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疑慮
不管唐岙到底是如何進入那個房間的,以唐岙的身份,未經允許連路家的大門應該都是不能踏入的,路吟白得找個地方把他藏起來。
卻沒想到剛離開後院,就在幽深的走廊上遇到了人,路吟白心虛地将唐岙往自己身後塞,一面結結巴巴地打招呼,“五……五叔晚上好啊,哈哈哈哈……”
路鳴的視線在路吟白身後停留了一會兒,低聲說:“你去過了?我還是那個意思,島上跟祭禮有關的一切事,我都不希望你有所牽連,但是……”
路吟白見路鳴好像看見了唐岙,也并沒有說什麽,便先松了口氣,他安慰道:“我做完課題一定溜,你放心吧。”
路鳴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恐怕這次沒那麽簡單,我并不想把那裏的鑰匙給你,但是它在逼我,現在看來它已經得償所願,你逃不開了。”
它?路吟白皺起了眉,雖然五叔日常事務就是一些神神叨叨的事,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五叔,“它是誰?”
路鳴沒有回答,只是讓開一條路,“不要讓別人發現,快走吧。”
路吟白很想追問,但路鳴的臉色很難看,仿佛在畏懼着什麽,他跟唐岙對視一眼,便匆匆向自己房間去了。
路鳴站在走廊上,夜風通過回廊在他身邊打了個轉,隐約能聽見輕輕的笑聲,路鳴猛地咳嗽了起來,他的聲音并不大,就好似只是嗆着了,但嘴角卻慢慢滲出血來,一滴滴落在衣襟上。
路鳴喃喃道:“你讓什麽東西跟着他?”
風嗚嗚咽咽,路鳴茫然地站了一會兒,才擡手疲憊地擦掉了嘴角的血,消失在幽暗的走廊中。
路吟白鬼鬼祟祟地沿着走廊往房間跑,身後唐岙小聲道:“路鳴叔感覺又老了好多,他身體不好嗎?”
路吟白說:“你不是宣稱自己一直在島上嗎?你不知道他身體近兩年一直很虛弱麽?”
唐岙嘀咕說:“什麽叫宣稱,我真的就在那裏等你啊,就是你老不來,害我還以為你要跟我分手,你造我有多擔心嗎?”
路吟白頭也不回地給了他一肘子,“造你個頭,好好說話,話唠已經沒治了,好歹普通話不要還給老師!”
兩個人摸回了房間,唐岙一進房間就暗搓搓地笑了起來,路吟白被他笑得一身雞皮疙瘩,也沒敢開燈,就開了床頭一盞小燈,坐在床鋪上,沒好氣地對唐岙說:“過來讓我看看!”
唐岙笑得賤兮兮的湊過來,蹲在路吟白面前,仰頭說:“你看我們這樣像不像私會什麽的?”
暖橙色的燈光下,唐岙的臉色雖然白了些,卻沒有夢裏那種青灰色,也沒什麽奇怪的地方。路吟白仔仔細細看了好一會兒,才稍稍放下心來,接着一個巴掌扇過去,“滾你的私會,你就騙我吧,你都失蹤兩年了,你跟我說你在島上等我,鬼信啊!”
他這一巴掌并不重,倒是聽着挺脆的,唐岙十分配合地慘叫一聲,路吟白雖然知道他是裝的,還是掰過他的臉想看一看,但指尖剛一捏住唐岙的下巴,他就打了個哆嗦,唐岙一面死不要臉地把臉往路吟白手裏湊,一面問:“怎麽了?”
路吟白皺起眉,“你冷嗎?”他剛剛碰到唐岙的肌膚,冰得不行,幾乎跟冰塊一樣。
唐岙怔了怔,自己摸了摸自己,想了想說:“有點兒,我體溫低你又不是不知道。”
路吟白晃了晃神,唐岙體溫低嗎?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現在雖然是夏季,但晨星島環境位置特殊,夏季并不怎麽熱,路吟白便嫌棄地推開他,“離我遠點,我怕冷。”
“我也沒冰成這樣吧!”唐岙不服氣地說,死皮賴臉地黏到路吟白身邊,“讓我抱一抱呗,我好想你。”
路吟白被他最後四個字說得心軟,就随他去了,兩個人東扯西聊,說了好一會兒的話,路吟白才開始發愁,“難道要天天把你藏在這裏嗎?”
他雖然對唐岙的說法還是半信半疑,但他知道,整個村子,除了自己和唐岙的家人,恐怕對唐岙都是不歡迎的,當年他們的事鬧得那麽大,自己被父母直接關了起來,即便只是從林越口中聽到的零星消息,也能大致明白唐岙遭到了怎樣的敵視,連他的家人也因此受累從村子裏搬了出去。
如今失蹤兩年的唐岙重新出現,恐怕還是和當年一樣,兩個人被迫分開,說不定還有更可怕的懲罰,想到這裏,路吟白下了決心,對抱着他就心滿意足的唐岙說:“過兩天咱們就跑,這兩天我先準備一下,你藏在我房間裏,不要亂跑。”
唐岙聞言兩眼放光,“私奔?!”
