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
(一)
“阿嚏——”
何遇打了個噴嚏,是霧化的水汽竄進了她的鼻腔裏。
馳溪隔着一道磨砂玻璃的浴室門,聲線性感地發問:“一個人洗多沒意思,要不,我進去陪你?”
她沒理,看着雲霧狀的水幕從頭頂暖黃色的頂燈邊往下沉,滋潤、溫暖。抹在鎖骨處的沐浴露像蜂蜜,在水汽蒸騰中融化,覆蓋她的軀體,然後又挾帶着身體上的塵垢被拭掉,由着新的一波水汽潔淨殘留。
駐地的浴室裏沒淋浴,好在渾善達克的十月已入冬,不然這幾天的奔波,整個人都會發臭。
馳溪為浴室內的這種靜默發笑,光着一雙比女子還白皙的長腿坐在門邊的沙發上,端着一杯酒,每個動作都拗出一種時尚雜志封面感,樂此不疲。
突然,他發現鄰近的牆角有一處有些掉漆,這才松了那股子勁兒,幽幽說道:“真不明白你,有時間不來上海找我,來這種窮鄉僻壤有什麽意思?”
“你來之前,這裏很安穩。”隔着一道玻璃門,何遇的聲音更加清冷。
“安穩?”馳溪卻莫名感到興奮,他喜歡何遇,哪怕她像刀劍和毒藥一樣,帶着力量和明明白白的害處,“你可不是一個喜歡安穩的人,我們怎麽認識的你忘了?”
他将雙腿交疊,靠着沙發換了個慵懶妖嬈的姿勢。
何遇沒說話,馳溪半仰着頭回味:“你說說,人家喜歡制服誘惑什麽的,也不過是在網上或者情趣店裏買一套給伴侶換上,你呢?直接潛入市消防大隊的男更衣室,何遇,你是我見過的玩得最野的。”
“我是去找人。”
“當然,我從來沒懷疑過你上那兒是為了偷消防員的內衣褲。”
何遇撥了一下頭發,将幹淨的衣物換上。
透過磨砂的浴室門,馳溪隐約看到了她的身形,前凸後翹、勻稱有致。
Advertisement
他伸手,觸着玻璃從影子的脖頸撫到腰線處,勾了下嘴角:“要不是我,你可要出大名了。”
“咔嗒”,門開啓了一條縫。
馳溪往一邊挪了一步,看着她。
何遇随手紮了個馬尾,将換下的衣服丢向了垃圾桶,掃了一眼他那饒有興味的眼神,無謂地笑了一下。
“你讓我出的名還不夠大?”
馳溪勾了下嘴,當天他作為明星公益消防宣傳員破例去隊裏換裝,外套剛脫下,更衣室的壁櫃裏突然竄出一個女人來,頭發淩亂,手上攥着一件橙紅色的消防外套,看着貼隊員編碼的位置,嘟囔着什麽。
馳溪猶豫了三秒,當她是狗仔隊,随手拿了一件衣服遮身,何遇卻轉而睜大眼睛直勾勾地盯上了他。“咣當”,外面的人聽到動靜進來了。
他以為她會趕緊找地方躲藏的,何遇卻直接拎着衣服交到第一個進來的人手裏說:“抱歉,大門不讓進,我爬窗子進來的。”
“何遇,你知道你當時像什麽嗎?”馳溪放下酒杯,将室內的空調又調高了兩度。
何遇沒接話,徑自去夠自己的外套。馳溪給她倒了一杯酒,插上吸管,連語速也放慢了:“開的27度,你不用急着穿外套的。”
何遇接過,吸了一小口,他的手已經搭在了她肩頭上。她的打底衫是一件挂脖的吊帶裙,馳溪嗅了她一下,手指靈活地挪到了那個細黑的紐扣位置,說道:“像個美麗的瘋女人。”
“你喜歡瘋的?所以你說我是你女朋友?”她又吸了一口,神色淡然。
馳溪的手指在那個紐扣處磨蹭了幾下,說道:“不,我喜歡美麗的。”
她笑了一聲,聞到一股豆制品的香味混着甜膩的奶腥味,便問道:“我讓你帶的東西帶了沒有?”
