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七顆小石頭
甜幼清當然吃過草莓糖,她對人類食物的第一印象就是草莓口味。
經歷過漫長的殺戮,僥幸逃過一劫的甜幼清隐匿深海,上岸也不過就近十年的事。
那時候橋隧未通的崇安島還很是荒僻,有一段時間漁民過度捕撈,連幾厘米的小魚都不放過,捕魚船航線密集地反複游弋,甜幼清在資源匮乏的海裏捕食,還要躲避過往船只,日子過得很艱難。
有一回,捕魚船又亮起燈誘捕魚群,甜幼清餓得前胸貼後背,突然起了上岸的心思。
躲在礁石後暗中觀察了半天,發現深夜的海岸邊有一個小男孩,從口袋裏摸出一顆什麽東西。
外面一層撕開後,清甜的香味彌漫開,混合着淡淡的奶味,這顆粉色的圓形食物充滿了誘惑,沒見過世面的小妖怪饞地直流口水。
眼看小男孩就要把它吃掉了,甜幼清忍不住探出腦袋,“咩啊”叫了一聲。
封啓從冰箱裏拿出一個玻璃罐子,裏面裝滿了草莓糖。拆開一顆,濃郁的甜香即刻充斥在鼻端。
“嘗嘗看。”封啓将包裝紙折過來,遞到小海獺跟前。
垂涎欲滴的甜幼清立刻啊嗚一口吃掉粉色的糖果,軟軟的草莓糕裹了一層薄薄的糯米粉,中間一層夾了烤好的草莓幹,清甜又帶着香濃的奶味,瞬間勾連出記憶深處的味道。
就是這個味道!
她後來在很多家糖果鋪子買過草莓糖,但要麽是水果硬糖,要麽是彈牙的膠質Q糖,再沒有嘗過那獺生第一口甜。
甜幼清小眼睛亮晶晶,吃到最愛的草莓糖味道,尾巴雀躍地拍打着地板,兩只毛茸茸的爪爪合了下掌,意猶未盡地盯着封啓手裏的糖罐。
封啓漆黑的桃花眼眸色微深,大手扣着手裏的玻璃罐子,“好吃麽?以前也有一只小海獺,夜裏悄悄上岸,鬼鬼祟祟地躲在礁石後,趁我不注意,搶了我的糖。”
甜幼清:“……”
她歡快拍打的尾巴一頓,懵懵地吸了吸鼻子,狐疑地嗚鳴,“等一下,這個劇情怎麽好像有點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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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封啓垂眸,又長又密的睫毛覆下來,低沉的嗓音微啞,似乎有點難過。
“那是我媽生前親手做的草莓糖”,他薄薄的唇輕抿了一下,“最後一顆,我都舍不得吃的。”
甜幼清:“!!!”
她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不會吧不會吧,那個小男孩原來是封啓?!
所以她搶了對封啓來說很重要的草莓糖?
還是最後一顆!
“啊這……”甜幼清兩只爪驚愕地捂住嘴,漆黑的溜圓眼珠骨碌骨碌轉了兩圈,聰明的小腦瓜飛快地運轉。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時她搶了小男孩的糖,剛舔了一口,小男孩的家長突然來找他。自己欺負小朋友心虛地不得了,下意識将糖塞回了小男孩嘴巴裏,手足無措地火速溜了。
封啓低低地嘆息一聲,看着手裏的糖罐,“味道再像,也不是我想要的了。”
尴尬到摳腳腳的甜幼清搓了搓手,無比慶幸自己擁有厚密的茸毛,不然此刻一定臉臊得透紅。
“你喜歡嗎,要不要再來一顆?”封啓又遞過來一顆,斯文有禮的少年眉眼幹淨溫柔,頭頂籠罩着無形的天使光環。
甜幼清哪好意思再吃人家的糖,無地自容地掩面激奔,連夜滾回了東嶺海。
王歸爾清早起來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那只一見到他就龇牙咧嘴的小海獺,竟然主動來找他,還略備薄禮,驅趕了一群水母堵在他的洞府門口。
“你想幹什麽?”王歸爾警惕地縮起脖子望着她。
甜幼清有點腼腆地小聲問:“那個,你上次不是說,你的夢想是當一名人民警察嗎?請問,當警察可以賺到五萬塊嗎?”
這只綠海龜雖然恪守殘破的規則,從未踏足過人類世界,但是博覽群書,學識淵博,很有可能是這片海域最有文化的妖了。上次妖怪管理局來宣講的時候,他還積極響應號召,辦了亂七八糟一堆證,聽說審核馬上就要通過了。
王歸爾一臉懵逼,愣了三秒鐘,随即高傲地叉起了手,“我想當警察又不是為了賺錢,這是一種光榮的使命感,你懂不懂啊?”
似懂非懂的甜幼清很給面子地哇了一聲,“那你知不知道怎樣才可以賺到五萬塊啊,越快越好。”
“你一個不入世的小妖怪要錢做什麽?”王歸爾狐疑,倏地想起來甜幼清最近好像頻繁溜上岸,提醒道,“對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叫偷渡,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有明文規定的,你再這樣以後被抓到是要受處罰的。”
“啊?”甜幼清茫然地撓了下腦殼,“什麽規定,我怎麽不知道呀?”
王歸爾翻了個白眼,“合着管理局的宣講你一點沒聽呗,這是妖界的執法者頒發的新規定,咱們這些人界的妖即将要納入統一管理了。”
甜幼清懵了,“什麽時候正式執行啊?”
“六月十五啊。”王歸爾掰算了一下,“還有九天。”
無拘無束慣了,突然要改寫生存法則,甜幼清皺了皺眉頭,不過別扭了一會兒又重新把問題拐回去,“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怎麽賺到五萬塊啊?”
