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五顆小石頭

外面飄着細細的小雨，陣陣的風裹挾着初秋的涼意襲來，小姑娘胳膊夾着海藍色的雨傘，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團，像一顆卡通小蘑菇。

旁邊停放着她的自行車，封啓回想了一下小同桌奇特的騎車方式，所以她就這麽冒着雨一路慢吞吞地溜到禦景別墅來？

封啓按開別墅的栅欄門，把正在絞盡腦汁想怎麽編輯威脅短信的甜幼清吓了一跳。

小姑娘像一只受驚的小動物，趔趄了一下，伸長脖子張望。

“進來。”封啓無奈地道。

甜幼清唰得一下站起來，傘面上集聚的一小窪雨水順着傘骨傾瀉而下，雨幕裏，她黑漆漆的眼瞳亮如星子。

封啓細看才發現她衣服濕漉漉的，雨下得并不大，她還打着傘，怎麽搞得這麽狼狽。

下一秒，他看到了答案。

小姑娘大概是不會單手握着車把，左手撐傘的同時還分出三根手指抵着把手，左腳踩着腳踏上，右腿一蹬，傘沒握住歪了，緊接着車把歪斜，晃晃悠悠地溜了進來。

封啓：“……”

這太危險了，他蹙緊了眉，直接走上前單手控穩她扭來扭去的車把，連人帶車牽到檐下。

“不會騎車為什麽還非要騎”，封啓将自行車停好，接過她手裏的傘收起來，“還撐着傘騎，下雨天交通事故概率高知道嗎？”

甜幼清吸了吸鼻子，仰着腦袋懵懵地看着她。

她是語文課代表，來督促他寫作業的，為什麽話還沒說出口，氣勢就先矮了一截。

“我是來……”

“知道了。”封啓什麽脾氣都沒有了，“我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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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幼清脖子一梗，溜圓的眼睛晶亮，兩只小手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臂，嗓音雀躍，“真的？”

封啓無奈地點了下頭，摘下落了幾點細霧的細邊眼鏡，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薄唇輕揚，嗓音低緩地嘆了一聲，“你怎麽這麽磨人……”

抓着他手臂的小手冰涼，封啓領着她到客廳坐一下，正準備上樓去拿毛巾和外套給她，卻聽她軟綿綿地小聲問：“我可以在你家洗個澡嗎？”

封啓腳步猛地頓住，僵硬地轉過身，額角的青筋浮跳了一下，鋒利的眼尾上揚，暗沉沉地盯着她，倏地低聲失笑，“随你。”

渾身濕漉漉的甜幼清歡呼了一聲，蹦蹦跶跶地跟上他。

她紮在腦後的馬尾辮發尾被雨水浸濕打了結，這對每天花費大量時間梳理毛發的小海獺來說簡直太難受了，校服後背也濕嗒嗒的。

之前在崇安島的時候，封啓有主動邀請她洗澡的，所以她才試着問一下，他果然同意啦。

“封啓，你是個好人。”

小姑娘跟在他身後，甜糯糯的嗓音真誠地給他發了一張好人卡，烏溜溜的眼瞳清澈純粹，笑起來眼尾彎彎的，牙齒尖尖露出來，看起來特別好拐。

封啓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清清淡淡的嗓音透着點無力，“等一下，我先拿衣服給你。”

算了，等她洗完再教她長點心吧。

封啓當然不會帶語文練習冊回家，只能随便找了個筆記本，先把今天欠她的課文補上。

一牆之隔，小姑娘洗高興了還唱起了歌。

“我愛洗澡皮膚好好，帶上浴帽蹦蹦跳跳……”

封啓一只手捂住半邊眉眼，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到底為什麽會答應她在他家裏洗澡。

正常情況下，他難道不是應該在她提出這個荒謬要求的時候，就把她掀進花園裏蓋點土栽好，讓雨水沖刷一下她的腦子嗎。

心不在焉地寫完課文，封啓打開書房的門。

甜幼清洗完澡出來，把浴室燈關上才想起來自己換下來的校服忘了拿，暈暈乎乎地回去，卻又忘了把燈打開。

書房門正對着外間的浴室門，昏暗的光線裏，一道白色的身影蹲下來，把放在置物架最下面一層的衣服拎起來。

海藻般的長發垂至腰間，微微側過臉的時候，五官露出一點模糊的輪廓。

封啓的心髒驟然緊縮了一秒鐘！

停留在腦海裏反複努力回憶的畫面驟然清晰了起來，像是被什麽銳利的東西鑿中了後腦勺，封啓向來敏銳的大腦只短暫了懵了一下，随即飛速地運轉，将那些讓他隐隐覺得熟悉的習慣和失神的瞬間全部勾連起來。

不應該啊，怎麽早一點的時候沒有懷疑呢……

“呀，封啓你吓我一跳。”