雖然馳溪有些不舍,還是松了手,轉過身去行李箱拿出了一個絨布袋。
何遇跟過去,透過窗縫瞥見了對面的招牌——甜蜜蜜純羊奶豆腐。
“哪,跟你平時用的大小一樣。”
馳溪遞給她,何遇拆開來看了看型號。
川昱給自己摘的草稈飲水的确不錯,但如果用來喝湯,稍微有點兒底料就會附着在草芯上堵得嚴嚴實實的。
她抽出一根吸管,試吸了一口杯裏的酒。
液體流過,透明的管身顯出幾朵炸開的金色煙火。
馳溪笑着問道:“漂亮嗎?”
“一般的高硼矽玻璃就行。”
“這我可不管,為了它我費了不少工夫呢,怎麽報答我?”
“請你吃飯?”
“那多沒意思。”
他順手解開了自己睡袍的系帶,緊實的腹肌沾上了浴室騰出的熱氣,配一條深色四角褲,格外性感。
何遇毫不避諱地将手伸進他半遮半掩的浴袍裏,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馳溪,想勾引我就不能換個新招?”
他被她那一下撫得口幹舌燥:“我們出去找個消防員更衣室?你可以用口紅在我胸肌上寫你所記的那些沒來由的數字。”
何遇縮回手,穿上了外套,将取下來的霧化噴頭和吸管裝進口袋裏:“31是上海市的代號。”
“什麽?”
“沒什麽。”
317694793129472,何遇當時溜進消防員更衣室找的就是這串編碼。從洪流中被救後醒來,她的送醫信息上只留了一串數字。護士說人太多了沒注意,或許是救你的人留下的,好幾支消防隊伍從外地趕過來沒日沒夜地搜救受難者。何遇告訴她消防員編碼是十六位數字,這個只有十五位。護士忙着給鄰床的一個小孩換藥,打發她說或許着急回去救人寫漏了,身上還有傷要她好好休息。
馳溪對這些不感興趣,拉上那道能看到對面招牌的窗簾縫,往何遇身邊靠:“我這都送上門了,不跟我做點兒什麽?不給面子吧?”
他咬了下唇,一雙人畜無害的眼睛有種單純的迷惑性,這個眼神,曾經讓他在一衆時裝模特裏颠倒衆生。
門外走廊裏來回打轉的經紀人叩了一下門:“下個月給你接的電影就要開機了,你可別在這之前被爆出什麽……”
馳溪說:“我以為他們看上的就是我的緋聞。”
何遇覺得他就像一只包裹着漂亮皮囊的狐貍精,手指點了點示意他将身上的浴袍全脫掉:“怎麽會?我當然要好好報答你了。”
“三哥,你頭上,綠的。”辛幹指了指川昱的腦袋,上面正耷拉着一個淺綠色的塑料袋。
扶尤金進房的時候,他的身子在牆上撞了一下,壁鈎上不少空塑料袋掉了下來,好巧不巧,這個淺綠色的落在了川昱的腦袋上。
川昱薅了一把,連着其他的廢袋子将其捏成一團丢進簍子。
塑料袋“吱吱”壓縮又在川昱離手後迅速膨脹,本就半滿的垃圾簍兜不住,那只綠色的又漏了出來。
辛幹彎腰去拾,擡起頭時,川昱已經走出去了。
他追上,拎着那只沒來得及丢的綠色塑料袋問:“三哥,我們還烤不烤肉呀?”
老張和眼鏡在院子邊站着,偷摸地朝他狂搖手,辛幹沒注意,仰着臉等川昱回答。
“烤啊,她不在我們自個兒吃。”
辛幹點頭:“好,也許烤好了何遇姐就回來了呢。”
川昱臉上神色如常,只是說話有點兒煩躁:“你提她幹嗎?”
