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一顆小石頭

東嶺海禁漁期剛過,碼頭繁忙。

甜幼清在人群中發現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頭發剪得很短,發色是冷調青木棕,穿着漁民工裝服,抱着藍色塑料周轉箱來回穿梭。

偶一回頭,兩人四目相對,甜幼清吸了吸鼻子,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

果然,他下意識縮了下脖子。

甜幼清眸色微亮,躲避着來往的人跑過去,雀躍地跳了兩下,“你是小王八!”

王歸爾:“……”

旁邊搬箱子的大叔哈哈大笑,“小姑娘,以後不要跟姓王的這麽打招呼了。”

“叫我王歸爾。”擔心這只海獺亂講話,王歸爾搶先道。

甜幼清哦了一聲,虛虛指了一下他蒙着白紗布的右邊眼睛,“你的眼睛怎麽了呀,受傷了嗎?”

王歸爾嘆了口氣,“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算了,此事說來話長……”

“好吧,那你就不要說了。”

王歸爾一口氣岔過去,話梗在喉嚨裏不上不下。

甜幼清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認真道:“其實還好,你不是還有一只眼睛嗎,再不濟起碼還可以當海盜。”

大叔已經快笑得直不起腰了,從鼓鼓的腰包裏拿出幾張粉紅色的鈔票,爽朗地道:“小王,跟你朋友找個餐館敘敘舊吧,我這兒沒剩多少活了,這兩天辛苦你了。”

王歸爾眉開眼笑地接過工錢,“謝謝老板!”

沿着清瀾江入海口走了一段,有一家名叫千渡口的餐館,在當地碼頭小有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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摳摳搜搜的王歸爾剛到手一筆錢,難得大方了一回請客吃飯。

已經過了中午飯點兒,店裏的客人寥寥幾個,頭頂的吊扇老舊但風力意外地足。環境雖然簡陋,但店家的飯菜做得相當地道。

“你不是要考校警嗎,怎麽在碼頭打工了啊?”

雙椒鱿魚的辣子放得很重,甜幼清吃得眼淚汪汪,嘴巴通紅地嘶嘶吸氣。

王歸爾扒了一口米飯,“本來七月份公布名單的時候沒有我,但是剛好有一個人體檢不合格,正好我補位上。現在我已經通過統一培訓了,下周一就正式上崗,可從東嶺海去上班太遠了,我想租個房子,所以先打零工掙房租。”

“你呢,你最近跑哪兒去了?”王歸爾狐疑地問,“到處都找不到你的人影,你該不會是偷渡被發現給抓起來了吧?”

甜幼清皺了下鼻子,“才沒有,我證件齊全着呢。我也在打工,還交了學費,我要去念書啦。”

王歸爾驚訝地擡眼,“哪個學校啊?”

“江林八中。”

這就更意外了。王歸爾不禁笑了一下,卻沒有說破,等開學那天讓她看傻眼。

頓了一下,王歸爾倏地想起來,“那你現在住哪兒啊?”

甜幼清正要回答,一道稚氣未脫的嗓音有氣無力地喊她,“喂,你怎麽在這裏吃飯啊?”

白司南從會展中心出來,在附近找了甜幼清半天,發微信也不回,打電話關機。要不是他想起來出門前,她說要回崇安島搬行李,都不知道要去哪兒找她。

“這位就是我的房東啦。”甜幼清拍拍椅子讓白司南坐下。

見他不情不願地落了座,懶散地往椅背上一靠,喪着一張臉俨然心情很糟糕的樣子,甜幼清戳了一下他的臉頰,“你怎麽啦,看完漫展還不開心嗎?”

王歸爾好奇地插話:“漫展是什麽?”

“嗯……”甜幼清沉吟了一下,認真道,“大概是大型廟會這樣子。”

王歸爾受教地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白司南:“???”

懶得糾正,白司南頹然道:“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甜幼清舔了下嘴巴,“好消息!”

“我随便抽了個獎,中了一輛自行車,你可以開始學騎車了,反正我是用不到。”

甜幼清驚喜地哇了一聲,還沒來得及歡呼,白司南繼續道:“壞消息是,我爸把信用卡停了。”

“啊……”甜幼清吸了吸鼻子,她大概明白信用卡對養尊處優的妖二代來說很重要,但既然已經這樣了,“沒關系,我養你啊。”

白司南:“……”

他出身高貴,肆無忌憚慣了,鮮少有顧忌他人感受的意識。此刻卻覺得,還是不要打碎她大言不慚的天真好了。

而作為跟甜幼清生活在同一片海域的王歸爾,雖然全程被目中無人的龍貓幼崽無視,但是他卻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被冷待,甚至憨直地問:“你是甜幼清的房東?請問,你還有房間要租嗎?”

