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三十四顆小石頭

周五放學, 逃課一整天的封啓掐着點驅車來接他的準女朋友。

學校門口擁擠而熱鬧,道路兩側的私家車排出很長的隊伍,甜幼清背着小書包, 在熙攘的人群與車流間穿梭, 探着小腦袋東張西望, 到處找不着那輛熟悉的銀灰色座駕。

不過這時候很容易堵車,小楊叔叔極偶爾的遲到過, 甜幼清正準備摸出手機問一聲, 身前隔着兩三輛車閃了一下車燈,她擡眸望過去。

黑色賓利緩緩降下了車窗, 已經過了立冬時節,封啓只穿着一件黑色的運動短袖,勁瘦有力的手臂搭在方向盤上, 他偏頭笑了一下, “上車。”

甜幼清懵懵的溜圓眼瞳亮了一下,蹦蹦跶跶地跑過來,習慣性地繞到車後排右側。正要打開車門,封啓傾身, 長臂打開了副駕的門, “坐這裏。”

“怎麽是你開車啊,小楊叔叔呢?”甜幼清第一次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有點陌生地打量了一下, 随即發現腦袋右上方有一個收攏的把手, 扒開, 她緊緊握住,頓時覺得安全多了。

封啓揚了下眉,長臂伸過來給她系安全帶, 手臂上薄薄的肌肉線條鼓出來,像是剛運動完的樣子,身上散發着熱氣。

“不相信我的車技?”封啓過了十月生日就滿十八歲了,駕照剛拿到手,小姑娘是第一個坐在他副駕上的人。

他側身撐在座位靠背上,氣息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額前的黑色短發被汗水浸濕,黑瞳很亮,長長的睫毛半斂着,勾唇盯着她瓷白細膩的小臉兒。

甜幼清烏溜溜的眸子骨碌骨碌轉了轉,眼尾彎彎地笑着搖頭,帶着點小讨好的意味。

封啓不打算放過她,壓低上半身靠近,距離驟然縮短,快要抵着鼻尖的時候,停下,他低緩的嗓音很輕,半是誘哄半是蠱惑地啞聲問,“想好了嗎甜寶,我等的很着急。”

離得很近,他灼熱的鼻息勾纏着她的呼吸,一直小心翼翼克制收斂的侵略性不經意間露出來,在狹□□仄的座駕裏無限放大,讓人無處躲藏。

甜幼清倚着座椅靠背,烏黑清澈的眼瞳裏盈滿他的倒影,她收着下巴試圖閃避開他噴灑下來的熱氣,小臉兒紅撲撲的,糯軟的嗓音小聲道:“我後天再告訴你。”

頓了一下,不知道她想到什麽,像是不确定一般,補充道:“也可能是明天……如果來得及的話。”

封啓唇角的笑意逐漸漾開,加深,撐在她腦袋一側的右手擡起來,輕輕捏住她別開的小下巴,“躲什麽,不喜歡?”

他嗓音低低的,帶着讓人害羞的磁性,甜幼清只覺得臉頰好像變得更燙了,擡起小胳膊擋在他們中間,不合時宜地咕哝了一句,“你身上有煙味,臭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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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怪聞不慣煙味。

封啓唔了一聲,慢條斯理地坐直身來,“打球的時候沾上的,來不及洗澡。”

他打着方向盤擠進車流裏,“跟我回家嗎?我想看着你。萬一,你中途變卦了怎麽辦?”

甜幼清偏頭看向車窗外,左手不自在地拽了拽爬上紅暈的耳垂,“不會變卦的。”

封啓揚了揚眉,這是早就想好了?

小姑娘生了一雙幹淨清澈的眼眸,性子簡單純粹得不摻雜一點雜質,心裏想什麽很輕易就可以看穿。

封啓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卻絲毫不敢肆無忌憚。他的心髒生出了一條線,線的另一端繞在她的指尖上,只消輕輕一擡手,就牽動他的所有。

“那就多陪陪我?”他不死心地追問。

甜幼清轉眸看向他,一副你應該懂事一點的表情,“明天星期六,我要去兼職的,你忘啦?”

