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母憑子貴文11父皇,我從掖庭把皇妹…… (1)
宮宴開始。小年這一日,從中午開始,天上飄了雪花,細細碎碎的,天氣也有些陰沉。
外面雖冷,但殿內暖融融的,無數火盆燒着,都是上好的炭,熱氣升騰,一絲煙都沒有。
只是每當殿門口有人出入,便會有一股寒風卷着細細的雪花撲進來,門口桌上的人就齊齊地打個寒戰。
不過能被安排在門口的,都是低階官員或者其家眷,別說只是一陣一陣的冷,就算是讓他們直接去院子裏頂着寒風吃,他們也得笑着謝恩。
好在等菜品上齊之後,殿門便被關閉。據說太上皇後憐惜衆官員冒雪而來,還特地吩咐增加炭盆數量,務必要保證他們不受寒涼。
江朝男女大防甚是嚴密,官員、宗室與他們的夫人分別在不同的大殿受宴。
太上皇這邊只召了幾名舊時親近的官員,和英國公父子三人。
上過一輪冷菜,到了該敬酒的時候,太上皇滿臉歉意地對英國公說:“朕如今腿腳不利索,國公代朕為各位卿家行酒吧。”
能代太上皇行酒,對臣子而言是莫大的殊榮,英國公心知太上皇這是為前些日子無故重提兒女婚事、太上皇後卻無故羞辱他老妻之事致歉,不禁志得意滿。同時也為那日老妻給太上皇留了幾分面子覺得慶幸。
本來就是嘛!若是他女兒豔名遠播,被一個蠻夷看上求娶,他早一條繩子把人勒死,也免得連累家族受辱。
老妻說應讓公主青燈古佛,已經是念及天家公主到底身份尊貴的份兒上。
可恨太上皇後無禮,竟然無故讓老妻在一幹閹人面前失儀。事後陛下居然還派兵圍了他們的府邸。他們夫妻不得不忍氣吞聲,不過……
看太上皇今日如此給他面子,說不定宮宴之後,還會讓太上皇後和陛下來向他們致歉。
到時候他是接受好,還是故作矜持,刺上幾句再接受的好呢?
太上皇的面子不能不給,但他決不能輕易接受太上皇後和陛下的賠禮!至少也得把那天在場的閹人都處置掉,保住他老妻的名聲才行。
英國公握着酒杯,滿腦子奇思妙想,一時間左右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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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玉在親自接待宗室及勳貴。
江朝的皇帝們實在太能生兒子,每當太子繼位,餘下皇子不是親王就是郡王,往下雖然一代代降爵,但新的親王郡王又出來了,致使江朝宗室越來越龐大。
此次宮宴,中宗嫡支全部受邀,太上皇的所有堂兄弟及其子孫也被邀請;幾名藩王及家眷被召歸京,顯德殿正殿偏殿裏擠擠挨挨坐了三四百人。
這些人雖說都是中宗之後,血緣上算是親近,但身為宗室,而且很多人還是競争皇位的失敗者或者其子孫,身份敏|感,平時也不敢互相勾連;此時許多人幾乎是頭次見面。
不過身份最高貴的幾人,當年是與太上皇争過皇位的,此時相見,同作為失敗者,也頗有幾分惺惺相惜。
就藩嶺西的秦王皺眉問道:“這次陛下為何連我和六弟都召回來了?且還不是和太上皇同殿。
他六弟南王打着哈哈:“我聽說太上皇召了幾個文官還有英國公父子喝酒去了,可能有什麽事情要商議,說不定宮宴結束之後會叫咱們過去呢?”
秦王皺眉:“英國公?”他擡頭看看坐在主位上的宋祁玉,壓低聲音問道:“莫非這次回來,陛下是想讓咱們幫忙參看公主的婚事?”
這一桌人齊齊吸了口冷氣。
“這有點為難人了吧?”幾人失聲說道,不過都還記得壓低聲音。
“天家幾代沒出公主了嘛,”南王臉色難看,“太上皇和陛下也願意多疼她幾分。可——”
“若是找個官職低的,或者白身的,或許還行,但要是盯着勳貴——不是我對天家不敬,誰會要個名節有損的兒媳婦回家?就算是公主,也不行啊!”
南王也悄悄觑宋祁玉那邊一眼:“前朝也有過這種事情。安恪郡主出嫁前被蠻夷求親,直接一條白绫吊死了,皇帝憐惜她守節,直接以公主之禮下葬的。”
秦王哼了一聲:“要不怎麽說娶妻當娶賢呢。咱們這位太上皇後小家子出身,自己都能跑到漠北去,和一群粗俗武士朝夕相處,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那群無知小民居然大肆吹捧于她,真真是贻笑大方!”
衆人紛紛低聲附和:“若是我,羞也羞死了!”
“誰讓人家肚子争氣生了陛下呢?若是先皇後的兩個皇子還在,哪裏有她的位置?”秦王陰沉着臉,活似別人都欠了他幾萬兩銀子似的。
成郡王試探道:“陛下這些日子經常召見那些武官,真不知道把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訓扔到哪裏去了!”