“三哥你先提她的,你說她不在,我們……”辛幹很認真地回憶,川昱沒聽完便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辛幹自己揉了一把,看到川昱已經朝着屋後的馬棚走了。
“三哥。”
“你們準備別的,我去鎮上買肉和調料。”
“哦。”
(二)
太陽西沉早,放在渾善達克的十月裏,不到六點鐘天就黑了。
燒烤架上的整扇羊排刷了兩遍混着香油的老抽,蜜金色的油脂被烤出來,滴落在燒烤鐵架下方通紅的炭火上,“哔哔啵啵”地響着。
眼鏡湊近聞了一下,誇川昱道:“隊長這肉挑得好,有肥有瘦,烤着香。”
川昱坐在火堆的最邊緣,嘴裏叼着草稈,手上磨着一把刀,沒說話,倒是別處響起一聲高八度的贊揚。
“哦,真香!我的老天,我是睡了大半年嗎,還是誰點燃了安徒生的神秘火柴。這條羊腿,一看就很适合我的胃。”
尤金酒醒了,捧着一塊泡濕的毛巾一邊擦臉,一邊走向院子中央臨時圍架起的火堆。
辛幹咬唇擰開了一只裝孜然的玻璃罐,一邊往肉塊上淋撒,一邊笑:“三哥,你去了好久哦,洋金都起來了。”
尤金臉色一沉,故作生氣:“辛,你們原來是想讓我錯過這次烤肉嗎?這不對,我們除了友誼,還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辛幹笑,覺得他說“異父異母”的發音反而像“姨夫姨母”。
眼鏡也拿這個取笑尤金:“我姨夫姨母又兇又摳門,你是他們的親兄弟啊?那我們一準兒不對付,啧啧啧。”
尤金不管,知道他們是跟自己逗趣,一屁股坐在燒烤架旁邊死活不動了。
幾個人笑了一陣,開始聊別的。
“洋金,今天早上……”眼鏡想問何遇的事,看了川昱一眼,抱了把柴火挪到尤金身邊才接着說,“你不是跟何遇一道兒出去的嗎?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一道兒?”
“就是一起。”辛幹給他解釋。
尤金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兒,重複了兩遍“一道兒”後才回答:“哦,是的,早上我碰到了何遇和一位金先生,金先生介紹自己是馳溪的助理,我拜托何遇帶我一起去的。我想見一見馳溪,因為我看過很多關于他的報道,有一篇文章形容他‘體态極富生命力,高度契合米開朗基羅的雕塑作品《大衛》,生命的活力,最理想化的男性美,每個攝影師都會為之瘋狂的人體模特’,所以,我必須去。你們知道的,我也是一個攝影師。”
“米開朗什麽……”辛幹沒聽懂,只是覺得一個男人說這麽多話去誇另一個男人有點兒怪怪的。
眼鏡一聽尤金說自己也是攝影師就樂,往火堆中添了一把柴繼續打聽下文:“那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不給馳溪照幾張相嗎?”
