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二十六顆小石頭

國慶節第一天假期, 紅月亮甜品店忙得不可開交。客流量高峰期過去的時候，店裏來了一位熟面孔。

十班文藝委員，何雅欣。

開學這麽長時間, 班裏的個別同學甜幼清還是叫不上來名字, 但是何雅欣她是認識的, 甄梨的同桌，兩人關系不錯的樣子。

她進店的時候甜幼清就看見了, 不過對方正在打電話, 似乎有什麽不愉快，一直眉頭緊鎖, 時不時争吵幾句。出于禮貌甜幼清默默地遞了甜品單就離開了，沒有打擾。

臨近晚六點半閉店時間，店裏的客人漸漸散去, 何雅欣倏地情緒崩潰地大哭了起來。

雖然沒有刻意偷聽, 但店面就這麽大，在店裏來回穿梭收拾桌椅的甜幼清被迫聽了個大概。

何雅欣的媽媽出軌了。

在她爸爸再次跟某個網紅不清不楚，并且為其購置了房子車子之後。

甜幼清猶豫了一下，輕輕走到她身邊, 抽了張紙巾遞給她。

何雅欣哭得滿臉是淚, 精心描畫的妝都花掉了，擡眸看清來人，猛地直起身坐了起來, 啞掉的嗓音微微緊張, “你怎麽在這裏？我剛才打電話你都聽見了？”

甜幼清遲疑地點了點頭, “……我在這裏打工。”

“打工？”何雅欣皺了下眉，将穿着甜品店小圍裙的甜幼清上下打量了一番，緊繃的神經稍稍松懈了下來。

接過紙巾擦了下眼淚, 發現眼妝糊得假睫毛都掉了，何雅欣索性破罐子破摔，又抽了張紙用力地擤了下鼻涕。

她眸光出神，帶着濃重的鼻音喪氣道：“聽起來很荒唐吧，我自己都覺得丢人。”

甜幼清抿了抿唇角，沒出聲。

“你坐啊。”何雅欣吸了吸鼻子，指了下方桌對面的座位，“我實在是不知道該跟誰傾訴了，我已經快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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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了半天苦水，攤開一張面紙捂住臉，帶着哭腔的音調郁悶且不解，“你說，我媽會不會是受到刺激後神志不清了？她怎麽能做出這麽丢臉的事，現在我們全家都臉上無光，出門都害怕被親戚鄰居戳脊梁骨。”

甜幼清烏黑的眼瞳露出一點困惑來，猶疑地小聲道：“可是，不是你的爸爸出軌在先麽，為什麽是現在開始丢人呢，應該早就丢完了叭……”

她說完又怕自己不通人情世故說錯了話，反應慢半拍地捂住了嘴巴。

“那怎麽能一樣呢！”何雅欣紅腫的眼睛微微睜大，哽咽地道，“我知道是我爸先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但是再怎麽樣她也不能這麽過分啊，這讓我們全家的臉往哪兒擱？之前我一直覺得她賢良淑德，沒想到都是裝的！”

甜幼清靜默地望着她，小妖怪隐隐覺得她的話好像有哪裏不對勁，但是具體她又說不上來，短短的手指慢吞吞地撓了撓額角。

何雅欣沒有得到回應，自忖跟她說不到一塊兒去，便主動轉移了話題，“你怎麽放假還要來打工啊？”

甜幼清笑眯眯地道，“掙錢呀。”

“哦，我記得學校有貧困生補助的，什麽春花還是春蕾助學計劃，具體我不太清楚，你可以找班裏其他人了解一下，好像可以減免學費什麽的。”

甜幼清聞言眸光微亮，但是随即反應過來，學費的話白司南已經幫她交過了呀，她總不能去申請退還一部分吧。

喝了口明治草莓牛乳，何雅欣背起包，湊近她耳側輕聲道：“我們互相保密哦，誰都不要把對方的秘密說出去。”

