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困獸

蘇绾控制不住的抖起來,她白晰的手指緊緊的扳着桌沿,皮膚越發白得透明,連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見。

連桌沿都被扳得微微直顫。

她想尖叫,想讓林檎閉嘴。

她一個奴婢,怎麽敢當着未出嫁的姑娘說這樣肮髒沒廉恥的話?

她想捂起耳朵,聽都不要聽。

可那一個個不忍猝聽的字眼,已經鑽進了她的耳膜:圓房,陽精,有孕……不……

林檎不忍的道:“姑娘,奴婢該死,奴婢不該胡說,可離姑娘出嫁還有兩個月呢……”

兩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真要她有了不才之事,肚子可是瞞不得人的。

蘇绾汗出如漿,許久,才低聲道:“出去。”

林檎和山礬:“……”

“你出去,我說,叫你們都滾出去。”蘇绾用盡了全身力氣,眼神冰冷的像是要吃人。

林檎不敢再杠,爬起來和山礬出了房門。

屋裏傳來茶碗落地的清脆聲響,接着是蘇绾壓抑的哭聲。

蘇绾倒并非害怕,而是覺得羞憤。

那迷亂的一夜,是她最不願意回想,更不願意提及的事。

本來她已經極力把那個夜晚塞到心裏最隐秘的角落,打算這一輩子都不要再回想,可偏偏世事不能盡如人意,被林檎翻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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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事,不只她和蕭衡兩個當事人知道,林檎和山礬也知道。

這一刻,蘇绾有屠盡所有知情人的沖動。

但她知道這是不現實也是不人道的,做錯事的是她,種什麽因,得什麽果,她活該受這樣的羞辱,不能全推到別人頭上。

可她就是覺得痛。

所以,往後做事,一定要三思後行,沒有确切的把握,絕不能再輕舉妄動,因為,她真的真的真的沒有再次犯錯的機會。

蘇绾的小日子沒有如期而至。

林檎和山礬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下去,宛若驚弓之鳥,稍微有點兒風吹草動,兩人便反應過度,時常和別的仆婦争吵鬧矛盾。

蘇绾反倒沉靜的多。

林檎向蘇绾問計:“要不要去看看郎中?”

蘇绾不睬。這是生怕她死得太慢呢?

她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凡做過的事,必有形跡,只要她去瞧郎中,這事就成了屎盆子,算是結結實實的扣到了她的頭上。

如果她真的有了身孕,自然罪該當誅。

可僥幸她沒有身孕,那她也洗不清污名了。

林檎又道:“要不奴婢去趟蕭府,見見蕭三爺?”

蘇绾仍舊不答。

他是劊子手,見他是催她早死。

做什麽要去尋他?再說,尋他就能尋得到?只會把醜事傳得蕭家人人皆知。

這兩個辦法,于無人之時她自己都思量過了。

如果是從前,她一定會每個辦法都試一遍,不管能不能成功。但現在,她卻覺得大可不必。

一旦她去外頭看郎中,知情的人就又多了幾個,不管她有孕還是沒孕,都要成為人人誅之而後快的淫/婦。

至于蕭衡,早晚他會知道的,不差這兩個月。橫豎這孩子除了他的,不會做第二人之想,要或不要,他自己看着辦好了。

至于他如何輕賤她?

她所作所為,足夠他輕賤她幾輩子的了,不差這一樁。

倒是有別的事,她可以做困獸鬥,哪怕争不出什麽來,也能給人添添惡心。她不能白讓蘇繡惡心一回。

********

蘇绾去見蘇大太太。

蘇大太太正忙,對她有氣,故意多晾了她一會兒。

蘇绾柔柔弱弱,不會略站了一會兒就身子歪在林檎頭上。林檎乍乍呼呼嚷出來,不等蘇大太太示意,便有人替蘇绾搬來了椅子,上了涼茶。

天越來越熱,萬一三姑娘中了暑氣,大太太自然要拿她們下人撒氣頂缸。

蘇大太太聽了抿緊唇,一臉氣悶,卻果然沒發作,匆匆處理了手頭瑣事,讓人把蘇绾叫進來。

她沒好氣的打量着蘇绾。

既然裝得這麽嬌嬌弱弱,那就索性院子裏好生養着得了,往外頭跑什麽跑?給誰點眼藥水呢?

蘇绾屈膝一福。

蘇大太太道:“三丫頭來了?快起,天氣暑熱,不宜總往外跑,你要有事,只管打發個丫鬟過來就是了。”

蘇绾朝着蘇大太太笑笑,由林檎扶着坐了,怯弱的道:“我已經大安了,理當過來向大伯母道謝,前些日子大伯母替我延醫問藥,着實辛苦。”

蘇大太太道:“這有什麽可謝的?你叫我一聲伯母,我照顧你也是應該的。總沒個看你要死要活,我卻置之不理的道理。”

蘇绾好像聽不出她話裏的詛咒,仍舊笑若清蓮一般無害而無辜,道:“我此來,還要看看二姐姐,聽說她為了和我置氣,病了,我想着到底姐妹一場,我來盡盡做妹妹的心。”

她還真敢說?要不是她,蘇繡能“病”嗎?

