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疑孕
三太太和四太太商議已定,便各自忙起來。
蘇三太太拿出太太的款兒來,當下命人:“都是死人嗎?沒個眼力見,還不去擡春凳。再拿床被褥來……”
丫鬟進屋捧了被子出來,一臉的有口難言。
蘇三太太嫌她們磨蹭,正要罵人,待探頭一看,失聲道:“唉喲,怎麽剪成這個樣子?”
一旁的山礬捂臉哭道:“還不都是二姑娘,進門什麽也不說,開口就罵,擡手就打,帶人把這院子都砸爛了,要不是奴婢們拼死護着我家姑娘,這會兒我家姑娘有沒有命在還得兩說呢。……”
“啧……”蘇三太太一看這也忒不像話了。
可她忌憚蘇大太太,不好說蘇繡的不是。忙命身邊的貼身丫鬟:“趕緊回房去抱幾床新的被子來。”
又罵人:“不是讓你們去請大嫂?各個腿瘸了是不是?怎麽這半天不見影兒?”
底下人陪笑:“三太太、四太太別惱,早讓人去請了的。”
大太太不肯來,她們也管不了不是?
這邊亂哄哄的鬧着,總算把蘇绾先送到蘇四太太院裏。
蘇大太太這才姍姍來遲。
蘇三太太和蘇四太太對這位大嫂的驕橫刁蠻作風素有怨言,只不過礙着她是當家太太,平日裏敢怨不敢言。
這會兒也只是輕描淡寫的道:“也不知道二丫頭是怎麽了,沖進來就又砸又打,不知道的還當是家裏進了賊。索性三丫頭沒大礙,先安置到四弟妹(我)那院子裏。這兒就交給大嫂吧,我們妯娌兩個就先回去了。”
沒人告狀,但現場就在這兒擺着呢,蘇大太太也不免瞪了蘇繡一眼。
蘇繡梗着脖子不服不憤的道:“我并沒做什麽,誰知道她這會兒倒裝柔弱,風一吹就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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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三太太望着一臉刁蠻的蘇繡笑笑,道:“咱們二姑娘倒是有将門之風。”
本朝重文輕武,誇她有将門之風并不是好話,況且又有先前“又打又砸”四個字,就差直接說她是潑婦、毒婦了。
本來嘛,光只是潑就罷了,可她打了人,砸了屋子,這可是親姐妹呢,沒有一點兒悔過之心不說,還梗梗着脖子講歪理,把所有過錯都推給別人,就不只是一個“毒”字能形容的了。
好在她也到了出嫁的年紀,頂多明年就要嫁。
蘇三太太、蘇四太太都不免慶幸。
這得虧是嫁回梁家去了,肉爛到鍋裏,好也罷,壞也罷,禍禍的是大嫂娘家。
她自己教出來的好姑娘,自然理當她娘家消受。
這卻不關別人的事。
否則,別人是倒了幾輩子的黴,要娶這樣的毒婦做媳婦?
她要名聲不好,還要牽連自家閨女。
蘇大太太氣苦,白受了妯娌兩句擠兌,她板着臉替蘇繡找場子,道:“二丫頭是個嘴硬心軟的,你們兩個做嬸娘能不清楚?偏三丫頭是個話少的,肯定是一時話頭說岔了呗,不是什麽大事。”
蘇三太太和蘇四太太卻似笑非笑,一副“我們很願意相信但卻沒法相信”的模樣,笑着道:“也許吧,可到底不是從前小時候,二丫頭的脾氣也未免太大了些。”
蘇大太太只得沉着臉,訓斥蘇繡道:“我看是我平素慣你太過了,白白長了年紀,卻一點兒事都不懂,還不回去反省?看我怎麽罰你。”
蘇四太太暗暗撇嘴。這話不知說了幾十遍了,每回都是高擡手,輕落下,擔着受罰的名聲,遭罰的卻是旁人。
她假裝好人,道:“大嫂這又何必?二丫頭還小呢,慢慢教不遲。”
最好還是別教了吧?
免得鬧得沸沸揚揚,沒的給蘇家丢臉。
她又撫慰蘇繡:“二丫頭,嬸娘知道你委屈,沒關系,你阿娘不會怪你,你三妹妹也不會和你計較。”
蘇繡見四太太肯向着她說話,果然委屈起來,她扯着蘇四太太的袖子道:“四嬸娘是明白人,這事本來就不怪我,三丫頭要嫁不關我的事,可她不該搶我的東西。”
蘇四太太笑道:“你這孩子是真耿直,不過小孩子家家,你搶我的,我搶你的也屬尋常,回頭讓你阿爹、阿娘替你填補了就是。”
蘇大太太看蘇四太太是越說越不像話了,這不是慫恿着蘇繡越發的嚣張跋扈嗎?
