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鳳凰繞天鳴

? 等衆人簇擁着荀言和慕長昀離開後，留在原地的姜族才将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香柏老祖在旁邊等他，見狀大驚，只見姜族長雙手血跡斑斑，一道道縱橫傷口深可見骨，煞是驚人。

姜族長剛要開口，忽然喉頭一甜，取出一個袋子吐了一大口血，香柏老祖看得心驚肉跳，連忙要為他療傷，姜族長擺擺手，抹了把嘴道：“那劍氣兇性太盛，受了些傷。”

不過是一個推擋的來回，就受傷了？香柏老祖道：“怎麽辦？離陣法維護完成的時間還有一個多月。”

姜族長道：“好生招待就是了。只要他不拔劍，就不會出事。你在園裏通知一下，這一個多月，都把皮繃緊了，別惹出什麽事來。”

“可是……張道人訂的黃金鯉，要在一個半月後出單。”

“趕在那之前把人送走。”姜族長目光一變，下定決心道，“到時就算荀言不想走，我也會把他強行送出去。絕對不能讓他們師徒發現異獸園的運作情況。”

香柏老祖點頭：“知道了，要是有人拎不清，我就……”聲音中殺意畢現。

姜族長橫了他一眼，香柏老祖心知肚明地閉上了嘴。

***

白芷真君帶着荀言和慕長昀在異獸園裏參觀了一圈，此間田園風光美不勝收，各家都飼養了些妖獸靈物，的确跟凡人傳說中的桃花源十分相像。但不知為何，慕長昀總覺得心裏淡淡不安，豔麗的桃花與撲鼻的香味，在他心上印下了一個淺淺的印子。

不過他見荀言神色如常，便就放心了，目前來看，荀言遠比看上去可靠多了。

白芷真君将他們帶到了姜族長的宅邸，讓他們先在其中休息，說是到了晚上姜族長會宴請他們，以感謝他們帶來山外的消息。等白芷真君等人走了，5927坐在窗臺上，老老實實彙報起了自己這半天查到的結果。

“我掃描了整個異獸園，”小圓球說着，旁邊的空中出現了一張漂浮的平面圖，“你們看到這個節點了沒？”它說着放大了那個點，“這裏有個手杖，乃是當年誇父逐日，死于大澤時留下的手杖。誇父死後，手杖化作一片桃花林。有人以這根手杖為陣眼，建造了這個獨立于三界之外的地方。誇父乃是上古時期誇族族長，追随炎帝神農氏，與黃帝部下大戰不勝後，力竭而死。而炎帝神農氏，正是姜族族長，他們自稱姜族後人，隐居于誇父遺地，道理上說得過去。”

慕長昀沒想到這地方有這麽大來頭，還牽扯到上古大神，不由狐疑：“照你說的，他們真是姜族後人，那姜族長豈不是炎帝神農氏之後？”

小圓球聲音古怪道：“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按理說他們的身份沒有問題，若非姜族後人，他們也不能得到這個福地。可是那個姜族長……”

慕長昀見它賣關子，皺了皺眉。荀言大部分沒聽懂，但看到慕長昀皺眉，默默挽起了袖子。小圓球一個激靈，心裏罵自己愚蠢，連忙道：“你們不知道，那個姜族長其實是個生姜精啊！”

“……”慕長昀和荀言都沉默了一下。所以姜族長的姜，不是姜族的姜，是生姜的姜咯？

慕長昀道：“白芷真君莫非就是白芷精？香柏老祖就是柏樹精？”

“不不，”小圓球道，“白芷真君本體确實是白芷，可香柏老祖的本體是一棵綠油油的香菜。”

慕長昀：“……”所以他們是誤入了一群精怪洞府？生姜、白芷、香菜，聽上去都不太好吃啊……

小圓球仿佛看出他的想法，晃晃腦袋說：“這些道人确實都已位列仙班，而這個異獸園，也确實是上古大神遺地，一處可以庇護人的寶地。”

荀言輕聲反問：“你說這裏是寶地？”

慕長昀聽出他語氣不對勁，想到自己心中時時充斥的不安，問道：“這裏怎麽了？”

荀言示意他一起出去，小圓球在窗臺上扭了下身體，便能看到走到院子中的他們了。

荀言輕輕嗅了嗅，神色越來越嚴肅，慕長昀不打擾他，站在旁邊靜靜等待，片刻後荀言看向一棵最為豔麗的桃花樹，走過去摸了摸桃花樹的樹枝，桃花枝簌簌發抖，不久桃花便落了一地，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

慕長昀快步走過去，看到樹幹上隐隐爍爍的黑氣，頓時丹田中傳來一股強烈的渴求之意。他吓了一跳，連忙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誰能想到，這上古大神手杖所化的桃林，竟纏繞着如此強大的魔氣！

