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東坡肉、龍井蝦仁、叫花童子雞、魚頭豆腐湯、杭三鮮，林先生，照您的點單都做好了。您嘗嘗。”中年人站在餐桌前搓着手一一報菜名。

“不用。”林深在手機上點了幾下，“已經确認交易完成，你可以離開了。”

“謝謝林先生，希望能給個好評，有好評更容易接單，呵呵呵呵。”中年人說完，收拾好帶來的調料和器具離開。

林慕走向餐桌，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還冒着熱氣的菜，贊嘆到說不出話，好像突然可以原諒之前以為過高的服務費。

林深看她眼裏映出的菜的倒影，還有面上掩不住的欣喜，撇了撇嘴角：“收起你的口水，去，盛飯。”走去酒櫃取來一瓶紅酒打開。

“诶。”林慕從滿室菜香中回過神，連忙應聲去廚房盛出兩碗白飯，端到桌上瞥見林深正往杯裏倒紅酒，“等等！”

林深倒酒的手一頓，擡眼看她。

她從沙發上的包中拿出常備的可樂，快步走到吧臺旁，依次給兩個酒杯裏摻入一些可樂，擡頭沖他笑了笑：“好了，繼續倒酒吧。”

林深：“……”

他垂下眼睛，盯着兩個酒杯，杯裏的可樂泛起股股氣泡，蘇打的氣味鑽入鼻中，手裏的動作怎麽也沒法繼續：“你這又是哪裏學來的陋習？”

林慕接過他手中的酒瓶，緩緩倒入杯中，暗紅的液體沿着杯壁流淌，壓住氣泡：“很好喝的，你試試。”端酒來到餐廳。

頓了幾秒，他跟着來餐桌坐下。

“生日快樂，林深。”她舉起酒杯，“我聽路遙說，男人的整十歲生日要提前一年過，今年你二十九歲，算是三十大壽嗎，我不太懂，明明三十還很年輕，但還是祝你萬事如意，這裏的人好像都喜歡說這句。”

“萬事如意？”他輕輕舉起酒杯晃了晃，盯着酒蕩起的漩渦，再和她碰了下，“不必盡如我意，重要的如意已是難得。”微昂起頭喝酒，吞咽間，下颌滾動的弧線流暢優雅。

林慕收回酒杯的動作一滞，抿一口泛甜的紅酒，睫毛微微垂下看着眼前的蝦仁，輕嘆道：“是啊，重要的如意就可以了。”

又陷入沉思。

眼前突然現出一副長筷，輕擊碗碟。

“菜涼了。”

順着筷子，林深淡漠的神色映入眼中。

“嗯。”

兩人不再出聲，安安靜靜吃飯。

飯後林慕将剩菜都清理幹淨，把碗碟放入洗碗機，設置好和林深來到書房。

他在桌後坐下，打開電腦。

她來到書櫃前，指尖在書脊一一掠過。

有些書很新，有些書脊舊得起皺。

她抽出一本眼熟的，翻開有潦草的字跡闖入視線。

他這是把舊金山的書都給搬來了麽……

她看着筆記，暗忖。

……

敲擊鍵盤的聲音忽停，越過顯示器，他看向沙發上已經睡着的人，而後緩步來到一側屈腿坐下，凝視着女人的臉。

記憶中的小女孩已經長大，眉眼一如往昔，視線往右移，看着沙發一邊的空隙，嘴角微微一撇，還是這麽矮。

注視片刻，他擡手往她臉上探去，動作猶豫而遲緩。

指尖輕輕拂過眉尾、眼睛、面頰，來到嘴唇，指腹輕緩地摩挲。

唇面有細微的唇紋，一道一道，因有撕嘴皮的習慣。

離開嘴唇，拇指撫上眉心，眉心如四年前般微蹙，盡管面上已是一派寧和。

……

“少爺，請您快些換好禮服出來呀。”

門被人打開，一臉急色的婦人手拿一套衣服，對坐在長椅上玩游戲的少年說。

“啪！”

游戲手柄被擲向地面，裂成碎片，圓形的按鍵碎落在地上滾着打轉，一顆滾到門口婦人的腳邊。

原本坐着的少年突然站起，飛快走到門口，抓起婦人手中的衣服狠狠扔向一邊，年輕的臉龐透着猙獰，狹長的眼眯起，閃爍危險的光芒，緊盯着婦人：“說過不許叫我少爺！”

“是……是，”婦人被扣住的手腕已經發白，“林、林先生，請您換禮服。”

直起身的少年身形已初具幾分男人感，轉身走回室內，手随意一放，看也不看一眼身後：“滾！”

婦人來不及揉一揉略微泛青的手腕，立馬蹲下把禮服拾起環住，彎腰道：“林先生，我再拿一套給您。”輕手輕腳地退後離開。

門輕輕合上。

屋內滿面狂暴的少年喝完水，恨恨一摔，炸開的玻璃碎片混着燈光，反射的零碎星光稀稀落落射向少年的臉，多了幾分詭谲。

……

少年緩緩走下樓梯，大廳已站了許多人。

“嗤。”

