像是用作更加殘忍的途徑,更像是……刑具。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鬼父情節,大家信我,最多再刺激一章,這真的是一塊小甜餅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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