提到這個,封啓臉上的笑意淡了兩分。

實在是真相太殘忍,任他怎麽聰明過人也料不到,小妖怪回到他身邊竟然是為了磕壞一條破船來還債。

前面路口紅綠燈,封啓轉頭望向她,漂亮的桃花眼微揚,“喜歡我一下,船給你随便砸。”

甜幼清眨巴眨巴眼睛,腦回路一瞬間往溝裏跑偏,警惕地抱着小胳膊往後撤了點身子,“你想讓我肉丨償嗎?”

“……”

封啓眼皮跳了一下,舌尖抵了下齒槽,長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寶寶,知道這麽多呢,誰教你的?”

“小說裏就是這麽寫的。”甜幼清從小書包側兜裏摸出手機點了幾下,将屏幕湊過去,星星眼試圖安利,“你要看嗎?”

封啓垂眸掃了一眼書名,只覺得瞬間被陳年狗血潑了一頭,沉默了三秒,他低低地嘆了口氣,艱難地開口道:“發給我吧。”

甜幼清在商場裏毫無頭緒地轉了一圈,一無所獲,垂頭喪氣地耷拉着小腦袋坐在噴池邊的石臺上。

想來想去依舊不知道買什麽,于是開始場外求助,給甄梨打電話。

“你要給封啓送禮物?”甄梨哇了一聲,馬上就到聖誕節了,她不由問,“是聖誕禮物嗎?”

甜幼清吞了吞口水,小臉兒嚴肅地認真道:“是私定終身的信物。”

甄梨卧槽了一聲,私定終身這麽生猛的詞都冒出來了,作為閨蜜她還是很給力的,立刻毫不遲疑地道:“等下,這也太他媽關鍵了,我們面談吧!你在哪兒呢?”

甜幼清說了地址,甄梨剛好在附近,火速打車趕來。

“小甜甜!”

甄梨一只手抓着背包跨帶跑過來,她喜歡制服,紅色的秋冬套裝襯得她像一團奔跑的火,扶着膝蓋吭哧吭哧喘着粗氣,“媽呀,累死我了……我怕商場關門了。”

甜幼清眸光落在她頭上戴着的金色生日帽上,試探地問:“你今天過生日嗎?”

“啊,這個。”甄梨尴尬地笑了一下,将傻了吧唧的生日帽扯下來,“嗐,我也是被那群人硬拉出來的,我根本就不喜歡過生日,還要謝謝你打電話把我解救出來。”

有過封啓這個前車之鑒,甜幼清猶疑地小聲問:“可是,你不是說生日是很重要的麽?”

“……也、分情況的吧。”甄梨摸了下後腦勺,垂下頭看着自己精致的小皮鞋,低聲道,“不是所有的人生下來都帶着祝福的。”

寂靜了片刻,她擡眸重新笑起來,挎着甜幼清的手臂,“先說說你準備送什麽價位的禮物吧,我幫你參謀參謀。”

這段時間以來,甜幼清兼職攢了些錢。家裏的開支王歸爾主動承擔了大部分,算是抵房租,甜幼清平時花錢的地方不多,又過得節省,手裏還是有一點錢的。

小妖怪絞着手指思索了一下,緩慢地伸出一根短短的食指。

甄梨有點懵地吸了下鼻子,“一千?”

“……”甜幼清溜圓的眸子微微睜大,小妖怪從來沒買過奢侈的東西,二十六塊錢一份的章魚小丸子她都覺得貴,一百塊對她來說已經蠻多了。

甄梨沒注意到甜幼清的反應,自顧自地道:“沒問題的,其實不管你送什麽,大佬肯定都當寶貝供起來!”

她這麽說不是沒道理的,別人不知道,但甄梨作為有幸參與到兩人修成正果過程中的見證者,她很清楚封啓是真的栽在眼前這個單純小姑娘手裏了。

且栽得很徹底。

甜幼清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加上今天的薪水,一千塊她是有的,她願意給封啓花錢!

精挑細選,從商場裏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

甄梨拿手肘碰了一下甜幼清的胳膊,暧昧地眨了眨眼,“你現在送過去,搞不好大佬會當場感動哭~”

初冬的風灌進領口裏,甜幼清攏了攏毛絨絨的長外套,“我們去看電影吧。”

“啊?”甄梨怔了一下。

甜幼清扒拉一下吹到臉上的圍巾穗穗,清黑的眼瞳在冬夜裏亮晶晶的,“剛剛電梯裏貼海報的那部電影,你不是說想看麽,就今天吧。”

四目相對,甄梨張了張嘴,唇角緩慢地揚起來,笑得格外燦爛,“好啊!”