“打工呗。”王歸爾神秘兮兮地道,“我跟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啊,我要報名考校警了,面試筆試通過的話,培訓完新學期直接上崗,每年有六萬多薪水呢,表現好還有考核獎!”
甜幼清糊裏糊塗地只聽到有六萬塊,頓時眼前一亮,“那我也要報名!”
王歸爾道:“要考試的,我準備了好久呢,你現在已經來不及了。而且競争很激烈的,尤其你是女生,錄取分數線好像高三十分呢,你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甜幼清落落寞寞地走了。
傍晚,甜幼清捉到一只藍色的海蝦。
小妖怪覺得很稀奇,沒舍得吃,裝進兜兜裏準備送給封啓。
上岸之後先給時渺渺打了個電話,雖然不知道小狼妖為什麽一門心思考大學,但作為朋友,高考之際還是要給她加油的。
“你明天就要高考了麽?”
時渺渺正跟着景衍在文具店裏買考試用品,學校特意在考前放了半天假讓考生放松心情,調整狀态正式迎接高考。
“對呀,不過有阿衍陪着我,其實我也沒有很緊張啦。”時渺渺慢吞吞地挑選着文件袋,身側的景衍聽到小姑娘軟糯糯的聲音,擡手揉了一下她毛茸茸的小腦袋,漆黑的鳳眸噙着溫軟的笑意。
甜幼清半是好奇半是不解地問:“為什麽要這麽努力地念書啊,上完大學以後呢?”
“畢業以後就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呀。”時渺渺将選好的文具遞給景衍,認真地解釋道,“雖然我現在還沒确定選擇什麽職業,但不管将來做什麽,都需要受相應的教育,拿到畢業證書才行。”
沒想出來做什麽工作賺到五萬塊的甜幼清更垂頭喪氣了,小聲抱怨了一句,“還要證書……打工好難啊。”
時渺渺倏地想起來,“對了,我們學校會給高考成績前三甲的學生發獎學金,第一名十萬,第二名五萬,第三名一萬,如果我能拿到獎學金的話,就可以用自己的錢請你吃飯啦!”
蔫巴巴的甜幼清被觸發了關鍵詞,瞬間來了精神,驚訝道:“哇,上學好有用啊!”
原來念書還有獎學金拿,那這樣的話,她也去上學,考第二名就可以有五萬塊還給封啓啦!
甜幼清聰明的小腦瓜上線,立刻算了一筆賬,王歸爾工作一年可以有六萬塊,而她上學不但有機會拿到更豐厚的獎學金,還另外有個證書呢!
“渺渺謝謝你,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巨額賠款終于有了理想的解決辦法,甜幼清整只獺重新活蹦亂跳起來,興沖沖地挂了電話。
電話另一端的時渺渺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小海獺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
八中是江林高考定點場地之一,高一高二學生提前放了高考假。
封啓下午就回了崇安島,他發現小海獺似乎習慣趁着夜色偷偷潛入別墅裏,白天總是不見蹤跡,下午這個時間段應該是呆在東嶺海了。
然而乘着私人游艇出海找了一圈,也沒瞧見小海獺半個影子。
晚上靠岸回家的時候,卻發現小家夥又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依舊乖巧地趴在地毯上呼呼大睡。
來的時候順手取了快遞,上次客廳裏的燈壞了,他摸黑走路不小心踩了小海獺一腳。考慮到自己輕微的夜盲症,于是他便買了個發光項圈,以防什麽時候又不留神傷了她。
見她睡得酣沉,封啓蹲下身來,輕手輕腳地取出項圈,想給她戴上試試。
然而調節大小的時候,似乎是因為松緊推扣夾到了小海獺的茸毛,她猛地哆嗦了一下,突然間驚醒,旋即躍撲起來驟然咬了他一口!
封啓悶哼了一聲,“會咬人啊你。”
甜幼清正做着噩夢,昏昏沉沉的時候脖頸倏而一緊,像是被打了活結的繩索套住,這種繩索是捕捉海獺的工具之一,提起來一拉就瞬間收緊,可以在不破壞皮毛完整的情況下活捉獵物。
她乍然一驚,誤以為自己被獵人套住了,條件反射撲咬了過去。
看清眼前的人後,甜幼清随即愣住了。
封啓見罪魁禍首收起了尖利的牙,傻呆呆地望着他,啧了一聲,“這麽兇呢,不是故意弄疼你的。”
甜幼清垂着腦袋看了下,脖子上挂着一個熒光藍的圈圈,底下墜了一顆漂亮的小鈴铛。
她好奇地拿爪子扒拉了一下,圈圈的推扣沒扣住,滑落了下來。
好像只是一個裝飾品而已,不是捕獵工具。
“咩啊……”反應過來自己誤傷了封啓,甜幼清軟綿綿地叫了一聲,愧疚地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封啓見小海獺垂着眼眸可憐巴巴的模樣,無奈地嘆了口氣,傷口在流血,他摸了一下小冤家的腦袋,上樓找醫藥箱先簡單處理下傷口。
闖禍的甜幼清在樓下溜溜達達地轉悠了兩圈,見封啓好長時間不下樓,默默地想,“他肯定是生氣了……”
捂着腦殼想了一會兒,甜幼清決定主動示好。
卧室,封啓沖了個澡準備換件衣服去醫院打疫苗。推開浴室門,旋即被眼前的一幕驚地險些腳下一個趔趄。
書桌上,一只海獺蹲在臺燈下,小小的腦袋一半在燈罩裏,整只獺從頭到腳沐浴着暖黃的光線,嘴裏還叼着發光項圈,像是某種佛光普照的神獸。
封啓:“……”
作者有話要說: 甜幼清:又是夾着尾巴做獺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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