尤金正沉浸于表達的歡樂之中,一聽到“回來”這兩個字,皺了下眉頭:“我沒有見到他,到了旅館之後,金先生将我攔在了外面,真可惜,馳溪只願意見何遇。不過她說會幫我安排的,我一邊喝酒一邊在外面等,後來……我想不起來了,哦,我的酒呢?”他抓了一下頭頂亂糟糟的頭發。
辛幹往羊排上撒了一把白芝麻,由着尤金滿院子找酒。
尤金的話交代完了,肉也烤好了。川昱用一張舊皮子拭了拭,那柄巴掌長的彎尖刀已經被磨得光亮。
“噌”,刀刃擦過皮面發出了極凜冽的一聲。
“三哥,可以開飯了。”辛幹叫道,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大鐵門,靜靜的,沒人推它。
老張和眼鏡去搬廚房裏的矮桌,尤金閃進儲物間裏又摸了兩瓶酒,川昱沖辛幹點了一下頭,洗淨刀刃後雙手持刀對準中間的骨隙揚手紮了進去。
“咔嚓——”
清脆且沉實的一聲,極有力量。
羊排的表層被烤得發焦,裏層的羊肉卻還極嫩,這一刀下去汁水便順着刀口流了出來。
“真香呀。”
“對啊,比年節那次烤得還好。”
“夠味兒,夠味兒。”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川昱分肉,辛幹遞盤,轉眼一扇一米長的羊排就塞滿了六只寬口海碗。
“給攝影組的人留兩盤,住這兒的都是客,我們幾個吃這三盤差不多了。”川昱往回收刀,刃尖上的一滴羊湯掉進炭火裏騰起了一簇煙花似的光苗。他看了一眼,火尾爬上他的手腕,沒燒着什麽又迅速熄了,溫溫的,真實又虛幻。
尤金數了數:“那這兒還有一盤,嘿,這盤不錯,切得小好下口。”
川昱嘴唇動了一下,辛幹趕在尤金伸手前将那只海碗端抱起來:“這碗是三哥給何遇姐留的!女孩子嘴巴小吃這個。”
老張和眼鏡一臉懂行地看了川昱一眼,這時,站在門口的何遇夾着一根抽得只剩半寸的女士香煙問:“正餓着呢,什麽是給我留的?”
辛幹一見着何遇高興壞了,忙将懷裏那碗割得細長的羊肉給她瞧。
何遇撚熄了煙深嗅了一下,目光落在川昱持刀的右手上,說道:“真香。”
“是很香,我放了孜然、八角粉還有……”
辛幹樂呵呵地跟她介紹,川昱察覺了她的目光,冷聲說:“洗手,吃飯。”
何遇很是純良地點點頭,背着手走到廚房尋儲水缸子去了。
晚餐在院裏吃,廚房的燈關了,裏面陳設簡單,這幾日的進出下來她也早就熟悉了。她肚子有些餓,沒開燈,彎腰摸了瓜瓢舀水蘸濕了抹布擦手。
“你幹什麽了?”
是川昱的聲音,就在自己身後。
何遇答:“我洗手,你不認得?”
川昱的臉僵了一下:“不是說現在。”
“那你問什麽時候?昨天晚上嗎?昨天晚上我在打電話,就站在你屋後,你沒看到?”她很自然地挑起這個話題,又堂而皇之地裝失憶。
川昱抿了下嘴唇,走到她旁邊,澆水洗刀。
安靜了兩秒,何遇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哦,你是問今天早上吧?”
他洗完刀,然後用那張舊皮子将刀擦幹揣進了兜裏,看着何遇。
光線昏沉,但他的眼睛漆黑明亮,何遇覺得這種注視非但不驚悚反而很有挑逗性。盡管她一臉坦然,但還是口喉幹燥,聲音有點兒嘶啞:“見了個朋友,喝了點兒東西,其他的……跟你在房裏見老朋友應該差不多。”
“不想說沒人逼你。”他給出了回複,說不上兇卻也聽得出情緒。
何遇說:“那我再想想。”
川昱沒應也沒走,像是在等着她。黑暗中何遇往他身邊靠了一點兒,才洗過的頭發被從窗縫透進的風刮蹭在他的臉頰上,亂、癢。
她沒有真的想交代什麽,反而更像一個設伏的獵手。
鼻翼間屬于女性的輕細呼吸可以分明聽到,她的心思卻不知道已經想到什麽上面去了。
川昱自知沒資格質問何遇,只以旁觀者的身份說了她幾句:“你們是什麽關系都好,可現在你住在這兒,就不許搞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真有什麽,回北京沒人管你。”