一個小時後。

甄梨在電影院裏哭得稀裏嘩啦,肩膀難以自制地一抖一抖,絲毫不顧及形象地擤着鼻涕。

是一部由真實故事改編的閨蜜題材電影,很難得的,中間沒有穿插因為愛上同一個男人展開撕逼大戲的惡俗劇情,也沒有綠茶小三,整部電影裏的女性角色都塑造得積極正面。

電影裏,愛情并不是主旋律,相反僅僅是一筆帶過,導演編劇更着重于表現女性互助互愛的力量。

巨大的幕布裏,年邁的主角曹小愛回憶自己的一生,握着閨蜜瘦弱幹枯的手,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放映廳裏不斷地充斥着抽泣聲,甄梨哭得假睫毛都飛了,甜幼清默默地遞紙巾。

人類的生命真是太短暫了。她默默地想。

燈亮起來,電影散場,清潔阿姨拿着打掃衛生的工具進來。

甜幼清倏地緊緊握住甄梨的手,吐字清晰地鄭重其事道:“将來等你死了,我也會這麽哭你的。”

痛哭流涕的甄梨:“???”

我謝謝你啊!

“已經十一點四十五了,你還去大佬家嗎?”

甜幼清抱着沒吃完的爆米花,搖了搖頭,“禮物明天送,今天陪你。”

甄梨一下就笑開了,拉着甜幼清去附近的一家清吧。結果沒想到,原來真有傳說中的一杯倒。

“小甜甜,你家住哪兒啊?”甄梨晃了晃甜幼清的肩膀,然而她只會傻笑。

沒辦法,甄梨只好打車帶着甜幼清先去自己家住一晚。

快到小區門口的時候,甜幼清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迷迷糊糊地從外套口袋裏摸出手機,結果手一滑,險些摔掉了。

甄梨忙一把接過來,掃了一眼手機屏幕,來電顯示是封啓。

她劃開接通,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另一端略顯焦急的低磁嗓音透過聽筒傳過來,“甜寶,你去哪裏了,怎麽這麽晚了還不回家。”

王歸爾還以為甜幼清在他這裏,打了電話來催她回家,結果兩頭不見人。封啓驚得半點不敢耽擱,立刻打電話過來。

甄梨咽了口唾沫,忙尴尬地賠笑道,“我是甄梨,幼清跟我在一起,她喝醉了,我想先帶她到我家住一晚來着。”

半夜不回家,還喝酒了。封啓單手捂住半邊眉眼,敏銳地聽到汽車喇叭聲,“你們在車上嗎?”

“啊對,已經快到了。”

“勞煩送她來禦景別墅,地址我發給你。”頓了一下,他斯文有禮地道,“如果下次帶她去喝酒的話,希望可以提前告知我一聲。”

甄梨瞬間頭皮發麻,硬着頭皮連連稱是,立刻讓司機調轉方向,連夜把甜幼清送到封啓手上,馬不停蹄地溜走了。

小混蛋三更半夜不着家,封啓氣得腦仁兒疼,正沉着臉準備發火,訓斥的話還沒說出口,小姑娘獻寶一樣把手裏拎的袋子舉起來。

甜幼清微微仰着小腦袋,裹着厚外套圍着羊毛圍巾的她像一顆毛茸茸的小蘑菇,眼睛彎成漂亮的下弦月,甜軟的嗓音脆生生的,“封啓,送給你!”

她來之前原本想好的得立個規矩讓她知道輕重,這會兒心頭那一簇火瞬間便偃旗息鼓了。

黑色的包裝袋,封啓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期待,又莫名有點緊張,他想起來小姑娘說過這兩天給他答複,幹澀的喉嚨聲音發緊,“是什麽啊?”

鴉默雀靜的冬夜,席卷枯葉沙石的破風聲倏忽而過,遠處明滅的燈光融入濃稠的黛色,庭院燈将疏枝交橫的樹打下殘影,只有她清黑純澈的眸閃着炙熱的光,一擡眼便燃盡寒涼。

“聘禮呀。”她說。

作者有話要說:  封啓:嘴角瘋狂亂他媽上揚.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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