“小兒誤國!”秦王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旁邊的人聽了,互相對視一眼,端起酒杯,把話題岔了開去。
——宮中人多耳雜,說到這種程度已經是大大的失言,再說下去,恐怕等會兒出宮的時候,腦袋就要留在宮裏。
不過宮宴結束之後,或許可以詳談一二?
易申那邊氣氛要好一些。她向來恣意妄為,現在宮裏除了太上皇就屬她最大,而且就算是太上皇,見了她也虛得很,不肯招惹她。
殿中的武官夫人都對易申欽佩有加,文官夫人雖然對易申的作為頗有微詞,但也對自己的戰鬥力有清楚的認知,誰也不敢在這種時候說什麽。
氣氛一片祥和,所有人都對易申畢恭畢敬,除了英國公夫人。
她前些日子被易申搞得當着一衆閹人之面出醜,又被禁足府中不能外出。
此次太上皇親自下請帖到英國公府上,他們夫妻二人真是揚眉吐氣。
太上皇後怎麽了?就算你是皇帝的生母,可太上皇還活着呢!
你敢下我們夫妻的面子,可現在太上皇在為我們撐腰,你還能說什麽?
你還敢說什麽?
英國公夫人沾沾自喜,與同桌的命婦觥籌交錯,高聲交談。
易申早就看她不順眼,叫過內侍囑咐道:“去告訴英國公夫人謹慎些,她一個名節受損之人,有幸進入皇宮受龍氣洗禮,是她的福氣,讓她謹言慎行,莫要髒了本宮的地方。”
內侍滿頭大汗地領命過去,小心翼翼地對英國公夫人說了。
英國公夫人先是一愣,随即大怒。她猛地擡頭看向易申,卻見易申按住桌案上的寶劍,沖她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
英國公夫人忍氣吞聲,心裏想着等太上皇那邊散席,她一定要和英國公一起,去告太上皇後一狀。
忒也的無禮了!
她這邊正心中暗忖,忽然聽到殿門口一陣大亂。
随後一個內侍沖進殿門。
此時夜色已然降臨,雪越下越大,殿門打開之時,寒風撲進殿中,甚至在最上首的易申都感覺到了一絲冷意。
“太上皇後!”內侍撲到在地,失聲叫道,“太上皇被英國公害得吐血了!”
殿中一片嘩然,英國公夫人的酒杯落在地上,酒水灑出,濺濕了她的裙擺,她都恍若未覺。
英國公受太上皇之托,從內侍手中接過一杯杯禦酒,依次向座中之人讓酒。
大家都是太上皇舊時的親信,卻單單讓英國公得了這份殊榮。衆人心裏含酸,臉上還得挂上最真誠的笑容感謝太上皇,感謝英國公,實在是難受得很。
好在人不多,英國公敬了一圈,最後回到太上皇面前,禀告他已經完成任務。
太上皇哈哈大笑:“今日多虧國公了,朕喝你同飲一杯!”
旁邊內侍再次端上一個托盤,上面擺着兩杯酒。
英國公端起一杯恭恭敬敬地敬給太上皇,另一杯端在手裏,等太上皇舉杯之後,他也一飲而盡。
太上皇又說了幾句“諸君共勉”之類的話,便讓英國公歸席。
英國公回到座位上,看到同桌的老友們臉色都很難看。
他洋洋自得,驕矜地說道:“上皇信重于我,想來也是因為我擔得起。”
幾人鼻子裏“哼”了一聲,紛紛把頭扭到一邊不去看他。
也因此,英國公沒有看到,那些人的臉上已經泛起一絲絲青白。
太上皇又說了幾句話,擡頭看向貼身的內侍。內侍微不可查地點點頭,他忽然“啊呀”一聲捂住胸口,一股紫黑色的污血從口中噴出,濺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宮人內侍大驚失色,急忙上前查看。
貼身內侍紅着眼叫道:“快,傳太醫!”他為太上皇擦拭嘴邊的污血,卻不斷地有新的污血從太上皇口中湧出。
衆人束手無策,他猛地扭頭望向英國公:“來人!把英國公拿下!”
英國公愕然變色,跪地大喊冤枉。
內侍卻不容他辯解,嘶聲喊道:“宴上所有菜肴酒品都有人試毒之後直接呈給上皇,只有那兩杯酒經過英國公的手,不是你做的,還能是誰?”
太醫匆匆趕來,宮人将太上皇扶到屏風後面,露出手腕讓太醫診治。
“是毒……”太醫查看過太上皇的面相,又診了脈,滿頭大汗地說道。
英國公還在叫屈,殿中的其他人卻一個個面色慘白地倒了下去。
太醫院的其他人趕到,也為衆人診了脈。
他們和太上皇所中的,是同一種毒。
只有英國公幸免。
內侍含淚冷笑:“還有什麽好說的?果然是你!”
英國公還要說什麽,此時殿門再次被推開。
易申身着太上皇後的禮服,大步走進來,待到英國公身邊,一巴掌就扇了過去:“太上皇都吐血了,你卻只為自己叫屈——在你心裏是不是只有你自己最重要,太上皇的命都沒有你的金貴?”