無聊的老頭，不過搬個家也要大張旗鼓地宣揚。

他來到一樓大廳，走去餐區，端起一杯酒輕啜，眼神飄過杯沿，掃過衆人，最後落在大廳右側的一個女孩身上。

甚至不能稱之為女孩，分明還是兒童。

他發誓，絕對一米五都沒有。

穿着俗不可耐的淺粉連衣裙，長發垂至胸前，鬓邊的耳發合攏別在腦後，用一根白色發帶纏住，發帶在黑發中若隐若現，發結上還有個蝴蝶發飾，因女孩說話而細微顫動。

很标準的公主裝。

做作。

女孩旁邊站着不少人，其中一對金發中年夫婦一副慈愛的神情一直看着女孩，婦人一只手摟在女孩右肩。

一看就不是親生的，是收養的孩子麽。

身板這麽弱小，明顯營養不良，說不定在家被虐待。

他放下酒杯，悄然走近。

慢慢的，聽見些微交談。

女孩旁邊的人在誇贊她聰明伶俐，成功進入一所有名的中學。

她居然上初中了？

他斜靠着牆，聽見女孩正用清越又稚嫩的嗓音謙虛地說着客套話。

少年一直興味地盯着女孩，她臉上是一派甜美的笑容。

他看得專注，沒錯過甜得發膩的笑容下暗藏的不耐。

少年低下頭，眼底奇異光茫流轉，笑了。

……

晚宴開始，舞池裏不少男男女女相擁而舞。

女孩垂手站在舞池邊，神色平和地看着一對對飄過的人。

少年聳肩朝女孩走去，伸出右手。

“能有幸邀請共舞一曲嗎，小小姐。”

女孩擡起頭，瞳孔微微放大，怔了一瞬，将手放入少年手中。

“好。”

他輕輕牽住女孩的手，向舞池走去。

女孩比他想象得更矮，左手只能放于她的背後。

手也比想象得小，觸感柔膩，總覺得下一秒會滑脫。

音樂響起。

他帶着女孩踩着節拍開始移動。

女孩不太會跳舞，幸好音樂輕柔節奏很慢，她跟着他的步伐倒也相安無事。

稍稍适應了節奏，女孩擡起頭，朝少年微笑。

“你好，我是Sherry。”

“林深。”

一曲舞快要結束。

女孩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你在看什麽？”

少年唇邊綻開一抹邪笑，微眯着眼：“我在想，你哭起來是什麽樣子。”

聲音無比真誠。

音樂結束。

女孩微紅的臉轉白，手從他身上滑落：“失陪了。”

……

廳內仍在喧鬧，他走出大廳來透氣。

動作誇張地伸個懶腰，打個哈欠。

眼裏因困意而略微濕潤，餘光瞥見泳池邊的粉色身影，小小的。

他悄悄走近。

女孩背着手，微微仰起頭，望着天空出神。

長發在風中翻飛，發絲與空氣糾纏不清，熒白的月光傾瀉在發絲上，幽幽發光。

“喂。”

女孩轉過身，擡頭沉靜地直視：“我不叫喂。”

“那你叫什麽。”

“Sherry。”

他伸手握住飄落在臉上的長發：“我是問中文名。”

女孩抽回長發，轉頭看向水面，不說話。

他不喜歡被無視，一把扣住女孩的手腕，關節發力：“看着我。”

“你幹什麽。”女孩開始用力掙紮，另一只手使勁掰他的手指。

少年定定地站着，沒松手，盯着女孩不再冷靜自持的臉。

“撲通。”

女孩動作過猛，側身摔進泳池，開始劇烈撲騰起水花。

聲音很大，很快吸引到一群人。

“Sherry！”金發婦人穿過人群，驚呼。

幾個人迅速跳下水将女孩撈起，她的臉因受驚而發白，嘴唇發紫，瘦弱的小身子不住顫抖，眼眶泛紅，淚水混合池水不停地順着臉頰滴落。

少年走過去，俯身趴在女孩耳邊輕輕呼氣。

“你果然哭起來比較好看。”

……

“懷特小姐，先喝杯熱牛奶。”

女孩接過牛奶慢慢喝，瘦小的身子套在寬大的浴衣裏，仍在輕微發抖。

“臭小子！你幹的好事！”中年男人指着少年，氣得指尖發顫，轉身對着女孩，一臉歉意，“懷特小姐，真是抱歉。”

“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他的事。”

女孩放下杯子，拿過紙巾擦一擦唇面沾上的牛奶，走向門口：“時間不早，我該下去了。”

懶洋洋倚着門框的少年臉上眼睫恹恹垂下，神色淡淡。

女孩從他身旁擦過，耳邊飄來一聲輕語。

“後會有期。”

作者有話要說： 想了下，七點放新聞聯播，幹脆改成七點，和CCTV搶人氣^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