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白月光
皇上怎會不知道佟貴妃的小心思?他能接受這孩子養在佟貴妃名下,卻不能接受佟貴妃這般着急,恨不得把她的那點小心思都寫在臉上。
如今滿屋子的女人都盯着皇上,只見皇上淡淡道:“繡月剛生産,依朕看,這件事不必操之過急。”
哦豁!
這下失算了!
其實大多數時候,皇上都樂于給佟貴妃面子,這一次佟貴妃以為皇上還會這般,誰知卻是想岔了。
因繡月剛剛生産,衆人不好多呆,送來了賀禮便匆匆離開。
到了晚些時候,皇上就差人送來了給小阿哥取的名字——胤禛。
胤。
以至誠感動神靈而得福佑的意思。
婉宜就算沒看到佟貴妃的表情,也能想到她面上如今是多得意的神色,後宮中向來有低位份的妃嫔不得撫養自己孩子的規矩,胤禛尚小,自然不能一出生就送到阿哥所,滿月之後肯定是要交給她照顧的。
可照顧一段時間,還是說将孩子以後就養在她的名下,這是不一樣的概念。
宮中許久沒出過這樣的喜事兒,就連太皇太後也專程來了一趟承乾宮。
偏殿裏的繡月雖憔悴,面上卻是難掩喜色,聽聞太皇太後過來更是一臉驚愕,連忙要下床行禮。
好在蘇麻喇嬷按住了她:“主子這是做什麽?”
太皇太後在佟貴妃的陪同下坐在炕上,颔首道:“蘇麻喇嬷說的對,如今你尚在月子裏,怎能下床?這次你替皇上生下了個健康的阿哥,哀家得替皇上謝謝你。”
繡月一聽這話臉上笑意更甚:“這也是嫔妾的福氣。”
今日過來太皇太後免不得又賞了繡月不少好東西,最後更是不忘敲打胤禛身邊的幾個乳嬷嬷:“……小阿哥金貴,你們都警醒些,若是小阿哥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不光是你們,你們的家眷都得沒命!”
幾個乳嬷嬷跪地稱是。
怨不得太皇太後小題大做,實在是宮裏頭折損了一個又一個孩子,實在讓太皇太後不得不防。
不光這般,太皇太後還親自賞下個嬷嬷來照顧繡月,這乃是繡月天大的福氣。
佟貴妃也笑着道:“……老祖宗您這般看重繡月,是她的福氣,也是臣妾的福氣,在您的庇佑下,小阿哥定能平平安安長大的。”
太皇太後像沒聽懂她的話一般,笑了聲,轉而則要人将胤禛抱過來瞧了瞧。
老人家抱着重孫兒,那都是心情極好的,更何況胤禛雖是早産兒,但能吃能睡,身體康健,一看就是能平安長大的,更讓太皇太後覺得這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佟貴妃見着她老人家心情好,幾次欲言又止,可想了想,話到了嘴邊卻是沒有說出口,只朝着繡月使了個眼色。
繡月心裏哪裏有不懂的?
上次皇上來瞧她,她也問過皇上的打算,到底是滿月之後将孩子送出宮,還是一滿月就養在阿哥所,可皇上剛想開口,乾清宮那邊就有大臣有要事求見皇上,皇上沒給她一個準話就走了。
因為這件事,佟貴妃連着幾日對她都沒什麽好臉色,可是她又有什麽辦法?難不成還敢追着皇上問嗎?
今日是佟貴妃将太皇太後請來的,繡月更是知道佟貴妃想要她親自說出這話來。
這話一出口,定會惹得太皇太後不喜,讓太皇太後覺得她是個為了榮華富貴連兒子都不要的人,可是,她又有什麽辦法?
當太皇太後與佟貴妃說起胤禛眉毛長得像她,眼睛長得像皇上時,繡月卻是突地跪地道:“太皇太後,嫔妾有個不情之請!”