何遇輕笑了一聲,發現他有走的意向,身子一側擋住了他。
川昱:“讓開,出去吃飯。”
她不讓,個頭跟川昱比不算高,卻伸手将他攔得緊緊的:“川昱,你生氣了。”
川昱看着她,問詢的眼神雞賊得很,像那只蹬他的羊羔。
“你自作多情。”
“你自己聞。”何遇說,“院裏明明在烤肉,你身上卻沾了一股奶豆腐的甜腥味,你找到了我跟馳溪待的那個旅館,守了很久。”
川昱覺得好笑,自證問心無愧似的靠近她:“我去鎮上買了趟東西,路過。”
何遇回答:“肉和香料在另一條街,不用經過那兒,地方小,賣奶豆腐的就那一家,我記得。”
這下川昱沒話說了,撥了一下她的手:“你不餓我餓。”
何遇踮腳,順手将胳膊環成一個圈,套在他脖子上。
川昱臉色一沉,生怕這一幕被門外的其他隊員看到了。
何遇很滿意他的反應,仰着頭蹭了一下他的下巴:“川昱,你喜歡我,你想要我。”
她的語氣不帶一絲情色,落在這昏暗的房間裏卻又讓每一寸空氣都暧昧不已。
他低頭,看到她略高的顴骨上浮着一抹壞女人的得意笑容,半晌,她羽扇似的睫毛顫了顫,似乎整個人又純情溫柔了起來。
“昨天晚上從我房裏出來的人你也看到了,我不缺女人,憑什麽要去喜歡你?”他語氣冷靜,話裏的拒絕加了幾分挑釁。
可何遇沒生氣,反而勾着嘴角将他的脖子摟得更緊了兩分:“你當我見馳溪是為了報複昨晚的事?川昱,你可真夠不要臉的。”
川昱眯起眼,篤定她就是跟自己較勁。
“我可沒那麽傻,她出來的時候的确衣衫不整,可臉色未免也太難看了點兒,如果不是送上門了被拒絕,那就只能是你那兒不行了。”她用指尖撫了一下他的耳骨,一字一頓,“川昱,你……我有信心。”
川昱身子一僵,從未想過何遇會将這樣的話赤裸裸地宣之于口,可他無法像拒絕林夏亦一樣拒絕她,因為何遇說得對,他的确想要。
川昱不語,何遇得勝似的笑了一聲,她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何遇撒開手,一臉冷靜地跟他說:“草葦的稈子喝湯老堵,我找馳溪給我帶了新的吸管。當然,作為報答我給他拍了一組寫真。川昱,下次你再敢丢我,我一定要了你的命。另外,隊裏的衛生間真的不考慮裝個淋浴嗎?又不是沒有廢水管,摳死你得了。”
她眸色清冷,三兩句聽似譏诮的話便将川昱緊張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她只是借地洗了個澡,取了幾根吸管,這會兒才回來是因為報答馳溪幫他拍了照。
川昱聽明白了,可嘴上不願意接她的茬兒。
何遇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餓了,叫他:“走吧,再不出去就只能舔盤子了。”
川昱還是沒說話,透過昏沉的光線打量她。
何遇就是這種女人:心裏揣着一個答案,偏要使壞逼着你就犯,可只要她嘗到了一點兒甜頭,不等你說穿,又立馬若無其事起來。你憋着,她卻痛快了,前番種種,反倒成了你自作多情。
但川昱知道,在她沒有百分之百确定對方非她不可之前,這樣的試探還會再有的。他不能這樣由着何遇來,或許說,他不能這樣由着自己對她癡心妄想。
何遇順手在頭上綁了個馬尾,或許是為了吃烤肉時不至于沾着油腥被糊一臉頭發。
她腦袋微前傾,脖頸上那根細細的系帶從她羽絨服裏露出來了,院子裏橙黃色的燈光從廚房門透過來,剛好有一縷照在了上面。
何遇準備往門口走,川昱突然勾了她一把:“怎麽,給你親過摟過,我就不值錢了?”
(三)
何遇感受到自己腰部有一股牽引力,下一秒,便被帶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她背對着川昱,依舊可以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呼吸。
他單手攬着她,像控着一個取悅人的小玩意兒。
何遇不喜歡這個姿勢,說:“你幹什麽?”
