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晉江獨發】 有他在,她就不……
溫初檸随便地回了幾句, 溫許偶爾接幾句,大概是因為沒有許燕,車上的氣氛還尚且算是活絡。
溫紹輝開車開了有兩三個小時才到地方。
确實是遠離市區。
路上溫紹輝還說, “小檸, 你還記得你以前那個張叔叔嗎?就是以前爸爸的同事, 這個農家樂就是他做的。”
溫初檸有點茫然,跟溫紹輝的記憶在六歲後都變得模糊斷層。
這個張叔叔大概也只是小時候只見過一兩次吧。
“爸爸,是不是過年的時候約你吃飯的那個張叔叔?”溫許說。
“對,就是他。”
溫紹輝尴尬笑笑。
溫許接連說了好多東西, 溫初檸就在旁邊靜默聽着,有些插不上話。
溫初檸手裏的手機振動了一下, 是陳一瀾給她發了一個小視頻。
他已經訓練結束了,從訓練館走出來,玻璃窗外的綠植茂盛 ,晴空暖陽, 溫初檸也下意識看向車窗外, 今天的天氣很好。
玻璃的倒影, 她看到陳一瀾的身影。
陳一瀾好像只是随手給她分享了今天的陽光。
溫初檸慢慢打字, 今天跟我爸爸去山上。
陳一瀾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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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有些遠, 溫許玩了會手機,然後從包裏掏出來一盒薯片, 遞給溫初檸。
“姐姐。”
“謝謝。”
溫初檸惶訝, 還是接過來。
溫許今年才上初一, 趁着許燕不在, 跟溫紹輝抱怨說媽媽給她報了這麽多課,周末都沒時間跟同學約着出去玩。
“爸,你能不能跟媽說我不想學奧數了, 我想學畫畫。”
“這不是為你好麽,你們博文班學業壓力那麽重,等你上大學就好了。”
溫紹輝跟她打哈哈過去,溫許板着臉不太開心。
溫初檸沒體會過這種的壓力。
農家樂是在一處偏遠的山邊,這裏被政府開發來着,有瀑布有山,想帶動周圍的經濟,溫紹輝口中的張叔叔就在這裏開了一家小農家樂飯館。
農家樂占地挺大,還做了個仿古建築,有水池,後面還有魚塘。
中老年人挺喜歡這裏,遠離鬧市,吃的是自然時蔬,風景原始秀麗。
溫紹輝帶着她倆姑娘去釣魚,溫許興趣缺缺,溫初檸也不太感興趣。
溫紹輝自己拿了魚竿去魚塘邊,溫初檸和溫許坐在涼棚下面。
溫許翻了個白眼,從包裏拿出了作業,溫初檸瞅了一眼,奧數題她看都看不懂。
溫許喪氣,看着溫初檸,“姐姐,你媽媽讓你上補習班嗎?”
溫初檸搖搖頭。
溫許有點羨慕她,“我見過周阿姨。”
“你媽媽好漂亮好有氣質,”溫許說,“之前我媽還說你媽不管家裏,可是我還是比較羨慕你,我連一個懶覺都沒睡過,你敢不敢信,我到現在,連穿哪雙襪子都是我媽給我選的。”
溫初檸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等你長大了就好了。”
溫許還很天真,也有一點點青春期的叛逆,盡管被許燕壓制着,仍然有了生長的苗頭。
溫許低頭做題,一會她的手機響了,是許燕打來的電話,溫初檸就坐在石凳邊,聽了個清楚。
許燕語氣嚴厲,讓她別玩野了心,出去玩也得做完作業,然後質問溫許怎麽沒穿她選的裙子。
溫許本來做題就煩躁,頂了兩句嘴,挂斷了電話。
“你媽媽可能也是為你好。”
溫初檸說。
盡管她也不太理解許燕這種控制欲。
溫許抱怨,“我也是服了我爸,其實你不知道,我有個小願望……”
“什麽?”
溫初檸湊過去。
溫許低聲說,“雖然聽起來很惡毒,但我有時候希望他倆離婚,我媽控制欲太強了,逼我考第一不說,還要逼我穿她買的衣服,膝蓋以上的裙子不許我穿,吊帶不許我穿……”
“他倆每次吵架我都巴不得我爸硬氣點,但我媽就是一母老虎,我爸又不敢吭聲,最後連着我也罵……”
正當青春期的小姑娘,吐槽起來沒個完。
溫初檸同情地看着她,只能安慰幾句。
卻也在這種時候,溫初檸忽然也覺得……自己好像也沒那麽羨慕溫許了。
她羨慕的,可能不是一個完整的家庭,是因為,她缺失的是爸爸。
溫初檸遠遠看着溫紹輝,溫紹輝在湖邊釣魚。
她羨慕的,是初中的時候老師布置的作文,寫我的爸爸。
她翻來覆去只能寫六歲的事情,腦中空白。麗嘉
而老師會選同學去讀優秀作文,她坐在臺下羨慕地聽着同學們寫的那一件件小事。
午飯是在山腳下吃的,溫紹輝點了土鍋炖雞,還點了幾道特色菜。
溫許皺着眉,“我們上山吃野菜啊?”
