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出院後,梁映真跟趙卓麗回了位于江城北邊的梁家。

地處城北的珞雪山,海拔較低,從山腳到山頂有錯落的獨棟別墅,梁家便是其中之一,位于山腰。這幾日天氣明朗,積雪稍稍融了點,珞雪山披上層白茫茫霧霭般的薄紗,隐約透出點幽深的綠意,寧靜而悠遠。

哎——

梁映真卻望着美景,長長地嘆了口氣,視線從窗外落回自己的雙腿,伸出手,摸了摸柔軟羊絨毯下的腿,外景再美,又不能出去玩,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這雙腿才能好起來。

“陳姐姐,下午練的時候多加兩組行不行呀?”

她仰起頭,與輪椅後扶着推手的複健師陳靜一正一倒的對上眼。這個堪稱死亡角度,偏偏她的臉經得住。

“夫人,複健需要循序漸進,訓練太過反而可能導致受傷,或者延緩康複進程。”

陳靜年紀與趙卓麗相當,面對女孩嘴甜的“陳姐姐”稱呼,半分不動搖,甚至有些一板一眼。

比如“夫人”的稱呼,梁映真一聽就頭大,讓她不要這麽叫也沒用,下次照舊,磨得她沒脾氣,現在已經心平氣和接受,懶得糾正。

陌生的身份與環境,一個沒再露面的丈夫,還有現在無法支撐站立的雙腿,梁映真覺得自己醒來後真的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轉眼就到初春,珞雪山的櫻花慢慢地也開了,素淨的淺粉漫山遍野。

“真佩過來了,在書房等你呢。”

趙卓麗推開三樓最右邊的門,這原本是空置的房間,現在改造成了複健鍛煉室。

“訓練剛好結束,陳姐姐,我們過去吧。”

梁映真聞言笑起來,清澈明潤的眼睛微微彎起,調養幾個月,氣色明顯好上許多,膚若凝脂般清透。

趙卓麗說,韓真佩是與她在一周內前後腳出生的好朋友,韓家也住珞雪山。還在療養院時韓真佩聽聞她蘇醒,連夜從度假海灘趕回來,一進病房就撲到床邊哭到話也說不出來。

梁映真出院後,韓真佩經常過來,不像其他大小姐熱衷穿梭于秀場,反而很愛宅在家裏畫漫畫。還在網上小有名氣,是個網紅漫畫家。

兩人常湊在書房裏一起抓耳撓腮地想劇情,有時上頭了,韓真佩還會演上一段,梁映真就坐在輪椅上笑彎了腰。

現在一說韓真佩來了,梁映真的心就飛了。

陳靜推着梁映真進入二樓獨屬于她的書房,房內一整面牆挂了大大小小內容全是建築的素描,另一側則是一面書牆,一個紮着高馬尾的女孩正坐在書牆下的軟座裏,聽見動靜擡起了頭,可愛的小圓臉立即浮上笑來。

“我帶了相冊!”韓真佩揚了揚手中厚重的相冊,笑容燦爛,“今天看這個好不好?”

“好啊。”

兩人腦袋挨在一起看相冊,翻開一頁。

“喏,這是你。”

一根指頭點點合照中萌萌大眼小臉蛋的女娃娃,在衆多小娃娃中是第一眼便能注意的存在,玉雪可愛,仿佛自帶濾鏡。

唔。

梁映真唇角忍不住往上一翹,對自己小時候的顏值也頗為滿意。

指頭往旁邊一移,“這是我,看,我們還牽着手呢。”

韓真佩自小就是娃娃臉,依稀有長大後的幾分模樣。

梁映真側頭對比她的臉與照片上的小女娃,忽然生出更多的親近,好似一張舊時的照片将過去牽着手的兩只小女娃與現在挨着腦袋的兩人重疊,對看相冊更是興趣甚濃。

韓真佩一頁一頁地翻,偶爾還會提幾句照片中別的人,她語調生動活潑,像講故事似的。

“沒想到還有這張!瞧瞧你和我都哭了呢,沈京京是當時學校裏最霸道的女生了,我想想啊——對,那次是她扯亂你頭發,我和你一起打她也沒打過。還好後來你爸來了。”

說到這裏她不自然地停下,抿着嘴唇小心翼翼觎向旁邊。

“我……沒事,還好,我失憶了嘛。”