“你不是說了嗎?我喜歡你,我想要你。”川昱沒撒手,将她的腰身環得更緊些。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被壓縮到最小,隔着衣服,何遇的腰椎被什麽頂了兩下。
“川昱!”她側過頭瞪着他,淡淡的眼神裏透着一股兇狠勁兒。
“我不至于這麽下流,那是你自己的手機。”
何遇看不到他的臉,但她知道川昱說話時一定帶着招搖的笑。
不是男人與女人之間平等缱绻的歡愉,而是一種男性依靠力量征服與操縱的得意。她讨厭這一點,因為這種境況裏,她可以被任意一個稍有姿色的女人代替。
她想掙脫,用雙手去掰他的手臂。
川昱決心治她,順着她的力道松開一點兒,又立馬往回收緊将她的手也箍在了一起,她像一條被鉗住的小蛇,僅能憑借扭動來表示自己的不滿。
“怎麽,不舒服?兜裏的手機太硌了?”他将聲音壓低,像某種偷歡者的密語,“這樣,我幫你拿出來。”
手機兜在打底的裙裝口袋裏,被外衣罩着,而那件羽絨外衣早已在第一次被環住時就扭扯進了兩人身體的夾縫裏,如今更像是一塊緊纏的綢布,十分貼身。
何遇偏頭狠撞了一下他的腦袋:“你敢!”
聲音像被撕了一道口子,有種急躁。
川昱輕笑了一聲:“嗓子都啞了,看來真是硌得很難受了。”
說着,他将另一只手順着她腰部的衣縫伸了進去。
何遇的脊背原本就與川昱的腹部緊貼着,他的手每往裏挪動一寸,她都能隔着那層裙布感覺得清清楚楚,指節、手腕……比直接撫在她身上更加添火澆油。
“我說,你能不能別扭了,我就幫你取個手機,你這個蹭法兒……不太好吧?”
話是這麽說,但他的手指卻故意在口袋邊緣來回撫動,癢,甚至是擠壓得有些疼,她愈發不能不動聲色地承受。
“刺啦”一聲,他索性失誤般地将手從她裙裝側邊的拉鏈位置滑進了衣服裏,依舊是手背,但男人的肌膚粗糙,像一把沙,硬灌進了蚌殼裏。
何遇身子一顫,倒吸了一口涼氣。
即便由于工作、由于緋聞、由于馳溪一般勾引或求歡的舉動,自己接觸過許許多多半裸乃至全裸的男人,但從來沒有一個真的碰過她的身體,像川昱這樣勢洶洶。
何遇咬牙切齒地罵:“我弄死你!”
“好啊!你弄死我啊!”他故意頂她的話,反手在她溫暖光潔的腰上掐了一把。
她吃痛,卻死死地咬着牙不願意出聲。
不想叫他心中的勝利感再多一分,也不想叫別人進來看到自己工具一般被他操縱。
川昱将她往自己懷裏又箍緊了幾分,她擡腿往後踢他、側頭撞他,像個瘋女人,但都沒有成功。
鬧了好一陣,何遇不動了。
他沒有下一步動作,聽着她氣息平穩後,便将隔衣放在她腰上的手完全抽了出來:“知道錯了沒有?”
她不出聲。
川昱等了一會兒,沉着嗓子跟她說:“你不會留在這裏,我也不會離開這裏,以後少來招惹我,聽明白了?”
“因為你媽?”
他咬了下唇,沒心思問她聽誰嚼的舌根,撒開手,看着她外套被他摟得歪七扭八的,顧忌隊員們平日就愛瞎想,又粗魯地拽了一把幫她扯正:“這跟你沒關系。”
川昱往門外走,何遇在他身後冷冷地笑了一聲。
“孬。”
他假裝沒聽到,何遇又淡然地講:“除非死了,我喜歡的,一定要弄到手。”
川昱頓了一步,院子裏突然喊起來了。
“快、快來人幫幫忙!”