“你嘗嘗看,這東西涼拌的好吃,咱們回去都吃不到。”
“難吃死了。”溫許放下筷子。
溫紹輝又給溫初檸夾了一筷,“小檸嘗嘗,這是南瓜花,炸了特別好吃,我們小時候常吃……”
溫初檸咬了一口,有點微甜。
其實她不愛吃油炸的東西。
下午的時候溫紹輝要帶她倆去摘秋月梨,溫許不想去,溫初檸還挺珍惜這樣的機會。
尤其是溫紹輝走在前面,随手摘了一個最大的,在旁邊的小溪裏洗了洗遞給她。
溫初檸也就在這會,覺得這只梨,好像在某種層面上,讓她足夠滿足,滿足到可以彌補缺失的父愛。
三人在梨園坐着休息。
溫紹輝挽着袖子坐在溫初檸旁邊。
“小檸好好學習啊,”溫紹輝感嘆說,“感覺都很久沒帶你出來玩了。”
“沒事的。”
“你許阿姨這人也不壞,你有空來家裏吃飯,你媽這會出國了,有什麽事你跟爸爸說。”
“好,我知道了。”
“唉……一眨眼,你都這麽大了,爸爸還記得你小時候可皮了。”
溫紹輝故意活絡氣氛。
溫初檸看着遠處的天色,下午四點多了,這一天結束,爸爸又會離她很遠了。
溫初檸默默坐在他身邊。
溫許在前面的梨樹邊摘梨,摘了一小筐。
結果溫許突然捂着肚子蹲下了,溫紹輝趕緊跑過去,“怎麽了?”
“爸,我肚子疼……”溫許蹲在地上,手死死地捂着右下腹,小臉瞬間煞白,幾乎要跌坐在地上。
“你怎麽回事?”溫紹輝急忙問,“能走嗎?吃壞東西了?”
“不知道……我有點想吐……”
溫許臉色白的吓人,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有種惡心嘔吐的感覺。
溫紹輝看她不能走路,連忙把溫許抱起來,溫初檸也懵了,一路跟着小跑過去。
溫紹輝跑着回了農家樂那邊,張叔叔沒在,幾個服務員大姐說另一邊有個鄉鎮醫院最近,大姐看着車裏的溫許,一臉擔憂,“喲這孩子不能是什麽急性病吧……”
溫紹輝讓溫初檸也上車,驅車去往最近的鄉鎮醫院。
溫初檸懵懵地在醫院門口,溫紹輝下車就抱着溫許大步進去,她不知道跟去哪兒,就只能在門口等着。
溫紹輝抱着溫許去檢查,溫許臉色蒼白,汗水浸濕了劉海,醫生忙推着去檢查,溫紹輝焦急的在門口徘徊,沒一會,醫生出來,戴着口罩,“是急性闌尾炎,得做手術,手術不大,你去繳費,得住院幾天……”
“哎,行……”
溫紹輝拿着單子大步下樓。
“爸……”
溫紹輝頭也沒回下樓,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溫初檸站在原地,只能看着溫紹輝上樓下樓。
寂靜的長廊,她坐在椅子上,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溫紹輝忙上忙下,交了費,醫生讓護士和助手去準備手術室。
溫紹輝急急的問,“醫生,手術不大吧?嚴重嗎?”
“不嚴重,沒事,手術不大。”
“那就行,辛苦醫生了。”
溫紹輝勉強松了口氣,看着醫生進了手術室,才驀然想起來溫初檸,他擦了擦額頭,愧疚地說,“小檸……”
“爸,我沒事……”
“小檸,爸可能沒法送你回去了,你妹妹這在這做手術……你能自己回去嗎?”溫紹輝說,“爸過來得時候,看見外面有個公交站,可以到市區……”
溫紹輝說的很為難。
溫初檸一愣,也只能點點頭。
這會溫紹輝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
許燕的聲音急切,在電話裏大吼大叫,“溫紹輝你有病是吧?非得帶着孩子去那麽遠的地方,在哪個醫院?我現在就過去!”
“在XX鄉鎮醫院……你別吵!”
