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人影

蘇隐秀拉開電燈開關,六十瓦的白熾燈閃了閃,發出昏黃的光線,據路吟白說,這裏的電路都是二十多年前接的,一直未更換過,有的人家現在還在用煤油燈,足以看出晨星島的閉塞程度了。

蘇隐秀找了個老舊的電插板連上開關,接上電腦的電源線,她要把這兩天在島上調查到的東西導入到電腦裏去,其實也沒調查到多少東西,這裏的人比她之前到過的任何地方都要排外,除了寒暄兩句,一提問題就閉口不談,一點面子也不給,她可沒少碰釘子。

燈泡閃了閃,昏黃的燈光滅了一下又亮了起來,窗外響起低沉沉的雷聲,看來是要下雨了,蘇隐秀打開儲存卡裏的照片,多是島上的建築之類,她一邊翻看照片一邊在文檔裏記下些随筆,直到照片停在一座寺廟上。

從寺廟的風格來看,應該是清中期的建築,木質的框架在常年累月的風吹雨打之下已經露出斑駁的痕跡,屋檐和柱子上的彩漆都已剝落,看起來十分破敗的一座廟宇,香火卻十分鼎盛,當地人稱其為海神廟。

蘇隐秀之所以稱其為廟,主要是從建築風格上來講的,通常來說,一座寺廟總會有供奉的東西,可是這座海神廟裏只有一個基座,并沒有神像,村民們對着一個空基座虔誠地祈願,那場景說不出的古怪,她對海神廟起了興趣,經過多方探查打聽,将細細碎碎的線索拼湊在一起,大致拼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據說幾百年前,路家的先祖無意中救了一只靈獸,靈獸修煉得道之後,惦念路家的恩德,所以留在海島上成了這片海域的海神,保佑晨星島風調雨順,村民們感謝海神,因而修築了海神廟,卻又不知道海神真身,因此神像一直是空着的,不過這并不妨礙香火旺盛,

而一直以來他們祭祀的對象,正是這位海神,蘇隐秀盯着照片裏的海神廟,鄰近祭奠,廟宇的屋檐上挂起了鮮亮的紅綢子,與褐色的木質外框顯得格格不入,那個空着的基座上放了一個紅綢子編成的花球,怎麽看都覺得有那麽一絲……詭異。

“轟”,忽然一聲響雷,屋子的電燈應聲熄滅,只餘下電腦慘白的光線,電腦電池的電用不了多久,蘇隐秀打算今天就這麽着了,她合上電腦,剛要躺下睡覺,就聽見有什麽東西敲在窗戶上,很清脆的一聲,她望向窗戶,正好一道閃電劈下,窗外赫然站着一個人影。

女孩子的神經比較纖細,一旦往深處聯想就很容易想到神神鬼鬼的,更別提這座老宅本來就鬼氣森森的,蘇隐秀有些怕了,拿出手機想給路吟白發個信息,卻發現一點信號都沒有,她懊惱地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眼睛又忍不住往窗戶外瞄,只是現在外面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到。

總之蘇隐秀這一覺睡得并不好,迷迷糊糊得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說話,男聲女聲都有,細聲細氣地聽不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你臉色怎麽這麽差?”路吟白一邊喝着粥一邊問。

蘇隐秀無所謂地拍了拍面頰,“沒擦防曬霜,海風給吹的。”

路吟白瞥了她一眼,又問:“今天要上哪兒去嗎?”他這些天一直忙自己的事,讓蘇隐秀一人亂跑,想想真有點對不住她,幸好這姑娘一直足夠自立,倒也沒什麽抱怨。

“據說路家的先祖是在後山救了海神,所以想去那裏看看。”蘇隐秀回答說。

她沒有注意到一旁路母的臉色變了變,路母放下粥碗,對着路吟白道:“後山那條路不好走,阿白你今天就陪着去吧。”

“行,我先回房間換身衣服,待會兒去你房間找你。”路吟白走了兩步,又回身拿了兩個包子。

“阿白,”路母忽然叫住他,她略微轉過頭,與他相似的眸子帶了一點警告的意味,“記住我跟你說的話。”

路吟白鎖好房門,一把把包子塞到唐岙那張話唠嘴裏,唐岙順勢咬了一口肉包,嚼了兩下,随即露出一副嫌棄的模樣,“阿白你家廚子的手藝真差勁,這包子冷冰冰的一點味道都沒有。”

路吟白把換下的襯衫甩到他頭上,打開櫃子找衣服,“我剛在飯廳吃還好好的呢,你嚷什麽嚷,有的吃就不錯了,再抱怨我直接餓死你算了。”

唐岙扯下腦袋上的衣服,蹭了兩步湊到路吟白身邊,用拿着包子的油膩膩的手指戳了戳路吟白光滑的背,用色氣滿滿的語調說:“我想吃這個。”

路吟白頭也不回,一肘子直擊唐岙的胸腔,唐岙早料到他會如此,靈活一閃,避開他的攻擊,從另一面賤兮兮地貼到他跟前,趁機吻了吻他的嘴角,又迅速退到幾米以外。

一個一米九的大男人,咧着嘴笑的跟白癡一樣,嘴角還挂着包子碎屑,路吟白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是缺了多少心眼才會看上他的。

吃了路吟白的豆腐,唐岙大概覺得手裏的包子更加索然無味,索性丢到桌上,問換好衣服的路吟白,“今天還要忙祭奠的事嗎?”