太皇太後知道她要說什麽,耐着性子聽她說了下去。
果然,繡月先是說小阿哥早産,若是滿月後送到阿哥所亦或者送到宮外她都不放心,想請佟貴妃幫着撫養這孩子。
其實當初将紫禁城中的孩子送往宮外,實在是無奈之舉,一個個孩子的早夭,讓皇上與太皇太後成了驚弓之鳥,不光懷疑後宮中有人對孩子下手,甚至懷疑起紫禁城的風水來,這裏是歷代君王的住所,藏着無數的冤魂。
見太皇太後沉吟不語,佟貴妃心裏也沒數,只能跟着跪了下來:“太皇太後,臣妾入宮多年,一直沒能有個子嗣,只要您老人家答應,臣妾願意以後将胤禛當成自己的孩子。”
紫禁城之中是長夜漫漫,若有個孩子,日子也能好過些,哪怕這孩子不是自己的。
太皇太後與皇上一樣,自是不會讓佟貴妃生下孩子來,可她不僅是大清朝的太皇太後,也是一個母親,是一個看着佟貴妃長大的女人。
如今佟貴妃跪在地下,眼中噙着淚水,太皇太後緩緩道:“蘇麻喇嬷,扶她們起來吧。”
佟貴妃執意不肯。
如此,繡月也不敢起身。
太皇太後微微嘆了口氣,喊了一聲佟貴妃的閨名:“元夢啊,你也是哀家看着長大的,你的那點小心思,瞞不過哀家的眼睛,你想要孩子,大大方方說就是了,何必撺掇烏雅氏出來?”
“一開始,不管是哀家也好,還是皇上也好,都打算将胤禛養在你身邊的,後宮之中甭管你多得寵,甭管你多尊貴,沒個孩子始終不行。”
“只是哀家想要問你,你是只想撫養這孩子長大,還是說将這孩子過到你的名下?”
這兩者意義完全不一樣,前者胤禛喊佟貴妃與繡月都為額娘,可後者,胤禛喊佟貴妃為“額娘”,見到繡月則喊一聲“烏雅娘娘”,從此之後胤禛是要記在佟貴妃名下的,與繡月再沒半點關系。
佟貴妃微微一愣,宮中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
這樣一來,就是過繼了。
若到時候她有了自己的兒子,那該怎麽辦?
一時間,佟貴妃倒是為難起來。
太皇太後見她面上這般表情,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只怕佟貴妃尚不知道自己不能生,不過她老人家也知道了佟貴妃的心思——佟貴妃見旁人也有兒子,所以也想要個兒子。
若佟貴妃真的選擇了後者,只怕太皇太後也不會放心,淡淡道:“既然這般,那你就先養着胤禛吧,滿月之後就将這孩子抱到你身邊去。”
佟貴妃喜不能自禁:“多謝老祖宗。”
可旋即,她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可皇上那邊……”
太皇太後将襁褓中的胤禛交給了乳嬷嬷,起身道:“皇上那邊,哀家會與她說的。”
經過繡月身邊時,太皇太後還不忘掃了她一眼:“至于烏雅氏,這次誕下皇子有功,哀家也會請皇上晉一晉她的位份。”
她老人家想的通透明白,不想讓繡月一直受制于佟貴妃,還不如由她賣這個人情。
雖說這樣很難,但她老人家瞧着繡月連自己兒子都可以不要,覺得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兒。
太皇太後離開承乾宮後就去了乾清宮,祖孫兩個說了什麽,連梁九功都無從得知。
但是太皇太後從乾清宮出來時臉色并不大好看,乾清宮很快就送出來一道聖旨——待小阿哥胤禛滿月後交由佟貴妃撫養。
至于繡月的冊封,皇上也有皇上的思量,想着如今她尚在月子裏,等着她出了月子再說。
這事兒過後,皇上并未如衆人意料一般對佟貴妃與繡月冷落下來,反倒是去承乾宮愈發勤勉,大多數時候都是去瞧繡月的,還拉着她的手道——貴妃入宮多年,一直想要個孩子,胤禛養在她膝下,她不會虧待了胤禛的,你還年輕,朕答應你,以後若你再有了孩子,誰也不能将這孩子搶走。
繡月感動的眼淚當即就落了下來。
饒是她之前心裏有準備,可這幾日每次見到佟貴妃與自己兒子親親熱熱的,自己仿佛一個局外人,她心裏還是不好受的。
可皇上接下來的話更是叫她欣喜若狂——你向來性子柔順,這次生下胤禛又受盡磨難,朕想着将你封為嫔位,賜封為一個德字,你覺得如何?