兩個小時後。

甜幼清收拾出一堆破銅爛鐵,拉着白司南坐上了一條吱嘎作響的木板船。

這條船是王歸爾唯一的私産。

“這樣我們就省了七十塊出租車錢,多劃算呀。”甜幼清感慨道,“這就是掌握一門技術的重要性。”

下一秒,試圖用船槳撐一下岸邊的樁子借力的王歸爾,被反作用力推到了清瀾江裏,噗通一下落水聲,濺起的水花拍在白司南臉上。

“……”白司南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絕望。

開學的那天風朗氣清,稀薄的雲層籠罩着淡金色,天空蔚藍明淨。

甜幼清穿着嶄新的校服,背着小書包走在教學樓的走廊上,整只獺都沐浴在文化氛圍裏。歡聲笑語的校園,朝氣蓬勃的面孔,一切都新奇美好,她覺得身體裏像是藏着一只氣球,輕盈地要飄起來了。

倏地,一只爪子戳破了氣球。

原本懶洋洋趴在欄杆上的男生,偶一回頭,眸光瞬間定住了,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往回拽了一下。

周遭安靜了一秒鐘,随即爆發出一陣起哄聲。

被圍觀的甜幼清茫然地擡眸,擋住她的男生膚色微黑,體格比少年人的清瘦稍稍壯碩了一分,她認真分辨了一下這個人的眉眼。

“我不認識你,起開。”

起哄聲更大,男生手撐在膝蓋上打量她,壓低嗓音好奇地問:“你是河貍嗎,好小只啊,營養不良似的。”

男生叫齊涵宇,是一只企鵝妖,混跡江林八中第三年,十起打架鬥毆事件裏八起有他,升旗儀式的各種處分通報名單裏,打頭的總是他,校霸的名字響徹八中操場。

他尚且是少年心性,覺得稀奇,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小姑娘的耳朵。

甜幼清氣鼓鼓地瞪着他,“不要摸我!”

她模樣生得軟萌,嗓音也甜糯糯的,警告的口吻沒有起到震懾對方的作用。

齊涵宇偏爪子賤,嬉皮笑臉地又摸了她一下。

甜幼清覺得自己被挑釁了,頓時妖性大發,拽着一側背帶把書包抱在手上,二話不說就往他臉上砸。

書包裏裝的文具盒是鐵的,還有不鏽鋼保溫杯,厚厚的筆記本帶了全科目的,猛地大力砸過去,只聽咚的一聲悶響,整條走廊都安靜下來了。

齊涵宇被砸到了脆弱的鼻骨,往後退了一步沒站穩倒在地上,懵逼地抓住砸他的書包,“卧槽,你還真動手啊你!”

他沒見過河貍,只聽說是安靜膽小的動物,連自衛能力都沒有,但是眼前這只顯然跟傳聞不搭邊啊。

甜幼清趁他摔倒,屈起一條腿壓在他腹部,把他按在地上掄着打。齊涵宇架着胳膊勉強擋住臉,混亂中挨了好幾拳,崩潰地喊:“你什麽品種啊怎麽這麽兇,再打我還手了啊!”

回應他的是捶歪下巴的一拳。

“……你牛逼,我錯了行嗎!”齊涵宇總不能真跟女生打架,連連求饒,“別打了別打了,我QQ幣都給你!”

進入狂暴模式的甜幼清停頓了一下,QQ幣是什麽東西,聽起來跟人民幣差不多的樣子?

“都圍在這兒幹什麽?好看嗎?”

一道嚴厲的嗓音響起來,九班的班主任郝妍是個教歷史的女老師,個子略矮,但聽見齊涵宇的聲音就知道什麽情況了。

“開學第一天就打架,齊涵宇你想幹什……”

撥開擋的嚴嚴實實的人群,郝妍的吼聲戛然而止。不過到底是見多識廣的資深教師,郝妍清了下嗓子,“這位女同學,你先起來。”

甜幼清聽老師話,乖巧地把書包背好站起來。

郝妍更迷惑了,這孩子也不像調皮搗蛋的啊,“你為什麽打齊涵宇啊?”

甜幼清:“他扒拉我。”

上課鈴聲響起,甜幼清被教育了幾句就輕輕揭過放她走了,轉身的時候,聽到老師批齊涵宇的嗓門瞬間拔高好幾個度。

隔壁就是十班教室,講臺上的女教師正背身在黑板上寫字,班裏的同學沉默地向走到門口的她行注目禮,氣氛有點詭異。

甜幼清沒有遲到要喊報告的意識,教室最後一排有空位,她貓着腰呲溜一下竄過去,蹑手蹑腳地拉開椅子。

一片吸氣聲。

有女生見她往那方向跑的時候就皺緊了眉,但是看了一眼微信裏年級大群傳的視頻,咽了下口水沒敢出聲。

甜幼清把書包放好,她的同桌正趴在桌子上睡覺,她動作很輕,但貌似依舊吵到了他。

男生擡起埋在手臂間的臉,額前的短發微微淩亂,一側眉骨上壓出一道淡淡的紅印,半眯着眼瞥向她。

甜幼清愣了一下,漆黑的眼瞳瞪得溜圓,“怎麽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封啓自我攻略模式蓄力加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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