路吟白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下再賞他一巴掌的沖動,盯着他的眼睛說:“我是認真的,你不要嬉皮笑臉的,當心一點。”
唐岙點點頭,正要說什麽,忽然門外有人喊路吟白,“阿白,睡了嗎?”
這是路媽媽的聲音,路吟白連忙把唐岙塞進衣櫃裏,他的衣櫃裏只有一些零散的衣物,以前的舊衣服早就被清出去了,塞下唐岙綽綽有餘。
無聲地做了口型,讓唐岙不要弄出動靜來,路吟白便答應着就去開門,路媽媽裹着披肩站在門外,向裏頭望了望,“我剛才好像聽見你房間裏有什麽聲音。”
路吟白讓她進屋,“你聽錯了吧,現在都九點多了,還不睡嗎?”
路媽媽看了他一眼,“你回了島就沒有喊過爸爸媽媽,就這麽恨嗎?”
路吟白沉默下來,沒有說話。
路媽媽失望地嘆了口氣,在桌子旁坐了下來,路吟白見她像是想要長談,只得過去将門關了,也一同坐在桌邊。
路媽媽四十多了,興許是海島養人,加之路家的生活其實相當養尊處優,她看起來還很年輕,五官與路吟白很相像,她安靜得思索了一會兒,開口道:“你這次回來還是沒有放棄嗎?”
路吟白瞥了眼衣櫃,坦然道:“我不找了。”
路媽媽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皺眉說:“真的?”
路吟白點點頭,“真的。”
“那……那個小姑娘跟你是什麽關系?”路媽媽拈着披肩的流蘇,“雖然你爸爸不說,但是我們都希望你娶一個島上的姑娘,倪家的小女兒就很好……”
“媽媽。”路吟白喊了她一聲,神色漠然,“我不跟爸爸說這件事,因為他肯定不會聽,但是我要告訴你,我不會呆在島上的。”
路媽媽一直緊緊地擰着眉,“你爸爸不會放你走的。最起碼你也要學會如何主持祭祀,這是你的責任。”
路吟白沒有回答。
“那個小姑娘趕緊送走吧,下個月初祭祀就要開始了,算算日子也只剩七八天,她是外人,不能參與這一次的祭禮,最遲後天,一定要送走。”路媽媽鄭重其事地說。
路吟白眯起眼,“我記得以前并沒有這麽封閉,這一次的祭祀有什麽特別的?”
路媽媽神色微微不自然起來,她站起身,“祭祀是整個村子的大事,哪一次都是一樣特別的,總之聽話,把她送走沒什麽壞處的。”
說完也不等路吟白回答,便匆匆離開了。
路吟白若有所思地盯着敞開的門,直到唐岙偷偷地撩起他的t恤,他才冷冰冰地說:“唐星寶,你在做什麽?”
唐岙遺憾地咂吧咂吧嘴,放下了衣服,“就看看麽。”
“你手都摸了兩個來回了。”路吟白被他摸得渾身不得勁,站起來的時候還下意識地揉了揉後背,“少給我動手動腳的,待會你打地鋪,萬一早上有人來,你直接滾進床底去。”
唐岙掩飾不住的失望,“不能跟你睡嗎?”
路吟白面無表情,“然後被人發現失蹤了兩年的蠢貨正躺在路家長子的床上嗎?”
唐岙嘆了口氣,去櫃子裏找了一床被子,鋪在地上,準備和衣而睡,臨睡前還死乞白賴地讨了一個晚安吻。
路吟白看他收拾好了,自己才洗漱洗漱上了床,他關上燈,窗外清清冷冷的月光透過窗紙映了進來,在唐岙臉上留下一小塊蒼白的光斑。路吟白側躺在床上,盯着那塊光斑出神。
他心裏充斥着困惑和疑問,有對于忽然出現的唐岙的,也有關于那間滿是血腥味的房間的,還有他媽媽今天的話,五叔奇怪的表現,這座島仿佛一瞬間變得可怕而陌生,即使是躺在那裏的唐岙,都無法讓他産生安全感,他知道那的确是唐岙,但他明明就在身邊,卻好像依舊離得很遠。
想到這裏,路吟白便焦躁起來,他翻了幾個身,終究忍耐不住,下床伸手去摸唐岙的臉頰。
指尖剛碰到唐岙,便被一把抓住了,凍得路吟白一個激靈,唐岙睜開眼,亮晶晶地盯着路吟白,路吟白被他盯得耳根都有點紅了,“看什麽看!”
唐岙握住路吟白的手,與他十指交纏,“我不會再離開你了,絕對不會,你也要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會離開我。”
路吟白俯視着唐岙英俊的面容,只覺得鼻尖微微發酸,“恩,我不會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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