繡月從前只以為自己能得個貴人之位就不錯了,沒想到一下三級跳,當即就要跪下謝恩。
皇上的意思是此事先不宜聲張,免得旁人心裏不好想,但是佟貴妃那邊,他卻是知會了一聲。
繡月聽到這消息時面上有多高興,佟貴妃知道這消息後臉色就有多難看,在她的打算中,也就賞給繡月一個貴人身份。
她想的簡單,偌大一個後宮裏,得寵的宜嫔、婉宜皆是絕色,她手底下根本就沒有可用之人,也就繡月堪堪一用,她雖要了繡月的兒子,卻更想繡月為自己所用,成為自己的一顆棋子。
不曾想皇上更是道:“……朕知道沒有孩子一直是你的一塊心病,如今胤禛雖沒有過繼到你名下,可待他長大後,朕會告訴他要像孝順親額娘一樣孝順你的,這樣一來,繡月再住在承乾宮就不大合适,親生母親在身邊,他難免會與你這個養母不親近。”
“這永和宮還空着,等着繡月出了月子,就直接搬到永和宮住下吧!”
他這一次又一次的擡舉繡月讓佟貴妃宛如吃了蒼蠅似的,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幾乎是咬牙道:“皇上,繡月雖有功,卻是功不至此,若将她封為德嫔,叫其餘人怎麽想?不說旁的,就說郭絡羅貴人,若她這次也一舉得男,到時候皇上豈不是也要封她一個嫔位?”
一門兩嫔位,這并不合規矩。
皇上笑着解釋道:“平日裏瞧着你聰明,怎麽到了關鍵時候就犯了糊塗?朕這樣做可不僅僅是因為繡月生了兒子,更因為她是你身邊出來的人,她的兒子養在你膝下。”
“與其說朕是給繡月顏面,不如說是給你面子。”
“貴妃啊,朕知道你向來懂事,這件事朕心意已決,不必再提。”
佟貴妃氣的幾欲暈倒,卻也只能強顏歡笑與皇上道謝。
**
永壽宮裏的婉宜聽聞皇上說起這件事,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皇上,您可太壞了!”
皇上以為自己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卻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瞧出端倪來,只道:“你倒是說說,朕怎麽壞了?”
婉宜笑道:“那就讓嫔妾鬥膽猜一猜,皇上與太皇太後這是怕繡月姐姐受制于佟貴妃,所以又是賞封號,又是晉位份的,就是不想要繡月姐姐成為佟貴妃手中的棋子。”
想想也是,當初哪怕是通貴人,也曾真心實意為兒子打算過的,如今兒子捏在別人手裏,繡月肯定會對佟貴妃俯首稱臣。
繡月比通貴人聰明多了,到時候若真有心害人,只怕尋常人不是她的對手。
婉宜以為皇上不知道後宮女子那點小心思,沒想到皇上是什麽都清楚。
皇上點了點她的鼻尖,笑着道:“沒想到你看着呆呆傻傻,倒還有幾分小聰明的。”
“不過這話你當着朕的面說說也就罷了,切莫要當着別人的面說起。”
婉宜笑道:“嫔妾當然知道,在皇上心裏,嫔妾就這樣笨嗎?”
皇上點頭道:“沒錯。”
婉宜直笑。
采薇等人見着氣氛不對,早已帶着屋子裏的人都下去了。
皇上笑着笑着卻是臉上笑意漸淡,拉着婉宜的手道:“繡月生了,通貴人與郭絡羅貴人都有了身孕,倒是你,肚子怎麽一直不見動靜?”