“嘟嘟嘟……”
溫初檸聽見了,許燕一會就過來。
她直覺,要是自己在這,估計也會有不愉快。
“爸,我出去坐公交吧,沒事的,大不了我打個車……”
“小檸,爸對不起你……我也沒想到你妹妹突然急性闌尾炎……”
“沒事的。”
溫初檸搖搖頭,醫生出來了一趟,溫紹輝沒再顧上她,過去詢問醫生。
溫初檸就趁着這會下樓了。
鄉鎮醫院外面是一條老街,小攤販們準備收攤了,有一家攤子前面挂着燈泡,黃色的暖光,熱氣騰騰的大鍋。
騎着車的女人帶着小孩子,小孩子指了指面攤子,說想吃牛肉面。
女人只是停了停,說,“咱們不吃這個,你爸爸給你炖了魚湯,咱們回家吃飯了……”
“……”
小孩子回頭看,看到一個大姐姐站在路邊,蹲下了身子。
“媽媽,那邊有個姐姐是不是哭了?”
“走了,回家了。”
女人回頭看了一眼,有些同情。
溫初檸蹲在鄉鎮醫院門前,看着收攤的小販,看着各種騎車回家的人。
她也說不上為什麽,心裏難受。
是因為溫紹輝的急切,都沒顧上她。
是因為這麽偏僻的地方,溫紹輝讓她自己回去。
根本沒有什麽回城區的公交,那公交一小時一趟,五點就是末班車。
溫初檸蹲在馬路上,沒來由地哭了一會。
她也想回去,讓溫紹輝送她回家,可是溫許在做手術,溫紹輝走不開,等會許燕來了,她夾在那裏,像個多餘的人。
原本期待的一天,就這麽悄無聲息地,以這樣戲劇的一幕結束。
她甚至都不記得,她生病的時候,溫紹輝有沒有這樣急切地送她到醫院。
溫初檸在十五歲的時候發過一次燒,那會周夢出差了,舅舅也在外地,她發着燒躺在床上,自己吃了退燒藥昏沉的睡過去。
好像并沒有。
并沒有被人這樣急切地照顧過。
她的成長,是被迫的懂事。
她的懂事下也藏着很多很多渴望,那些渴望都在日複日的孤單裏悄無聲息的熄滅了。
懂事,真是成長的過程裏,最痛苦的一件事。
溫初檸走了幾步,坐在那個空無一人的公交車站牌下,她看着手機,用打車軟件叫車,結果顯示附近無車輛,她想給舅舅打電話,她努力的平複着情緒,不想讓舅舅聽出她哭過。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溫初檸看着上面跳動的號碼,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就這麽滾下來了。
“你在幹嘛呢?下午給你發了這麽多消息也不回……”
陳一瀾大喇喇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回應他的是靜默。
“溫初檸?”
陳一瀾又疑惑的問了一句。
“陳一瀾……”溫初檸哭出來了,她擡手抹着眼淚,“我好像回不去家了。”
“你在哪呢?”陳一瀾愣了一句,“怎麽回不去了?”
“我在……我在我也不知道……”
“你先別哭了,地址發我。給你舅舅打電話了嗎?”
“還沒……”
“等着。”
陳一瀾扔了一句話,挂了電話,溫初檸捏着手機,把地址從微信上發給他,坐在公交車站牌下擦了擦眼淚。
沒三分鐘,他又撥過來,“我給你舅舅打電話了,你舅舅去聽講座了,晚上才能回來,我看了下,你那邊是有個夜市?你在那坐着,等着。身上有錢嗎?”
“有……”
“先吃點東西。”
“好。”
溫初檸聲音還帶着點哭腔。
遠處的天是漸變藍,是下午五點鐘了。
陳一瀾沒挂電話,只能聽到他那邊一陣嗤嗤啦啦的聲音,不知道去哪兒了。
溫初檸捏着手機,小心地說了一句,“我手機還有百分之二十的電……”
“你在公交站那邊等我吧,我買票回去。”
陳一瀾聽見了她這句話,語氣不是跟她商量。
“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她小聲地問了一句。
“那我看着你露宿街頭啊?”陳一瀾沒好氣說,“我改車票。”
“那你過來,咱倆露宿街頭嗎?”溫初檸愣住了。
“倆人露宿街頭不也比你自己露宿街頭好多了麽?”陳一瀾說,“得了,你怎麽對露宿街頭這麽執着,有我在,還能讓你睡馬路上?”
“……”
“行了先挂了,我去車站了,你在公交車站那邊等等我吧。”
“好。”
溫初檸答了一句,那邊挂了電話。
她看着通話記錄。
5分20秒。
溫初檸心裏又酸又熱,都不知道該是什麽反應。
好像小時候,她一哭,陳一瀾先認錯,把手裏的糖給她。
她确實缺失了很多東西,可是她也這樣,擁有着,陳一瀾。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往她的心湖上丢了一把石子,泛濫起了漣漪,又一圈一圈的安心下來。
就好像,有他在,她就不是被遺棄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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