梁映真的父親,梁啓力在她車禍後不久出國考察,在佛寺被落石砸中頭部,命是救回來了,可惜出了精神問題,完整話說不了幾句,現在一家私人療養院裏治療。

趙卓麗說這些時一臉心碎,梁映真卻心空空的,爸爸的臉她只在家裏的合照裏見過,沒有時間沉澱的感情。

韓真佩生怕觸到她傷心事的表情,反而給了更多的心酸,這就是失憶的苦——所有的過往不再相關,提什麽都不再感同身受,只剩無知的雲淡風輕。

“你繼續說吧。”她主動帶過話題。

“也沒啥啦,沈京京上個月剛訂婚,對象是陳家小兒子,人蠻會做事的,就是長得普通了點,也不知道重度顏控沈京京怎麽答應的。”

梁映真的目光落在旁邊一張。

照片上她約摸六七歲,在一座潺潺流水的假山前,被一個清瘦的少年牽着小手,少年白衫黑褲、眉目清隽,泛舊的照片上更顯溫和。

她指了指問:“這人是誰呀。”

“這,是你老公啊,傅審言。”

“……”

就,還挺帥的。

只在醫院見過那一次,梁映真基本将他的長相忘了個七七八八,這會有了舊照片,目光落在他少年時的臉龐,不得不承認,他長得也算是得天獨厚。

只是照片上女童和少年的身高差距太大,又一次提醒她兩人之間如鴻溝般的年齡差,十歲啊!明顯差了輩分了,真讓人不爽。

不自覺地,她的嘴已微微地撇了下。

韓真佩看了看她的臉色,忍不住小聲問:“你……和他現在怎麽樣啊。”

“沒怎麽啊,你不說我都忘了有這麽個人。”梁映真說完一頓,在心裏默數了下,“哇,都有四個月了,我連他的聲音也沒聽見一回呢。”

植物人老婆蘇醒這麽大的事,便宜丈夫整整一百多天沒有一個電話,坐實她心中猜測的毫無感情的聯姻。

他安靜如雞,倒樂得她清靜。

初春的陽光微溫,二樓的露臺在梁映真的要求下搭建起一個不大的涼亭,種了好些花花草草。

她仰躺在長椅上,溫度适宜的陽光照在身上很舒服,腿上蓋了薄毯,只拿了本書攤開放在臉上。正享受呢,忽然書被人拿了起來。

梁映真睜開眼,眨了眨,看清人後嘟囔:“媽媽,我休息呢。”

“心情怎麽不好了?陳靜說你今天一天都不高興。”趙卓麗站在椅子旁,笑問。

梁映真慢慢坐直,有些喪氣。

那天韓真佩走後她在書房翻相冊找傅審言的身影,童年時有不少,少女時幾乎沒了,偶爾在幾張合照中見到,并不親密。

其實蘇醒後失憶以來,她一直努力表現得若無其事,心裏卻是不安和空虛,時至今日記憶依然沒有回來,若說全部記憶丢失,可是她識字,看書閱報沒有問題。

偏偏是周圍所有人全忘了。心理醫生那每周都有去,做了不少檢查吃了不少藥,收效甚微。

趙卓麗對她非常好,一定程度上撫慰她的不安,但仍然是不安的,尤其對這位只見過一面、如今面容回憶起來幾乎也模糊的丈夫,還多了忐忑和抗拒。

“我想問件事。”她撫摸了下抱毯,擡起小臉,“那個傅審言……我和他是不是感情不好啊?”

不待回答,她一股腦把連日來所有的疑問全問出口了:“你看,先不說我失憶了,他一出國就是這麽長時間,中間沒一個電話,就不說關心我,連一個平常的問候也沒有。他真是我丈夫麽,跟陌生人也差不多。我和他…是不是沒有感情基礎就結了婚?”

說完,手攥緊抱毯,她定定地看着趙卓麗,大有豁出去的架勢。

天在此時忽地陰沉,一陣涼風吹過,趙卓麗低下腰把抱毯從她手裏抽出來,抖平順再環着她的肩披上,柔軟羊毛絨毯中間圍出一顆漂亮的腦袋,依然倔強地看着她。

“委屈了這是?”趙卓麗笑笑,點了下她的頭,“回頭我幫你說說他。”

“媽媽!”梁映真不滿她的避重就輕。

“結婚不是開玩笑。小傅……”說出這個稱呼對趙卓麗也是頭一次,頓了頓,“小傅年紀輕輕管理傅氏,傅氏集團比耀輝大多了,你爸爸出事後我一個人管耀輝也覺得精力不足,還好有穎思。小傅他只有自己,繁忙也是正常的。”

“再忙也不至于半年一個電話也沒有吧?我看是離婚的夫妻還差不多。”

“少說這種不吉利的話。”趙卓麗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嘴唇,“放眼現在江城的适齡男性,論家世、能力、長相,沒有能比得上傅…小傅的,夫妻終究是夫妻,可以重新培養感情。”