這話問的婉宜莫名有些心虛,依舊是那麽句話——皇上,嫔妾不着急的。
“你不着急,可是朕着急啊!”皇上怎麽瞧怎麽都覺得婉宜在強顏歡笑,不說旁的,就說當婉宜見到剛出生的胤禛,面上也是一片歡喜之色,反觀佟貴妃與繡月卻是誠惶誠恐,生怕婉宜做些什麽。
拍了拍婉宜的手,皇上又道:“只要是你生的,兒子女兒朕都無所謂,都會喜歡的。”
婉宜三言兩語将這個話題揭了過去。
随着天氣漸漸變冷,小胤禛一日日長大,這些日子婉宜等人前去給佟貴妃請安時,明顯發現佟貴妃心情好了許多,這份愉悅不是裝出來的,而是打從心底裏發出來的,面色含笑,瞧着高興極了。
因為這件事,惠嫔私底下還說什麽——不過是個抱養的兒子罷了,又不是親生的,高興個什麽勁兒?
話雖如此,可皇上疼胤禛大家是有目共睹,也是的,這些日子風調雨順,皇上心情大好,連出入後宮的次數都多了,連帶着對這個剛出生的小兒子也是多費了不少心思。
惠嫔這話說的酸溜溜的,心裏則想着得說服皇上将自己兒子接回宮。
誰知道剛入了十一月,宮裏頭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出痘了。
婉宜聽說這消息的時候愣了一愣,出痘就是染上了天花,這年代,區區一個風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更別說天花。
采薇說起這件事來的時候也是一臉心驚:“……說是太皇太後聽見這話時差點就沒站穩,連連帶人趕過去,她老人家多少年沒發過脾氣了,當時就将太子身邊的人全部都發落了,說他們沒有伺候好太子。”
“不過這種事兒,誰能說得準?最開始太醫只以為太子是發熱,吃了兩貼藥還沒好,後來太子身上出了紅疹子這才察覺到不對勁,不過是一晚上的時間,太子身上都是痘,說是皇上今早上早朝都沒有上!”
婉宜并不知道歷史上是否有這件事,但她确實知道古代天花致死率是很高的,況且如今太子年紀尚小,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
宮裏頭頓時忙成了一團,先是将太子身邊未出過痘的人都單獨關在一起,接着從慈寧宮、壽康宮、乾清宮選些出過痘的妥帖人送進去伺候太子。
皇上小時候是出過痘的,一趟趟進去,臉色是越來越不好看,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太子的情形不是很好。
到了最後,皇上更是說要日夜守着太子,生怕出了什麽岔子。
太皇太後是第一個反對的:“皇上雖是太子的皇阿瑪,但也是大清的皇帝,若累垮了身子,叫天下臣民百姓怎麽辦?你又不是太醫,進去不過是守着太子而已,不如從後宮中選個妥帖人進去吧!”
皇上方才是關心則亂,他本就覺得對不去故去的赫舍裏皇後,見小小的太子病成這樣子,心裏急得很,被太皇太後這麽一點撥,也覺得自己這話不對。
屋子裏坐着些女眷,明面上一個賽一個着急。
皇上的眼神第一個落在了佟貴妃面上。
這是他下意識的反應,不說從前,哪怕如今他不準佟貴妃與太子來往,可佟貴妃字字句句依舊表現出對太子的關心,根本不像是裝的,更何況,佟貴妃乃是六宮之首,他不第一個看佟貴妃看誰?
佟貴妃卻被皇上的眼神看的心裏一個“咯噔”,幾乎是下意識道:“皇上,臣妾小時候沒有出過痘。”
若是沒有出過痘的人與出痘之人接觸,是很容易被傳染的。
她面上的惶恐是潛意識裏的反應。
皇上心裏還有什麽不懂?從前種種,不過是裝出來的罷了,若佟貴妃真的是太子親生母親,這個時候擔心太子都來不及,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皇上微微颔首,嘴上卻沒說什麽:“太子一事事關重大,若只交給下頭的人,朕實在是放心不下,你們當中可有出過痘的?可願意進去替朕照顧太子?”
