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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中幾日大雪連下,現下已是過年,本該熱鬧的長安城中,卻竟是無以往那般熱鬧了。今夜用過晚飯,沈子敘便命人備了馬車,沈寧封聽聞他要與自己外出,心下自是驚喜萬分,回房随手執了件雪白毛領便往頸項上圍了圈。

馬車緩行,沈子敘擡手輕掀車簾,便見尚有路人步子匆匆而離,鋪子仍有幾家正開着的,沈子敘亦是不明這天寒地凍的有何好走?倒不如待在府中看書作畫。

“大哥。”沈寧封輕扯沈子敘衣袖,沈子敘轉臉,便見沈寧封滿臉讨好笑意,沈子敘一陣心煩,使力揮開捉着自己手腕的手,而後轉回臉去,又将車簾掀開。

心煩意亂。

他不明自家弟弟究竟是如何想的,若果只是兄弟之情便也罷了,怎的偏偏卻是……他不願再想下去,愈想心裏便愈是心煩。

“封兒望你一世長安。”言語間,便将一物塞進沈子敘手中。沈子敘聞言怔了怔,而後低首瞧着手中之物,原是平安結罷了。

“籲——”車停。

沈寧封将沈子敘緩緩攙下車來,看着沈子敘淡漠依舊,他心裏仍是有些難受,今日沈子敘忽邀自己外出,本該高興才是,只是而今看他這般神色,卻是連笑亦笑不出。

一路無言而行,沈寧封攙着沈子敘步子緩慢地行着,沈子敘方走不久便說頭疼,沈寧封聽他說頭疼便是一陣心慌,将人悄然而小心地攬入懷中,便要回沈府中去。此路回府中自是經過青樓,他早是那兒的常客,樓內哪個姑娘不曾識的他?

樓上的姑娘一瞧他經過,竟是搖着帕子笑喚着“沈小公子”,沈寧封擡首瞪了她們一眼,而後低首瞧懷中人的神色,見沈子敘眸中已帶愠意,毫無血色的薄唇正輕顫着。

“大哥,我……”

“父親早年教你的,統統都忘了麽?”口氣甚為惱怒。

“大哥別氣,我……我……”沈寧封一陣心虛,愈說愈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低了腦袋将人放開。

沈子敘聞言,本想開口應言,不料開口卻是一陣輕咳,單薄的身子于寒風中有些搖晃,沈寧封本想伸手去扶他,卻被那人倔強地奮開了手。

“大哥,是封兒的錯,莫要氣着自己身子了,封兒求你了……”沈寧封知他為人古板,定是不解自己這般,只是……他就算如何,最愛之人還是他沈子敘啊。

“咳咳……若不受些責罰,你便不會聽入耳中去的,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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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寧封不言,只看他奮袖而離,看他往回府的路急步行去,沈寧封于後低首跟着,只覺微微的悔。平安結仍于沈子敘手中,沈子敘初時還不覺有何,只是于手中愈久便愈覺的不好。

沈府庭院間栽有數十冬梅,亦是設有蓮池,若然到了夏時蓮花開于遙處所望去,便是見滿池粉蓮随風而搖。沈子敘立于蓮池之前思量許久,沈寧封于後悄然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又低下腦袋。

忽聞一聲“撲通”落水聲,沈寧封立時擡首,便見沈子敘早是負手而立,那襲青蓮色衣裳他只覺襯得沈子敘越發的單薄,他有些不安,不知沈子敘丟入池中的是何物。沈寧封怯怯地往前行了幾步,如此小心,不過是怕又惹那人惱。

他探頭往蓮池看去,池中淤泥混着水,今夜又無月色,自是瞧得不清,他只覺心下越發不安,只開口問道:“大哥,那平安結……”

“扔了。”口氣淡漠。

“為何……?”沈寧封垂眸,只掩滿目苦澀。

“沈寧封!我是你長兄!”

沈寧封……

他何時聽過他以如此淡漠疏離的口氣喚過自己。

沈寧封唇角微翹,笑意苦澀,只颔首應之,不曾言語,沈子敘亦是不想理會他,轉臉瞥他一眼,便是道:“你若果知錯,便在此跪着。”

“大哥,我喜歡你,可有何過錯?”沈寧封苦笑出聲,只覺心裏越發難受,似如針紮一般。

沈子敘聞言,而後輕抿薄唇,過了半晌,方才應言:“你今後之事,我再不理會再不過問。”未了,奮袖而離。

竟是會落得如此……沈寧封現下只覺若是死了,便不會覺得心裏萬般難受了,他看着那身青蓮色愈行愈遠,看着他單薄的身子于寒風中輕顫着,沈寧封擡手揉了揉眼,随即跪落于皚皚白雪之上,跪的已然有些時候,地下薄雪已然化為寒水浸濕沈寧封雙膝的衣料。

不知跪了許久,雙膝早已是發麻作痛,忽覺眼前發黑,沈寧封便搖了搖腦袋,只見此時天色漸白,原已然白晝,他發上衣上沾了不少細雪,有些已然化為寒水,浸透衣內。

“二公子!?”錦絮正端茶水,滿容詫異驚呼道。

“錦絮?”沈寧封莞爾。

“二公子怎會在此跪着?”錦絮忙将手中茶水置于身側的案幾上,随即上前欲要将沈寧封攙起身來,奈何沈寧封有意不起,她本就柔弱,力氣自是敵不過沈寧封,于是便此作罷,只責道:“寒雪透骨,老來怕是要痛的死去活來。”

沈寧封不言。

錦絮見沈寧封不言,便又上前欲要将人攙起身,沈寧封搖首伸手拒之:“莫要管我。”

錦絮雖滿是擔憂,可自知他的性子,便就當真依他所言不再理會他,自行将置于案幾之上的茶水端起,旋即行禮而離。

不料錦絮離去無多久,沈子敘便就來此,他正被小厮攙扶而來,依是那襲青蓮色衣,依是那淡漠神色,沈寧封怔了怔,而後低首,悄然動了動雙膝,早已是無甚知覺。

“封兒,你也知錯了,便就起來吧。”沈子敘口氣甚是溫和。

沈寧封不言,只任着小厮将自己攙扶起身,甫一起身,便覺雙膝麻痛萬分,險些跌落下去,沈子敘神色立時一變,一手伸出便欲要扶他,沈寧封滿目微喜地看着沈子敘,怎料他甫一對上沈寧封的眸子,便就轉臉。

沈寧封早知如此,亦無話可說,任着小厮将自己攙着回了房歇息,沈子敘負手而立,寒風依舊吹來,只将他墨發拂起,雪上已然落了不少冬梅枯枝,遙處望去只見點點淡紅。

他不禁憶起娘親昔日曾說,世間最為涼薄的,莫過于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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