“好多血,怎麽辦,怎麽辦啊?”
“幫幫忙,有人受傷了。”
聽到男男女女的人聲,川昱立即推門跑了出去。
攝影組的那輛白色商務車斜斜地停在門口,兩個男攝影背着相機用一塊毯子擡着一個人,幾個女模特花容失色,朝着眼鏡他們驚叫。
川昱上前查看,隊裏其他人也跟着去幫忙搭把手。
受傷的是林夏亦,被院子裏的燈一打臉色都白了。
辛幹眼尖,揪住毯子的一角跟川昱說:“三哥,傷在腳上。”
院子中央只挂了一盞暖黃的白熾燈,盡管現在太陽沒有完全西沉,照明情況也不算太好。
川昱簡單地在林夏亦腿上抹了一下,看不清傷口的具體形狀卻沾了一手的血,黏黏膩膩的,開始有些凝結了。
“怎麽回事兒?”他問那兩個男攝影。
先前回來拿道具的那個小夥子吓壞了,還是二揚回答:“本來靜照拍得好好的,林姐說感覺不對,要試試奔跑截圖。誰知道她才跑出沒幾步,就……那一片都是沙,誰知道下面會有東西?”
被沙裏隐匿的尖石刺傷也算常見,川昱大致了解了情況,看了看自己手上沾的血,意識到眼下林夏亦出血的狀況很可能已經超出了簡單的劃傷。
“你們有車有人,不送醫院是瘋了嗎?”
川昱語氣嚴肅,單純因為林夏亦是一個傷員,不送醫送這兒相當于延誤治療。
這一聲将攝影組那幾個吵吵嚷嚷的人吓得夠嗆,何遇也聽到了,從廚房出來站在一旁。
二揚看着川昱的表情有些發怵,支支吾吾地說:“是……是準備送去鎮上就醫的,可林姐、林姐叫着你的名字說……”
“崽子!”川昱氣極了,顧不上給不給面子罵了二揚一句。
隊員們擡着林夏亦同樣覺得不可思議,受傷了不送醫找他們隊長做什麽?找死嗎?搞笑的是這麽多人竟然還真按她說的擡回來了。
“腦子被馬踢了?她失血不清楚叫你們去死你們去不去?”連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張都壓不住火,人命關天,哪能由着一個傷糊塗的人任性。
兩個男攝影不說話了,當時确實也是腦子發熱犯蠢了。
教訓他們對林夏亦的傷沒有半點兒好處,川昱咬了咬牙,只好說道:“擡到我房裏去,我先給她止血清理傷口。”
一堆人急吼吼地擡着林夏亦直奔川昱的房間,他轉過身,見何遇靠在廚房門口,玩着手機咀嚼着一小塊烤熟的羊肉,像一只沒有感情的小獸。
(四)
“那個女的怎麽這樣?這邊有人受傷了,她不知道嗎?”
“就是,就算不熟也該過來看一眼吧。”
“怎麽不熟,之前在買濕巾的那個地方我還看到夏亦姐跟她說話呢。”
“你們不知道啊,她就是何遇。”
“《野蠻生長》那個何遇?”
“對啊,聽二揚說,馳溪臨時改主意過來就是為了見她,網上不是說她跟馳溪有一腿嗎?真是搞不懂她有什麽好的,也沒多漂亮。”
“你酸什麽,人家有名玩得野呗,正經女人誰會跟去消防隊更衣室勾引馳溪啊,我還聽說……”
川昱用剪子絞開林夏亦帶血的褲腿,聽到門邊那幾個模樣差異不大的女模特在絮絮叨叨八卦着。
“聽說”後的語句裏不時冒出幾個連他作為男人都深覺污穢的詞鑽進他的耳朵。
“哎,過來搭把手。”川昱沖她們喊道。
站在一旁的二揚和另一個男攝影急忙湊了上去:“同志,你說你說,需要我們做什麽?”