在場的一些妃嫔都面面相觑,不敢吱聲。
這時候能夠過來那都不是小角色,榮嫔倒是願意,可她膝下的小阿哥尚未出痘,她不敢冒這個險,惠嫔擅做好人,嘴上說得好聽,說是自個兒願意進去,卻是年關将近,雜事頗多,抽不開身來。
更不必說安嫔,宜嫔這些人了,年紀不大,沒有孩子,不懂得照顧人。
其實大家都不傻,照顧太子這事兒是費力不讨好,若太子真能痊愈,那大頭功勞都是太醫的,若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這不是費力不讨好嗎?稍有不慎,說不準連命都要丢了!
惠嫔眼睛滴溜溜轉着,掃到了婉宜面上,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連忙開口:“對了,臣妾想起來了,原先皇後娘娘在世時曾說過,婉宜妹妹是出過痘的,況且婉宜妹妹向來喜歡孩子,先前和太子關系好得很,不如你可願意代替皇上進去照顧太子?”
婉宜:……
怎麽說了,她就很想罵人。
惠嫔有什麽好事兒從未想過她,怎麽到了這種事,頭一個就想起她來了?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婉宜面上。
其中,也有皇上與太皇太後的目光。
婉宜倒不是怕被傳染,也知道太子最後肯定會平安無事,畢竟皇上将太子身邊治理的像鐵桶一般,誰還敢膽大包天去害太子不成?所以十有八九歷史上的太子就有這麽一遭的。
可一想到要照顧太子半個月的時間,婉宜就覺得……挺累的,可話她卻不敢怎麽說的,只笑着道:“嫔妾自然是願意的,不過太子金貴,嫔妾年紀尚小,從前與太子不過一起說說幾句話而已,若真要去照顧太子,嫔妾怕自己沒這個能力。”
佟貴妃生怕把這個燙手山藥丢不出去,忙道:“太子身邊多的是宮女太監,哪裏需要你伺候?不過是進去替太皇太後與皇上看着罷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來了,婉宜再拒絕就有些說不過去。
她向來有自我安慰的精神,想着事情已成定局,煩心也無用,索性大大方方答應下來,還能借着這個機會在太皇太後與皇上跟前刷一波好感,況且但凡太子病一日,皇上的心情就糟糕一日,還不如躲一躲。
說做就做,婉宜當即就派了采薇回去永壽宮收拾東西。
太皇太後心情煩悶,索性要屋子裏這些不相幹的人都下去,最後更是拉着婉宜的手道:“……你是個好孩子。”
從前太皇太後對婉宜有幾分照拂,但她知道,這是太皇太後看在故去鈕祜祿的面子上,可從今以後,太皇太後怕是會對她刮目相看。
更不必提皇上更是陪着婉宜一起進去,更是握着她的手道:“婉宜,謝謝你。”
婉宜一愣,繼而更是聽到皇上道:“朕若是沒事,會來陪你一起的。”
婉宜笑着道:“皇上,您何必對嫔妾這般客氣?”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佟貴妃錯過了多麽好的一個機會,更意識到太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
佟貴妃沒有出過痘,哪怕她主動請纓要進去,皇上也不會答應的,可她卻是鼠目寸光。
饒是婉宜心裏有所準備,可見到太子時還是被吓了一跳,渾身長滿紅疹,整個人高燒不止,燒的迷迷糊糊,連皇上過去喊他名字,他都沒有反應。
婉宜這才知道原來天花并沒有治标治本的法子,所有的一切只能靠熬。
伴随着太子的咳嗽聲,有宮女擰了帕子給他擦身子,還有宮女端着湯藥過來,卻是一點都喂不進去。
皇上皺眉道:“一直這樣下去也不行,得想想辦法!”
