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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兒園的生活,比想象中還要難捱。

餘弈對吵鬧的小孩子沒有絲毫耐心,他不理解為什麽每個人講話都要拔高聲音,小孩兒是這樣,老師也是這樣,班上每個人都很吵。

在幼兒園的時間,他只跟趙星檸待着,不跟其他小朋友玩,也不讓別的小朋友和趙星檸玩。

整個大班,只有神經粗壯的汪小東和頭鐵的張月月勉強能擠入他們的二人圈子。

因為那個傳得愈來愈玄乎的故事,其他小朋友對餘弈也産生了敬畏感,好多人學着汪小東管他叫老大,其中還有別班的小朋友。

為此園長單獨找老師談過話,讓她務必正确引導小孩子,弄得老師十分頭疼。

趙星檸交到兩個朋友,心滿意足,早上喝牛奶都變得幹脆利落,只為了能早些出發。

與她相反,餘弈最近多了個愛拖延的毛病,他吃飯本來就慢,早餐原本吃二十分鐘,現在可以拖到四十分鐘,氣人的是,他咀嚼的速度沒變,就是吃一點東西發一會兒呆,趙星檸在旁邊幹着急,恨不能自己幫他吃。

幼兒園早上會派專門的老師到各個樓區接孩子,時間是固定的,因為餘弈,趙星檸從來沒體驗過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上學的滋味。

秦桦這幾天不在家,她手頭多了新項目,需要到外地出差,家裏剩馮初萍一個大人,清早一堆活要幹,還要送兩個小祖宗去幼兒園。

不到十分鐘的路程,餘弈總能想出辦法多磨蹭一陣。

在院子裏停了三分鐘了,馮初萍無奈地問:“小弈,那花到底有什麽好看的?”

他們剛出門,餘弈好像發現了新大陸,直奔小花園,這個月份多數花期已經過了,園子光禿禿的,獨剩一地雜草和兩株不知名的野花。

餘弈盯着其中一株,看了半天。

趙星檸都習慣了,反正也催不動,幹脆跟他一起看。

她問:“這是什麽花呀?”

餘弈道:“野花。”

“野花是什麽花?”

“就是生長在外面,自由的、不用去幼兒園的花。”

馮初萍嘴角抽了抽。

趙星檸不懂,天真道:“那其他的花需要去幼兒園嗎?”

“花當然要去幼兒園了,”一個清澈的聲音插入他們的對話,“去了才能長大呀。”

趙星檸回頭,籬笆外,她心心念念的大哥哥出現了,任棋頭發剪短了一些,襯得五官更立體了,介于成年與少年之間的朝氣蓬勃而出。

他嘴角噙着笑,如初晨的陽光一般溫柔,對趙星檸揮手道:“嗨。”

花去不去幼兒園已經不重要了,甚至,幼兒園都不重要了。

趙星檸一溜煙跑出去,沖到任棋面前,開心地說:“大哥哥,我好想你呀。”

任棋還記得上次小姑娘哭着要他抱的樣子,于是彎腰,再次将趙星檸抱了起來,道:“妹妹怎麽沒去幼兒園,其他小朋友早就出發了。”

趙星檸小聲抱怨:“餘弈慢死了。”

已經在生氣的餘弈:……

馮初萍認識任棋,隔着籬笆與他寒暄道:“任棋啊,放假了嗎?”

“不算放假,考試之後休息半天,下午再去學校。”

他們之間除了問候實在找不出其他話題,馮初萍便想催促餘弈,發現他也跑出去了,在任棋前面伸手扯趙星檸的褲腳,想拉她下來,并且理直氣壯道:“快走,我們要遲到了。”

趙星檸雙手環着任棋的脖頸,說了句大實話:“反正每天都遲到,不着急。”

形勢忽然逆轉了,馮初萍看得一頭霧水。

任棋約的同學臨時有事,回家了,他上午沒事做,心血來潮道:“我記得幼兒園就在小區裏,要不今天我送你們?”