川昱擺了擺手:“男人手太重了,這事兒最好女人來。”
他将目光投向門口的那幾個網紅臉,二揚也只好說:“你們幫幫忙。”
沒有推辭的理由,幾個人慢慢從門口挪了進來。
川昱将割開的褲腳割成了幾塊小片,說道:“你們一人扯一片,我幫她清理傷口,沒上藥包好之前別撒手,不然髒褲子碰到傷口不利于恢複。”
褲腳被血泡過,又沾着沙土灰塵,黏黏膩膩不說,還帶着一股血腥味,幾個人靠近的動作頓時就變慢了。
川昱說:“來啊,我要清洗傷口了。”
聽了他的催促,幾個人不得已一人輕拉了一片褲料,精致的嵌着各色閃片與雕刻着細小花紋的美甲捏在髒褲腳上,格外違和。
川昱輕哼了一聲,傷口附近的褲料被拉開,的确讓他清理傷口的工作順手很多。
眼鏡從屋外找了兩瓶凝血消毒的藥劑過來,看到這個陣仗便問:“隊長,你咋不幹脆把傷口附近的褲腿剪了呢?這樣好包紮啊。”
川昱頭也不擡地回:“不用,她們扯着一樣的,反正是一夥兒人,心善多照應嘛。”
幾個閉氣忍着血腥味的女模特互換了一個眼神,顧及着“心善”的高帽子和這兒是川昱的地盤,沒一個敢吭聲。
清理完血漬之後,傷口的形狀清晰了許多,川昱細細看了看,問二揚:“你們今天在哪兒拍攝?”
“離這裏二十來公裏的樣子,有個小水泊,有些地方有草。”
“具體?”
沙地不比城市,沒有地标建築街道劃分,二揚說不上來,只好打開相機取景器湊到川昱跟前給他看場片兒:“這個地方,你能認出來嗎?”
川昱停下手上的動作掃了一眼:“知道了。”
眼鏡湊上前去瞧,二揚已經摁熄了顯示屏,于是他轉頭問川昱:“隊長,她傷得很嚴重嗎?”
川昱搖頭:“傷口有點兒深,好在沒傷到骨頭,人八成是暈血或者體力不濟什麽的。傷口我清理幹淨了,你給她上點兒藥先包紮好,我出去一趟。”
眼鏡點頭,幾個扯褲腳的女模特一臉要瘋了的表情看着川昱。
他咬了下嘴唇,又跟眼鏡說:“你剛才的話有點兒道理,一會兒你包紮的時候還是把褲腿直接剪掉。”
眼鏡又點頭,川昱誰都沒再搭理,直接從房裏出去了。
院子中央,老張在清理烤肉後半燃半熄的炭火,辛幹在給攝影組的人分盛吃的,川昱眯了一下眼,沒見着何遇,又往她的房間瞅。
“三哥。”辛幹叫了他一聲,指了指院子邊上的公共衛生間。
川昱點頭,走了過去。
土砌的牆,石棉瓦蓋的頂,不像圍房裏其他房間那樣周正,衛生間的牆體與屋檐之間有肉眼可見的一圈縫隙,而且常年處在下風口,通風排臭一流,除了凍屁股,挑不出毛病。
川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沒聽到任何動靜。
他看了辛幹一眼,辛幹懂了,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意思是她進去十來分鐘了。
川昱臉色一沉,沖着衛生間裏說:“我進去,還是你自己熄了煙出來。”
何遇手一抖,燃了半寸的煙灰掉了她一身:“我在蹲坑。”
他有些無語:“你是在蹲坑,還是在抽煙自己不清楚嗎?”
何遇看了看四周,沒有被偷窺的可能,依舊是那副事實如此的嗓音道:“我說過了,我在蹲坑,不信你進來看啊?”
三秒過後,門外沒有回音。
何遇勾了下嘴角,百無聊賴地用小拇指擊落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