太醫們七嘴八舌出起主意來,比如将太子的嘴撬開,将藥灌進去,又比如将屋內的地籠熄了,免得太子發熱不止……但這一個個主意都不算好,最後只能由孫院正硬着頭皮出來道:“皇上,如今并未有根治出痘的藥,給太子服用的不過是些清熱降溫的湯藥,若一味灌藥,反倒會适得其反。”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只能靠太子自己熬下去,太子乃我大清儲君,吉人天相,定會得老天爺庇佑。”
皇上年幼時也曾出過天花,知道這話屬實,孫院正入太醫院多年,說話是滴水不漏,若非實在沒有辦法,絕不會說出這番話來的。
皇上原打算一直陪着太子,可架不住禦書房那邊瑣事繁多,只能将照顧太子的事交給婉宜。
如今在太子身邊服侍的人都是太皇太後、皇太後亦或者皇上身邊得力的,見婉宜只有十五六歲,嬌滴滴的模樣,自然不會十分将她放在眼裏。
婉宜并不在意。
從前的她是個社畜,經受社會毒打,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最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做出成績來,還有大boss們的态度。
婉宜其實也做不了什麽,大多數時候都是守在一旁見宮女嬷嬷們伺候太子。
太子渾身發熱,身上的溫度一直降不下來,瞧着那一勺勺的藥灌進去,連婉宜都忍不住皺眉:“這不是讓太子遭罪嗎?不如試試用酒擦拭身子?”
無人敢做主,為首的那個嬷嬷是慈寧宮出來的,愣了一愣道:“太子小小年紀,這如何使得?”
婉宜知道有些道理和她們是說不通的,只能言簡意赅道:“嬷嬷您想,冬日裏水會結冰,卻很少見到酒結冰的對嗎?酒的凝點會比水低,嗯,也就是說酒能帶走人身上的熱量,太子本就病着,強行灌藥只會讓太子更加難受的,到時候連吃食只怕都喂不進去。”
這位嬷嬷名叫烏蘭,雖不如蘇麻拉嬷在太皇太後跟前得臉,卻也是極得太皇太後相信的。
烏蘭嬷嬷不敢做主,卻也不敢耽擱,連忙将這話禀于皇上與太皇太後。
半個時辰之後,皇上與太皇太後那邊就傳話過來——暫且試一試吧!
烏蘭嬷嬷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整日呆在慈寧宮內,皇上與太皇太後卻是見多識廣,知道民間的确是有這種降溫的法子。
有宮女端着裝滿酒水的銅盆上前,小心翼翼擰了帕子給太子擦拭身子。
酒是溫過的,擦到太子身上暖暖的,與猛地灌藥比起來果然讓太子舒服了很多。
婉宜吩咐下來:“半個時辰擦拭一次,先試試看吧,這法子應該比灌藥好。”
烏蘭嬷嬷方才已得太皇太後與皇上吩咐,見無人應聲,忙道:“那就聽鈕祜祿主子的吧!”
如此試了大半日,太子身上的溫度當真是降了些。
現在問題又來了,太子依舊昏睡着,根本吃不下東西,方才灌藥灌狠了的緣故,但凡有調羹湊到了太子嘴邊,他已經是下意識将嘴緊緊閉着,什麽東西都喂不進去。
天黑時皇上冒着大雪又過來了,見狀心急如焚,一疊聲吩咐太醫院與禦書房趕緊想些辦法。
底下的人跪成一排,無人敢說話。
皇上氣的摔了一個茶盅:“……平日裏一個個是能言會道,到了這時候怎麽就成了啞巴?朕養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
婉宜還是頭一次見皇上發這麽大的脾氣,想了想還是開口道:“皇上,嫔妾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講。”
皇上看向她的眼神裏總算沒帶着什麽怒氣:“你說便是。”
婉宜輕聲道:“依嫔妾之見,當務之急不是該給太子進補,大家都覺得太子病着,一日一夜沒吃什麽東西,最好能喂些藥膳或者補品進去,嫔妾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這些東西得喂的進去才行啊!不然只會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
“嫔妾覺得不如選些清淡的粥菜亦或者太子喜歡的吃食試一試,這時候,但凡太子能多吃一口都是好的。”
其實這話她下午時候也說過,可無人将她一個小小庶妃的話放在心上,恨不得一個個把孫院正的話當成了聖旨。
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皇上點點頭,“朕記得太子愛吃乳酪,每次都能吃下大半碗,太皇太後見他吃了乳酪後不大愛吃飯,已經許久不讓他吃了。”
很快一碗香甜的乳酪就端了上來。
宮女先是嘗試着與方才一樣用調羹喂,可太子依舊是牙關緊閉,婉宜見狀,只道:“讓我來試試。”
她先是将乳酪塗抹于太子的嘴唇上,接着就再沒有動作。
皇上微微一愣:“婉宜,這是做什麽?”