趙星檸還未開口,餘弈就道:“不行!”

她還算在乎餘弈的感受,仰頭想了一會兒,提議說:“那媽媽送餘弈,大哥哥送我。”

她自認為這是個絕妙的主意,餘弈卻快氣死了,不想再理趙星檸,他重重地冷哼一聲,轉身,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馮初萍手上提着他們的背包,正要追上去,任棋主動接了過來:“我來送他們吧,正好順路。”

馮初萍猶豫:“餘弈他……”

“放心,他那麽點個子,我追的上。”

“真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這個時間的小區人流稀少,大人上班,小孩上學,道上沒有車,去往幼兒園的路異常靜谧。

餘弈快步走着,任棋胳膊挂了兩個背包,抱着趙星檸悠閑地跟在後面,一直到幼兒園門口,門衛提醒他家長不能進園區,任棋才把趙星檸放下。

将兩人的小書包一起交到她手裏,任棋溫柔道:“拿得動嗎?”

“嗯!”

趙星檸一只手提一個書包,裏面只裝了小水壺和一些零食,不算太重。

任棋摸摸她的頭,柔聲說:“乖,進去吧。”

趙星檸進了園區不忘回身再揮揮手:“哥哥再見。”

“再見,”任棋笑着提醒,“看路,別再摔倒了。”

“知道啦。”

甜甜的聲音随風散去,任棋原地站了很久,視線始終追随着小女孩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樓裏。

任棋輕輕舒了一口氣,擡眼窺望天空,少年清亮的眼眸蒙上一層看不透的霧,似乎在懷念什麽。

門衛打量着門口的少年,新奇道:“小夥子來送妹妹?”

任棋回過神,臉上的笑容淡了,回答:“不是,她不是我妹妹。”

大班教室裏,其他小朋友已經進入休息時間,餘弈陰着臉坐上座位,周圍出現小小的議論聲,大家對餘弈遲到見怪不怪,卻難得見他一個人出現。

汪小東是個不會看氣氛的,大大咧咧地問:“老大,檸檸姐呢?”

餘弈臉色更難看了。

沒多久,趙星檸進門,順手把小書包放到餘弈桌子上,開心地坐下,嗓子裏哼着甜甜的歌,與旁邊人的陰郁形成鮮明反差。

汪小東在餘弈那兒沒得到答案,又颠颠地跑來問趙星檸:“檸檸姐,你今天怎麽沒跟老大一起來啊?”

趙星檸看着更開心了:“哥哥抱我來的,餘弈自己走,比我快一點。”

餘弈突然動了一下胳膊,書包掉到了地上,側方塞着的小水壺磕到了地面,“砰”地一聲,引起小片驚呼,一向跟餘弈不對付的張月月都看不下去了,過去拉了下趙星檸,指指餘弈的方向。

書包還躺在地上,就在汪小東腳邊,平時他早就幫餘弈撿起來了,今天老大的樣子實在吓人,他動也不敢動。

趙星檸終于從見到大哥哥的喜悅中走了出來,感受出餘弈的低氣壓,抿抿嘴,小心地提醒道:“你的書包掉了。”

餘弈沒吭聲。

趙星檸暗道一聲糟糕,他們鬧別扭的時候,往往是誰也不理誰,但如果有一人先開了口,就意味着冷戰結束了,兩人互不搭理的最長紀錄是三個小時,終結于趙星檸睡午覺醒來,忘了自己為啥生氣。

這次不知道會持續多久。

趙星檸想牽他的手,餘弈毫不客氣地揮開她伸過來的手指,冷漠地轉向另一邊,背對着她。

比想象中還要生氣,趙星檸犯了愁,實在想不通怎麽惹到他了,上次他這麽生氣是因為……趙星檸仔細回想,隐約從記憶裏扒拉出了類似的片段。

“我讨厭你。”

“因為你背叛我了。”

“你發誓以後不準跟任棋走,也不準抱他。”

……

任棋是誰?話說,那個大哥哥叫什麽名字來着?