荀言閉上眼睛，握住桃樹枝的手指慢慢收緊，那種冷酷再度爬上他的臉龐，使他英俊的面孔透出一種無情的冷厲，原本溫和上翹的嘴角亦充滿了冰冷嗜血的味道，但他自己毫無察覺，只是自言自語道：“我聞到了死亡、腐朽、邪惡的氣息，這下面有什麽呢？”

慕長昀心中一跳：原來他剛剛看到的不是錯覺！在姜族長将荀言的劍重新推入劍鞘中時，他就是這個神情——這個仿佛割斷了七情六欲的冷漠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慕長昀想到姜族長握住荀言劍柄的動作，下意識看向荀言的劍。龍紋盤亘的劍鞘嗡嗡震動，劍柄磕在劍鞘上，仿佛就要破土而出一般，激烈地、緊張地跳動着。慕長昀心中一動，竭力克服住心中的恐懼，道：“荀言，把你的劍借我看看。”

荀言的反應比往常慢了好多，好一會，他才聽到似的，睜開眼看向慕長昀，微笑着将劍遞出：“好，給你。”

慕長昀極力控制住手的哆嗦，抓過劍鞘，狠狠握住，把劍柄跳出來的一小部分用力按回去，劍柄異常的冷，慕長昀剛握上去，一聲悠長龍吟便輕輕響起，聲音委屈極了。随即慕長昀摸到了劍鞘上的七星龍淵四字，只感到一股森冷之意籠罩住了他全身上下，讓他幾乎沒有勇氣再握住這把劍。

——閉嘴！慕長昀心中怒喝，再叫就把你扔掉，本座管你是七星龍淵還是六星龍淵！

“……”七星龍淵安靜了，劍柄漸漸恢複了正常溫度。

而這時，荀言已經收緊了五指，牢牢抓住桃花樹枝，忽然一個用力，猛地将這株桃花樹連根拔起。

剎那間，無窮無盡的怨恨組成的漆黑魔氣爆湧出來，一個雞頭蛇脖的漆黑怪物竟從那黑氣中一蹿而出，朝荀言的門面筆直地撲了過去！

電光火石間，荀言閃電般迅疾地伸出另一只手，又準又快地一把握住了怪物的細長脖子，用力一折，那怪物便雙眼突出，發出“咯咯”的垂死慘叫，雙翼撲扇，掀起一陣大風，将滿地飄落的桃花瓣都吹了起來。

豔麗無邊的桃花飛到半空，再紛紛揚揚落下，猶如降下了一場花雨，将整個院落都渲染上了一層绮靡的桃色，然而這些美麗花瓣的中心，卻赫然是一個漆黑陰冷的大坑，散發着邪惡、腐朽的氣息。

“你是什麽東西呢？”荀言望着怪物怨毒的目光，溫和地問道，“雞頭蛇尾的怪物，你不是鳳凰嗎？”

渾身焦黑的怪物猛地睜大了眼睛，發出一聲凄厲至極的慘叫，仿佛荀言的話正中它的傷心事。那一瞬間怪物驟然爆發出驚人至極的力量，引吭長鳴一聲，雙翼猛地舒展，竟倏地掙脫了荀言的手，筆直地滑上了天空，雙翼張開之姿決然孤傲，竟給人一種肅然起敬之感！

難道這真是鳳凰？慕長昀狐疑地看着滑上空中的怪物，想問問荀言，誰知回頭一看，荀言滿臉茫然，仰着臉姿勢很蠢很天真地問道：“咦，那只鳥還能飛啊？我還以為它受傷了，這不是烤焦了嘛。”

怪物在空中做了個漂亮的鹞子翻身，聽到荀言的話，憤怒地大叫一聲，然後，從高空中“啪叽”一聲，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頭朝下着地，是标準的狗吃-屎姿勢。

慕長昀可疑地沉默了一會，感慨道：“我想它真的受傷了。”

他到底是不是裝的啊……慕長昀餘光注意着荀言無辜的表情，納悶地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大智若愚嗎？

而他們不知道，就在怪物堅強地掙紮，要爬起來的時候，整個異獸園都驚動了。所有人都匆匆趕往族長的宅邸——他們剛剛聽到了鳳凰的鳴叫聲！

可異獸園中沒有鳳凰。他們曾經試圖培育鳳凰，但幾次努力都失敗了，雖然最後一次極為接近，但最後關頭還是沒能成功，于是他們按照慣例，把失敗品掩埋在了……桃花樹下。有上古大神的神力鎮壓，這些失敗品很快就會化作一抔腐爛的白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是誰竟然培育出了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