婉宜輕聲解釋道:“皇上有所不知,今兒宮女們不知道喂了太子多少次藥,嫔妾估摸着這調羹一湊過去,太子就會緊咬牙關的。”
“可太子已經餓了一天一夜,只怕也是饑腸辘辘,不如先讓他聞聞味兒,知道這是他愛吃的乳酪,而非湯藥,待會兒喂起來就簡單多了。”
果然,随着她的話音落下,太子就舔了舔嘴唇,砸巴砸巴了嘴,将唇瓣上的乳酪都吃了進去。
婉宜叫一個宮女扶着太子,她親自去喂乳酪,一刻鐘之後,太子就吃下了大半碗乳酪。
婉宜乘勝追擊,只要宮女再送些清淡的青菜粥來,也順帶着喂下去了半碗。
如此一來,太子身上的溫度降下去了些,也肯吃東西了,皇上的臉色好看多了,一直陪着婉宜守了大半宿,最後更是握着她的手道:“幸好有你在,若是旁人進來照顧保成,朕肯定不會放心的。”
太子乃是一國之儲君,是大清的命脈,如今正是他最脆弱的時候,旁人想要害他,比平常容易許多。
婉宜累的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過來照顧太子雖不是她心甘情願的,但她卻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凡事既然做了那就要把它做好,如今窩在皇上懷裏道:“皇上放心,嫔妾一定盡力為之。”
皇上啄了啄她的額頭,輕聲道:“朕知道你會的。”
說這話的時候,皇上也是疲态盡露:“保成剛出生的時候,撷玉就因難産去世,臨去世之前難受的說不出話來,瞪着眼睛直看着保成,朕知道,她這是放心不下保成。”
婉宜微微一愣,這才知道皇上嘴裏的撷玉就是故去的赫舍裏皇後。
她雖入宮的時間不長,也知道赫舍裏皇後在皇上心中有着非比尋常的分量,皇上偶爾會在她跟前提起故去的鈕祜祿皇後,故去的慧妃,卻從未提起過故去的赫舍裏皇後。
在皇上心中,赫舍裏皇後就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是他最不願,也不敢提起的那個人。
只是,皇上為何與自己說這些?
還未等婉宜反應過來,就又聽見皇上緩緩道:“朕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撷玉,當初她剛嫁給朕的時候,是朕最郁郁不得志的那幾年,鳌拜掌權,朕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朝堂之上,根本顧不上她,她卻半點怨言都沒有。”
“以至于後來朕與她的第一個孩子沒了,她傷心欲絕,朕也沒辦法多陪着她。”
“當日她難産時,朕匆匆趕過去,她抓着朕的手直流淚,說來世再成為朕的妻子。”
“縱然後面她說不出話來,朕也明白,她希望朕能好好護着保成,可是保成如今這樣子,朕該怎麽同她交代啊……”
這一刻,皇上是軟弱的,只是個思念亡妻,擔心兒子的普通男人。
婉宜心裏卻沒有太多的感覺,當初鈕祜祿皇後去世時不也放心不下她,放心不下鈕祜祿一族,怎麽不見皇上心存愧疚?可見男人啊,只會在意自己在意的人和物:“皇上別擔心,太子吉人只有天相,又得元皇後庇佑,肯定會平安無事的。”
皇上卻不大放心:“但願如此吧!”
又說了幾句話,婉宜連自己什麽時候昏昏沉沉在皇上懷裏睡過去都不知道,等着翌日一早醒來時,皇上已經去上朝了。
但據采薇說,皇上昨晚上與婉宜一起在炕上睡了一夜,時不時起身去看看太子,生怕太子有什麽閃失。
作為一個丈夫,皇上興許不合格,但作為太子的父親,皇上是合格的。
婉宜心中來不及多想,轉身又去照顧太子。
作者有話說:
我知道肯定會有小可愛說太子身份很重要,太皇太後和皇上不會讓婉宜去照顧啥的,但咱就是一小說,大家看小說就圖個樂呵,這段是為後面的劇情做鋪墊的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