趙星檸腦瓜不夠用了,如果大哥哥就是任棋,餘弈為什麽讨厭他呢,大哥哥人那麽好,對他們也很親切……不過餘弈經常莫名其妙不讓她跟別人玩,他讨厭大哥哥也不奇怪。

趙星檸微微偏頭,望着餘弈的背影,以前餘弈不讓她和其他小朋友玩,她不是不介意,只是會在心裏默默比較一番,是餘弈重要,還是新朋友重要,最後得出的結果是一樣的,如果交新朋友會失去餘弈,那她就不要新朋友了。

可是,她好喜歡那個哥哥呀。

兩相比較,趙星檸哪個都舍不得,直到老師說要上課了,她還在為難。

今天要上陶藝課,說是上課,其實就是玩陶土,小朋友憑想象力随意發揮,自制作品。

孩子們兩人一組,每組分一個兒童陶藝機、四盒顏料以及一個顏料盤,老師準備了十幾種顏料,深色的顏料數量多一些,小孩子喜歡的亮色和暖色少一些,而其中最漂亮的淺紫色閃粉只有一盒。

上課前,老師讓孩子們進行古詩比賽,背出一首詩,所在的小組就加一分,古詩不能錯,不能重複,最後得分多的小組可以優先選擇顏料。

激烈的搶答讓班上氣氛熱鬧起來,趙星檸注意力很快就分散了,也跟着搶答。

小孩子會背的詩攏共就那麽幾首,會的背完,剩下的只能拼課後積累,家裏緊抓學前教育的小孩背得最多,他一個人背了五首,其他孩子抓耳撓腮,再背不出其他的了。

趙星檸為課堂作品的顏值奮戰時,餘弈一言不發,顯得異常冷漠。

“只有一分,”她郁悶地嘀咕,“我不想要黑色。”小朋友都不喜歡深色的顏料,黑色更是其中之最,墊底的小組極有可能拿到四瓶黑顏料。

餘弈手指動了動。

時間差不多了,老師問:“還有小朋友要背詩嗎,沒有老師要喊停了哦。”

趙星檸嘆口氣,黑色就黑色吧,她想起曾經聽過的一個笑話,有個人參加美術比賽,畫了一張全黑的作品,最後他得了獎,因為作品的名字是“黑夜裏的烏鴉”。

現在,她也能畫黑夜裏的烏鴉了。

講臺上,老師環視一圈,忽然道:“咦,餘弈要背嗎?”

“嗯。”

“不能重複哦。”

“我知道。”

趙星檸呆呆地仰起頭,看着餘弈站了起來,然後,在一片崇拜的吸氣聲中,足足背了五分鐘。

老師見餘弈始終沒有要停的意思,不得不出聲打斷:“好了好了,餘弈背得太多了,還有其他小朋友要背的嗎?”

班上一片安靜。

餘弈在最後關頭一口氣拿了二十分,讓他們小組一下子從墊底變成了第一。

老師讓餘弈到講臺挑顏料,餘弈面無表情,在一堆五彩缤紛的顏料盒前慢慢走過,然後将手伸向放在最末尾的黑顏料。

正要拿起時,他微微側過臉,餘光掃到趙星檸扭曲的小臉。

果然,快哭了。

“我要這四個。”

其他人挺着身子看他拿了什麽,随後,遺憾的嘆氣聲在教室裏此起彼伏。

餘弈若無其事地回到座位,将四個顏料盒擺在了桌面,擺放時,刻意将那瓶閃粉挪到了最裏面,好像這樣放可以掩蓋什麽一樣。

趙星檸嘴巴慢慢展開,吃吃地沖他笑。

餘弈斜了她一眼,惡聲道:“我贏來的,才不給你用。”

趙星檸笑得更燦爛了。

其實,選擇的結果從來不會變,除了媽媽,不會有人比餘弈更好了。

她最喜歡餘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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