甜幼清下意識點頭，等她走遠了才回過神兒來，為什麽是互相保密啊，她剛才說了什麽秘密嗎？

安卉是很寬厚大方的老板，兼職生的法定節假日通常并沒有三薪，但她還是給到了甜幼清三倍的工資，并且是主動提出來的。

小錢袋鼓了起來，甜幼清也不是小氣獺。上次甄梨給她買的油炸小螃蟹特別好吃，下班後，甜幼清晃晃悠悠地騎着自行車去那條小吃街買了三份。

“等會兒，我先發個朋友圈！”王歸爾最近特別喜歡分享生活，興沖沖地拿手機拍了張照片。

甜幼清狐疑地湊過去看，她也有樣學樣，點發現，進入朋友圈，右上角相機小标識可以選擇拍攝照片。

成功發布了第一條朋友圈。

“為什麽買了三份啊？白司南又不在。”小小的油紙袋一把下去沒了半袋，王歸爾吃得飛快，賊兮兮地打剩下那袋的主意。

甜幼清揮着油乎乎的爪爪阻隔他直勾勾的視線，“這一袋是封啓的。”

話音剛落，手機微信消息提示音響了一下。

她擦了下手，點開屏幕看了一下，是朋友圈的回複。

封啓：沒心沒肺的小混蛋。

甜幼清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眉毛一豎，她都已經準備帶上小禮物去示好了，這個愚蠢的人類竟然還敢挑釁她。

短短的手指按在虛拟鍵盤上敲出了最快的速度。

甜幼清：勞資吃螃蟹，你吃螃蟹殼殼！

“诶诶诶，你不說這份給封啓的嗎？”王歸爾吃完了自己的那份，見甜幼清倏地把旁邊那袋拿過去，生怕他跟她搶似的，吃得腮幫子鼓鼓，跟個小松鼠似的。

甜幼清氣哼哼地噘着嘴，“才不要給他吃呢！”

王歸爾垮起個王八批臉，“……”

小海獺的套路他永遠猜不透。

翌日傍晚。

甜幼清把水槽裏的器具清洗幹淨，距離下班還有不到半個小時，她正要去換衣服，一擡眸卻見甄梨趴在玻璃門外向裏面張望。

“你快進來呀。”甜幼清從拐角處出來，揮了揮手招呼她。

甄梨猶豫了一下，慢吞吞地推開玻璃門，卻沒有落座。她欲言又止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幼清，你真的不去給封啓過生日啊……”

甜幼清迷茫地啊了一聲，“生日是很重要的日子嗎？”

十分鐘前，何雅欣也給她發了短信，問她怎麽沒來封啓的生日會，是不是跟封啓出了什麽狀況。

不過那會兒她正戴着膠手套洗器具，嫌麻煩就沒取下來，先沒回複消息。

“當然很……”

“非常特別相當他媽的重要啊！”安卉猛地撩開工作間的簾子，杏眸瞪得溜圓，無比震驚地望着她的小兼職生，“寶貝，不要告訴我今天是封啓的生日，而你在這裏刷碗不去給他過生日？！”

深海小妖怪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甜幼清心虛地吞了吞口水，想解釋一下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我、我以為……”

甄梨見她似乎有點後悔，忙見縫插針地道：“你沒來，封啓真得肉眼可見的失落，心情很差的樣子，我們都不怎麽敢大聲鬧騰，場面搞得好冷清，早早就散場了。”

安卉誇張地擡手扇了扇并不存在的眼淚，“天吶！寶貝你傷害了一個純情的帥哥，你這樣是犯法的！”

甜幼清烏溜溜的眼瞳瞪大了一瞬，一聽到犯法兩個字條件反射緊張地梗起脖子。

“校花給他彈鋼琴慶生，他都沒有看一眼诶。”甄梨見老板娘這麽給力，忙不疊地跟她一唱一和激發無情少女的罪惡感。

心懷愧疚的甜幼清聞言眸光一亮，握拳道：“我也會演奏樂器的……”