這麽教孩子可不是什麽好事。
她給底下的丫鬟一使眼色,不由分說,勸着蘇繡先行離開。
蘇大太太皮笑肉不笑的對蘇四太太道:“我倒從不知道,四弟妹這麽心疼侄兒、侄女。”
蘇四太太道:“大嫂說得是,都是一樣的侄女,哪個都值得心疼。三丫頭還沒醒,不知道郎中到哪兒了?我就不給大嫂添亂了,好歹給三丫頭喂粒逍遙丸。”
說罷帶人揚長而去。
蘇大太太暗恨,卻又沒辦法,蘇四太太又沒個确鑿的把柄,真要分說起來,她“疼愛”侄女也沒錯,要說沒教好,那是蘇大太太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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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繡最終被罰禁足一月,抄《女誡》一百篇。
衆人都不意外。
禁足就是個花頭,照舊好吃好喝,至于《女誡》,她抄不抄誰知道?自有底下心靈手巧的丫頭替她抄。
好在蘇绾沒大礙,郎中看過,只說氣滞郁結,又說逍遙丸很好,一并又給開了些補氣血的藥材。
蘇老太太命人送了好些阿膠、燕窩過來,明令要給蘇绾補身子。
蘇大太太也不緊随其後,重新把蘇绾屋裏的家具擺設重新換了一遍。
除了房屋窄小/逼仄,陰暗發潮,倒越襯得這家俱物什富麗堂皇,與這屋子格格不入。
蘇绾從蘇四太太那裏搬了回去。
沒有從四房出嫁的道理,再說,還能有比現在更壞的境地嗎?她連青樓都待過了,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再能讓她驚悸絕望,傷心失态。
如今想想,禍福相倚,青樓裏跑一遭,她覺得并不是只有壞的一面,起碼她現在再看蘇繡,并不會太多憤懑。
她就是個被嬌寵壞了的小姑娘,心思縱然又奸又惡,卻說不上多惡毒。
外面的人,永遠有比她更陰毒的。
她這些動作,對蘇绾來說就像小孩子打打鬧鬧,實在不值得挂在心上。
林檎捧着一大包燕窩,對蘇绾道:“姑娘,這是老太太和幾位太太送來的,奴婢看過了,都是質地最上乘的,還有一包血燕,奴婢每日炖了給姑娘補身子是最好的。”
蘇绾卻只瞄了一眼,搖頭道:“不用。”
林檎不解。
蘇绾如今已經懶怠做府裏的針線了,随便大太太每日派了多少人來催,又給她多少活計,她一概不理不睬,就是不做。
都要出嫁的人了,蘇大太太還能怎麽折騰她?有本事現在把她攆出去?
她每日裏除了發呆就是發呆,人也急劇瘦下去,的确需要好好補補。
可她偏說“不用”。
蘇绾懶懶的道:“人心難測,就當我是小人之心吧。”
如今這府裏沒有誰是值得可以相信的,尤其這些入口的吃食,真要被人在裏頭下了什麽,她稀裏糊塗的吃下去,将來後悔莫及。
林檎出了一身冷汗,立時覺得手裏的燕窩成了燙手山芋,忙道:“奴婢明白了。”
山礬勸蘇绾道:“可姑娘如今身子虛弱……”
再這麽下去,真怕她撐不住。
日子已然這樣了,折磨自己又有什麽用?
蘇绾朝她二人笑笑,勉強打起精神道:“我沒事,這兩天心緒不佳,所以沒什麽食欲,過兩天就好了。”
最難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盡管每每回想起來,她都恨不得再去死一遭。
可人就是賤胚子,過了那個時候,生命力竟漸漸強韌,傷口都有痊愈結疤的時候,何況這種看不見的心傷?
更甚,有蘇繡這一鬧,倒把蘇绾那份兒心氣鬧回來了。
她要是就這麽死了,那才是親者痛仇者快呢。
她偏不,因着她和蕭衡定了親,這府裏上下,不知多少人都巴不得等着她死呢吧?她非要好好的活着。
臉面算什麽?
山礬忍不住道:“姑,姑娘,您的小日子要到了……吧?”
林檎不由得臉一白,恨恨的瞪向山礬。
山礬一臉的菜色,可這是她的本職,不提醒不成。
蘇绾漠然的道:“嗯。”
山礬見她沒明白,又問:“可該給姑娘提前備着……”
林檎也關切的望向蘇绾。
蘇绾給她兩個人瞅的直發毛,不由得問:“你們兩個做什麽吞吞吐吐?我又不是第一次,以前怎麽備辦如今還怎麽備辦?你們到底想說什麽?”
山礬不敢說話,林檎也不知道怎麽說,兩人你瞅我,我瞅你,同時低頭。
蘇绾氣笑道:“不願意說就算了。”
“不是……”林檎示意山礬出去盯着,這才小聲兒道:“姑娘,上回您夜裏被蕭三爺送回來,奴婢瞧着您身上一片青紫……”
蘇绾心尖驟然劇痛,好像有誰在她心裏剜了一刀,她又嘗到了那種被扼着頸子呼吸困難的滋味。她目光越發漠然的盯着林檎。
她們,都知道了?
林檎低頭,艱難的道:“奴婢聽說,男女圓房,男人出了陽精,女子會有孕……”她如蚊子哼哼似的,勉強才把話說了個囫囵,臉已經漲得紅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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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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