蘇大太太對外不敢稱蘇繡“禁足”,可不只能說着了暑氣麽?

她道:“勞你惦記着,你二姐姐沒大礙,不過你也知道她那脾氣急,病了就更是招惹不得,你的心意大伯母替她領了。”

你還是別去見了吧,回頭再招惹出事來。

蘇绾道:“也好。”她拿了兩方帕子過來,道:“這是我閑着沒事給二姐姐做的,還請她大人大量,看在我将要出嫁,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往來的份上,別和我計較。”

蘇大太太樂得賣這個人情,示意身邊的小丫鬟:“去給二姑娘送過去。”

蘇绾雙手交握,垂眸斂目,安靜的道:“大伯母,我想看看我的嫁妝單子。”

按理,這嫁妝單子應該由蘇绾的親娘來看。

但蘇二太太早就不在了,蘇绾的事一應都交到蘇大太太手上,看或不看,那就是蘇大太太一句話的事兒。

蘇大太太只短暫的沉默了一瞬,便道:“你就是不來,我也正想把嫁妝單子送過去,讓你過過目呢。你這孩子倒是心急,不過你只管安心,蘇家不會虧待你的。咱們蘇家雖說算不是權貴,但在京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真要傳出去說是苛待了你,你大伯父也好,你叔父也好,還不得讓人指着脊梁骨罵個狗血噴頭?”

蘇绾現在才不管蘇大太太說什麽,全都當成放屁。逞一時口舌之快也就痛快痛快嘴,沒別的用處。

她微微一笑道:“大伯母比我年長,肯定比我考慮的周全,倒是我小人之心了。”她都承認自己是小人了,所以這嫁妝單子非看不可。

蘇大太太悻悻的哼了一聲,讓人拿了她的嫁妝單子來。

蘇绾沒看,收起來道:“大伯母事忙,我就不打擾您了,這單子容我拿回去慢慢看,回頭再給大伯母送回來。”

蘇大太太心裏猶豫。

看就看了,她不怕蘇绾挑剔,橫豎這單子上面花裏呼哨,很是好看,但個中名堂,除了掌管中饋的當家太太、奶奶們能看出端倪,旁人把這單子翻爛了也是白扯。

但她要拿走,終是不穩妥。

萬一落到旁人手裏?

不過蘇绾說着話已經把單子袖了起來,擡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麽定定的看着蘇大太太。

她本就清麗無雙,如今加了幾分荏弱,很有幾分弱不勝衣的可憐之态。

可她眼眸漆黑,太過專注,牢牢的盯住一個蘇大太太,有不死不休的架勢,看的時間長了,竟似有幾分滲人。

蘇大太太不是男人,不會憐香惜玉,可也不能落個“柿子專揀軟的捏”的名聲。

且蘇绾連番兩次都以柔克剛,在這府裏站穩了弱者姿态,還把蘇繡打的毫無還手之地,若自己再強行把嫁妝單子從她那兒搶過來,不免要落個以大欺小的罪名,她們娘倆這“潑婦”名聲算是徹底完了。

蘇大太太猶豫半天,才艱難的笑了笑,道:“也好,你拿回去好好看看,你也放心,我也安心。”

我看你能看出花兒來?

蘇绾拿着嫁妝單子走了,蘇大太太坐了半晌,一時鬧不明白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除了讓人盯緊蘇绾,務必盯住她到底去見了誰。

她還能見誰?除了蘇老太太,就是蘇三太太和蘇四太太兩位妯娌。

老太太是個心軟的,但大事拎得清,不會幫着蘇绾提什麽非分要求,蘇三太太和蘇四太太也只會私下慫恿,絕不敢替蘇绾出頭。

至于穆家,天遙地遠的,只等蘇绾出嫁的時候再派人送信兒。

這麽一想,蘇大太太又心寬了,量她蘇绾一個孤女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來。

蘇绾沒去找三太太、四太太問計,也沒去求老太太支援,就當真安安靜靜的在屋子裏翻來覆去看嫁妝單子。

倒是蘇繡又鬧了起來,聽說把自己屋子都砸了,又嚷嚷着要去找蘇绾算帳,被丫鬟們死勁攔了才沒出去。

蘇大太太只得過去看她,見屋裏一地狼籍,不由得道:“我的小祖宗,你又鬧什麽鬧?”

蘇繡道:“阿娘,蘇绾那個賤人,我要撕了她。”

蘇大太太眉眼一厲,道:“胡說什麽?她又怎麽你了?”

蘇繡哭道:“她罵我。”

這不胡扯嗎?蘇绾人都沒來,怎麽罵她?

蘇繡身邊的丫鬟俏迎道:“是三姑娘送來兩方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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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求營養液,求收,求作收。

昨天去醫院,今天還得去,怕趕不及更新,先把章節傳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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