話未說完，已經被安卉幹淨利落地扒下工作小圍裙，連小書包帶人一起推出門去，“速速去演奏給他聽！Right now！”

一個小時後。

甜幼清站在禦景別墅的栅欄門前，拍了拍小喇叭，甜糯糯的嗓音通過揚聲器的加持，聲線變得更清脆稚氣。

“封啓！你出來呀！”

二樓主卧。

封啓正苦思冥想，到底該怎麽不着痕跡地出現在甜幼清面前，造成只是偶遇的假象，既不跌份兒，又能順理成章地跟這個沒良心的感情騙子一起過在一起的第一個生日呢。

倏而，外面響起一道可疑的熟悉嗓音，分貝奇高，夾雜着滋滋的電流聲。

他一瞬間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直到響起了第二聲，“封啓！我錯啦！你快出來叭！”

“……”封啓向來敏銳的大腦懵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猛然起身快步走到陽臺前。

門外樓下，他的小同桌正仰着毛茸茸的小腦袋，抱着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手持擴音器，見他出來，清黑的眼瞳乍然迸射出歡喜的光，雀躍地跳了兩下，小手拍了拍喇叭，笑眼彎彎道：“我來給你過生日啦，等一下哦，我要送給你最浪漫的煙火！”

封啓四面漏風的心髒驟然猛烈地跳動，他呼吸窒了一瞬，眸光落在栅欄門前擺放的那一盒不明物體上，小姑娘已經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

“等一下！危險，先不要點！”

封啓怕她傷着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匆匆下樓，跨出玄關的那一秒，地上那一盒煙花倏地像點燃的陀螺一般飛快旋轉。

左右兩個孔裏呲出來的煙花随着筒身的旋轉變成攻擊範圍很廣的武器，甩成燦爛耀眼的火圈。

封啓：“……”

甜幼清站得遠，他有心走過去抱抱他的小姑娘，在絢爛詭異的煙火下軟聲說幾句溫柔缱绻的話，但是這一小盒煙火意味的持久，他暫時過不去。

等了片刻，這地老鼠終于停止了旋轉，封啓剛要擡腳走過去，它啪地一下打開了……

從旋轉呲花變成左呲一下右呲一下，上面三個炮筒輪流各呲一下。

封啓默了片刻，只能繼續等。

于是，這盒不知好歹的東西開始卯足了勁兒跳躍呲花勻速呲花變速呲花，每次他以為要結束了，下一秒它就開始了新一輪的折磨。

小東西花樣還挺多。

甜幼清倒是興奮地不得了，歡快地拍着小手蹦蹦跳跳，終于熄火的時候，她仰着小腦袋軟綿綿地問：“你喜歡嘛？”

封啓眉眼溫軟，漆黑的桃花眼是快要滿溢出來的寵溺，低緩的嗓音微微沙啞，“喜歡。”

小姑娘忽閃忽閃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只小手捏了捏白嫩的耳垂，耳朵尖尖上泛着薄薄的粉色，有點腼腆地小聲道：“我還有個才藝要表演呢。”

封啓眼尾微揚，漆黑的桃花眼噙着柔軟的笑意，削薄的唇勾起，“是什麽呢？”

下一秒，甜幼清從小書包裏拿出她珍藏的名品樂器，黑檀烏木的唢吶杆保養的很好，前端金屬擦得锃光瓦亮，“讓我來用唢吶給你吹一曲生日快樂歌！”

“……”

封啓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吹得并不熟練，斷斷續續的唢吶聲擁有着摧枯拉朽的魔力，兼具二泉映月的悲傷和生日歌的歡樂，悲喜交加，渲染出很高級的藝術色彩。

在甜幼清搖頭晃腦的沉浸式演奏中，封啓一敗塗地，矜貴的少年垂下了高傲的頭顱，“別吹了，我承認是我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用唢吶把你送走，就在你生日當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