這話,不僅說給梁映真,也是說給她自己聽。

當初映真與傅審言的婚事本是權宜之計,現在映真醒了,于情,她不願意女兒有離異身份。

于理,傅審言的确是江城年輕一輩中最出色的,堪稱人物。江城所有人家,想必沒有哪家會不願意有傅審言這樣的女婿。

四月的時候,天氣轉暖。

這日做完訓練,突破記錄不靠支撐就能走上好幾分鐘,梁映真美滋滋地決定獎勵自己一個甜筒,天氣溫暖了,吃這個也不會覺得冰了。

趙卓麗幾乎對她予取予求,今天見她進步卓越心情也是大好,依言拿出甜筒遞到她手中,溫聲叮囑:“只能吃一個哦,免得胃受涼。”

“放心吧媽媽,我也怕胖呢。”

她乖巧地笑,哼着小調操控輪椅去二樓外寬敞的露臺邊邊,珞雪山的山腰處,能俯瞰半座江城。此時正是傍晚時分,如火的晚霞照映着天幕。

微涼的風吹過,吃一小口甜筒,她惬意得微眯起眼。

“……今天夫人獨立走了三十米。按照訓練計劃,預估下個月就能恢複行走。狀态?夫人複健心态一直很積極,今天突破記錄她心情很好,吃了一個甜筒。是,韓小姐今天也來了。”

梁映真微撐起身,偏頭往下望,果然是陳靜的聲音,仔細一聽頓時有些惱火——她居然還跟別人彙報自己的狀态?

是誰?夫人夫人地叫,又态度恭敬,大有可能是那個便宜丈夫。

他不是在北美麽,一個電話也沒打過來,手還伸這麽長?吃個甜筒也報?

說不定不是他……

那不就更惡心了麽,一個見也沒見過的變态窺伺自己的生活。

梁映真氣呼呼地,手上還剩小半的甜筒都不甜了。

等陳靜打完電話,她就直接叫她上來,兩人在露臺上視線相對,梁映真幾乎是瞪着她道:“陳姐姐,說說怎麽回事吧,你跟誰報告我的生活呢?”

都這個時候了,陳靜還是不慌不亂的:“夫人,是傅先生的電話,他也是關心你,問問夫人的複健情況。”

果然!

梁映真又悶又氣,一邊氣他派人監視自己,一邊松口氣,還好不是別的陌生變态。

甜筒的奶油有一會沒吃,就化了,流淌了滿手,陳靜接着就過來,掏出随身的濕紙巾給她細細擦手,一言不發、認真地擦。

梁映真的火氣莫名消了些下去,“之前還有嗎?”

只有一兩次的話,她覺得不是不可以原諒的,畢竟自己一心向善。

陳靜:“每周一次。”

“什麽?”火氣一下又被撩起來!

“不是,有沒有搞錯,你是我的複健師還是他的?每周一次,你,你就沒想過問問我的意見嗎,吃甜筒也報,是不是我喝幾杯水去了幾趟衛生間你都會報告啊?”

梁映真又是瞪着等回答了。

手上奶油擦幹淨,陳靜站着一板一眼地道:“夫人,雇傭我的人是傅先生。”

梁映真自己解讀了一下——給錢的才是大爺,你不是,姓傅的才是。

她更氣不順了,胸口微微起伏,在夕陽的光照下,不知是光影還是氣得,臉頰微泛紅。

陳靜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夫人,傅先生原本的要求是每周定期發送一份你的複健情況,沒有監視的意思。今天電話……我想可能是他知道你可以走動,高興才問問的。傅先生也是關心你啊,夫人。”

許久沒有聽過這麽多口口聲聲的“夫人”,梁映真雙手捂着頭,覺得頭開始痛了。

當晚沐浴時,白天的火氣還殘留了點渣渣在心裏,她拒絕了陳靜的幫忙,只讓她把自己抱進浴池,就讓她出去了。

浴池是大大的圓形,水霧彌漫,水面只露出一顆漂亮可愛的腦袋。

梁映真越想那個電話,越是不爽。

順便還特別想不明白,要關心堂堂正正關心不行嗎,再怎麽塑料,兩人也是名義上的夫妻呀,小半年一個電話也沒有說得過去麽?要塑料就塑料到底,偷偷摸摸來這一出又是幹嘛?

梁映真擡起水下的小臂,氣呼呼地打了打水面。

反正,從這一點上看得清楚,她和這位塑料老公不是一路人。

離了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遠在大洋彼岸的傅總:?

下章就回來,不然老婆要跑啦

謝謝藕帶帶送的火箭炮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