甜幼清拿了校服，一轉身撞見封啓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外，明暗交彙處，他清隽的臉一半浸在陰影裏，額前的短發垂在眉眼處，漆黑的桃花眼泛着鋒銳的光，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淩厲的下颌線緊繃，盯得她一瞬間毛骨悚然。

“吓到了麽。”他低沉的嗓音開口有一點沙啞，視線裏的鋒利斂住了些，側臉線條輕輕地柔和下來，緩慢地扯起了唇角。

甜幼清點了點頭，走到他跟前，“你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手。”

給她拿的是沒穿過的衣服，白衛衣穿在她身上像寬大的裙子，快要蓋到膝蓋處了，袖子束口前部分的褶皺堆疊起來，黑色的休閑褲在腳腕上也卷得厚厚的。

封啓垂眸望着眼前小小一只，剛到他肩膀處的小姑娘，眼底的光比暗夜更濃稠。他伸手摸了一下她厚澀的長發，近乎誘哄般溫柔地道：“把頭發吹幹，別感冒了。”

吹風機的暖風溫度适宜，甜幼清乖巧地坐在柔軟的大床上，一只大手動作輕柔地插丨進她的發根，緩緩地通到發尾，極具耐心地幫她梳理。

雖然她明明可以自己吹頭發的。

封啓離她很近，他站着，她坐着，清冽的氣息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她隐隐覺得好像有哪裏怪怪的，但是又想不出來。

“忘了問，你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甜幼清看不見封啓的表情，溜圓的眼珠骨碌骨碌轉了兩圈，含糊不清地小聲道：“別人告訴我的。”

當然不是，她追蹤着他的氣息沿路找來的。

封啓揚了揚眉，淡淡地嗯了一聲，手臂伸到她脖子後挑了一下吹得蓬松柔順的頭發，關掉了吹風機。

有人幫忙梳毛，還梳得細致又舒服，甜幼清惬意地眯了眯眼睛，“謝謝款待，我要回家了，你一定要記得寫語文作業哦！”

“剛八點，不如吃完晚飯再走？”封啓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耳廓，将她垂下來的一縷長發重新別到耳後。

甜幼清摸了摸餓得咕咕叫的肚子，有點猶豫，這樣會不會太麻煩封啓了。

“當做賠禮道歉，課文我已經抄完了，練習冊明天回學校再寫。”封啓笑了一下，“以及，謝謝我的小同桌，不辭辛勞特地問到我家地址，冒雨趕來督促我學習。”

“那好吧。”甜幼清舔了舔嘴巴，“你會做飯嗎？”

封啓微微俯下身，瞳仁黑亮，直直地望進她清澈的眼底，“只會做草莓糖。”

甜幼清一聽到草莓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裹着糯米粉的草莓糕，甜軟的一小顆粉色糖果，她好久沒有吃到過了。

“你吃過草莓糖嗎？”他問。

這個問題前不久封啓剛問過她，不過那時候她在他眼裏只是一只海獺。甜幼清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吃過！”

獺生第一口甜，小海獺的最愛！

甜幼清眼巴巴地望着封啓，濕漉漉的眸子寫滿了希冀。

然而封啓只是淡淡地唔了一聲，回到了開始的話題，“晚餐想吃什麽，我們叫外賣。”

“我都可以的。”沒有得到糖果的甜幼清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估摸着她應該不能吃辣，封啓點了一堆清蒸系列，蒸蝦蒸螃蟹蒸扇貝蒸鲈魚。

等外賣的時間，封啓帶她去客廳，開了電視給她放動畫片。

甜幼清以為是上次在爺爺家看的那種小妖怪片，捧着小臉興致勃勃地看了一會兒，她有點茫然地扭頭看向身側的封啓，他還特地把眼鏡戴上了。

“我們為什麽要看如何防範新型兒童拐騙啊？”

封啓摸了一下她華而不實的小腦瓜，“好好看，對你好。”

甜幼清狐疑地又看了一會兒，她确定自己會遵紀守法絕對不會拐騙人類兒童，無聊地開始揉臉。

“認真點，看完獎勵你一顆草莓糖。”

仰靠在沙發上的甜幼清一秒坐直，清黑的眼瞳迸發出熱情的光，小海獺最喜歡看普法動畫片了！

封啓從冰箱裏拿出糖罐，剛拆開包裝紙，小姑娘伸長脖子啊啊地張着嘴巴，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動物。

“只能給你一顆，草莓糖是甜寶的。”

甜幼清啊嗚一口吃掉封啓喂給她的糖，烏溜溜的眼珠轉了一圈，她差點快要忘了封啓給她取的名字了。

他好像很想她。雖然她就在他身邊。

封啓慢條斯理地蓋上糖罐，低低地嘆了口氣，“甜寶到底去哪了，什麽時候會回來呢？”

甜幼清眼饞地盯着糖罐，兩只小手合了下掌，“我覺得是明天。”

“是麽。”

封啓溫柔地摸了一下她的小腦袋，拿遙控器按了下重播，“來，重新看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封啓：一顆糖就騙到了，給我把普法節目看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