路吟白看了看桌上的包子,從他把唐岙撿回房以後,這家夥就沒好好吃過東西,雖然不知道他這兩年到底在哪裏在做什麽,但估計也過的不好,要不怎麽臉色這麽差,“要陪我師妹去後山轉轉。”

唐岙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你不留下來陪我就算了,竟然要和妹子去後山幽會!我就在你跟前你還敢說這話,我都不敢想這兩年我沒在你身邊你得浪成什麽樣兒了!”

路吟白毫不猶豫地抓起包子堵上他喋喋不休的嘴,“浪什麽浪,老子光顧着擔心你去了,吃不好睡不香現在還得忍受你的噪音污染。”

唐岙艱難地咽下包子,伸出手環上路吟白的腰,見他沒反對,又大膽地貼上他的後背,把臉頰埋在他的頸窩裏,伸出舌尖舔了兩口。

“對不起啊。”下巴處傳來唐岙悶悶的聲音。

溫順的大型犬讨好似地蹭了蹭他的面頰,路吟白一看到那雙亮晶晶的狗眼,心當即就軟了,他也不去計較唐岙過低的體溫,順勢靠在他懷裏,問:“我說你是不是在後山等我的?”

唐岙點點頭,黑漆漆的狗眼泛着綠光從路吟白弧度優美的脖頸一路攀到上翹的嘴角。

路吟白心裏裝着事,對唐岙的目光渾然不覺,“那你怎麽跑祭場那屋去了?”

“我在後山等了你很久……”唐岙似乎在回想些什麽,不安分的手也老老實實固定了,“從傍晚等到第二天黎明,我知道你不會來了,然後有人跟我說在那屋裏能找到你,我就跟他去了。”

“誰?”路吟白問。

唐岙茫然地偏過頭想了想,就在路吟白以為他想不起來的時候,他忽然說:“是你五叔帶我去的。”

五叔?路吟白一皺眉,那屋的鑰匙只有父親和路鳴才有,路啓對唐岙的印象已經糟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恨不得把唐岙也趕出星辰島,而所有跟祭祀有關的東西,在路啓看來都是神聖的,他當然不會帶唐岙去那間屋子,那路鳴又為什麽會帶唐岙去?

“你是不是記錯了?我五叔帶你去那裏幹什麽?”路吟白的語氣不怎麽确定,他想要相信唐岙,但唐岙失蹤太久,許多記憶都很模糊,再加上他說的話,理論上根本講不通。

唐岙看他一臉嚴肅,也不再開玩笑,老老實實地回答說:“我記不大清楚了,他就跟我說在那裏能找到你,我就在那兒等着了。”末了他又露出一個傻氣的笑容,“好在他沒有騙我,你果然來了。”

可是這一來一往之間,過去了整整兩年,那間屋子是不常打開的,通常只有在逢年過節時,家中的幾位長輩會親自去打掃,兩年之中就沒有人發現唐岙嗎?還是說路鳴有意包庇唐岙,可是為什麽又不跟路吟白講?

腦子裏亂糟糟的,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路吟白掙開唐岙的雙手,“我要去找小學妹了,你藏我房裏安生點,別被發現了,不然我們這一輩子都別想離開了。”

唐岙憋着嘴,一副委屈的小媳婦模樣,“那你早點回來。”

路吟白翻了個白眼,關上房門,想了想,還是把門外的鎖給合上了。

昨晚下了雨再加上晨露,後山這條黃泥路十分難走,路吟白拿着柴刀,一面劈開路上攔路的雜草,一面把身後的蘇隐秀拉上來。

“我覺得偶爾來這裏度假也不錯,”蘇隐秀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說:“空氣好,氣溫舒适,整體氛圍也很悠閑。”

路吟白嗤笑了兩聲,笑說:“早十幾年前,還不是我父親當家的時候,晨星島曾經和外界密切來往過一段時間,許多開發商都搶着要把小島開發成旅游景區,後來都不了了之了。”

“為什麽?”蘇隐秀疑惑地問,星辰島的環境确實不錯,要是變成開發區,得賺不少錢。

“因為發生了很多不能解釋的事啊。”路吟白神秘兮兮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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