英國公本就是文人,十個捆在一起,戰鬥力也趕不上易申。他被一巴掌拍翻,滿眼冒金星,張嘴便吐出一顆牙來。他頭暈眼花說不出話,不幸地錯過了最好的辯解時機。
“拖出去讓他清醒清醒!”易申見他想爬起來,又一腳将他踹翻。
易申繞到屏風後面。
雖然剛才一進大殿,她就嗅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現在真見了太上皇,也免不得驚了一驚。
要救他嗎?
易申稍微猶豫,便決定先把太上皇的命保下來。
宋祁玉登基時間尚短,太上皇的那群弟弟對皇位虎視眈眈。太上皇是中宗當年親封的皇太孫,有他坐鎮宮中,其餘人若有什麽動作就先失了大義。
但若是太上皇沒了,宋祁玉小小年紀壓得住那些人嗎?
易申當然有這個信心。不是她自吹自擂,就系統給她的這副身體,那群她可以直接平A過去,就算他們真敢犯上作亂,易申都能直接送他們去見中宗。
但是她懶啊!如果能過得安生一點,為什麽要給自己選擇困難模式呢?
她過去扶住太上皇,還沒說什麽,太上皇便睜眼瞧她。
“你們先退下。”太上皇在易申的衣服上蹭蹭嘴邊的血跡,說道。
太醫要說什麽,太上皇重複道:“全都出去,然後把皇帝、三公、保國公和安南鎮北征西幾位将軍請來。”
他執意如此,衆人只能聽命。
等到殿中只有他和易申,太上皇忽然沖她笑了笑。
“朕去找皇後,不理你啦!”太上皇笑容竟然有幾分甜蜜,“皇後等了朕這麽久,該想朕了吧?”
易申:“……”可去你的吧,皇後心心念念的是她的兩個兒子。她去了幾年,說不定早就和倆兒子一起去投胎了,誰還在地下等你這個糟老頭子?
太上皇不知易申在腹诽什麽,臉上還露出得意的神色:“那個老東西竟敢嫌棄安安,還好朕棋高一着,這一次,朕要滅他的九族!”
易申:“……”
等等,太上皇這是什麽意思?這毒是他自己下的?
就為了誅英國公的九族??
為什麽你們江朝的皇帝當得如此憋屈,就連想殺個不敬天家的臣子,都得算計到把自己搭進去??
易申滿腦子問號,但見太上皇面無血色,明黃色的龍袍罩在身上,映得他那張臉比黃表紙還黃,也不忍心去問。
他有些可惜地說道:“可惜朕看不到安安出嫁了,到時候你要給她選個好人家,也記得多看看祁玉的妻妾,別讓她們慢待安安——不過她們應該不敢的,你是天神之女,安安就是天神的外孫女,英國公那老東西死了,就沒人敢嫌棄她啦!”
易申:“……”算了,既然太上皇一心求死,她就不救了,就算以後那幾個宗室搞什麽幺蛾子,她多幫幫忙就是了。
看到易申複雜的神色,太上皇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祁玉會做個好皇帝的,朕相信他。你閑着沒事也多去巡視一下州縣,讓百姓好好看看天神的女兒長什麽樣,以後安安也好過些。朕對不起她,以後你替朕多疼她些。”
人都快死了,易申也就不想打擊他——其實在她的計劃裏,英國公夫妻無論如何也活不過這個春天的,她拖到還沒出手,不過是想過個安靜的年而已——易申安慰他道:“祁安是我親女兒,我肯定疼她。”
太上皇一口氣說了許多話,有些疲憊,但堅持着不肯閉眼,一直往殿外看。
不多時,保國公和幾位将軍披着寒風走進殿中。
太上皇聽到聲音卻沒見人,知道他們是想在殿中去去身上的寒氣再過來見他,忍不住催促道:“快過來,朕不怕那點冷風。”
幾人繞過屏風,跪倒在太上皇榻前。
太上皇凝神去看,随即怒道:“皇帝呢?三公呢?朕都快死了們怎麽不來?”
保國公滿頭冷汗:“上皇,陛下那邊……出事了。”
太上皇見他雖然臉色難看,但并不慌亂,便知道皇帝應該沒事,出事的是其他人。他不禁精神一振:“快說!”
保國公苦着一張老臉:“宗室們都倒了,太醫說有人下毒,文官那邊也暈倒了一片,連太醫進去都跟着暈了……”
太上皇聽得愕然。他狐疑地看易申一眼。易申差點被他氣笑了,壓低聲音說道:“你以為我像你這麽傻,我想做什麽,提着刀砍過去就行,還用得着這些彎彎繞繞?”
太上皇覺得有理,不禁頹然:“朕不如你。”
他說完這句,伸手拉住保國公的手,囑咐道:“祁玉還年輕,你們要多多照看他,莫讓他受了小人算計。”他又看易申一眼:“梓潼是個有本事的人,以後若再有蠻夷來犯,你們務必要問過梓潼,再行定奪。”
這些話又花費了太上皇不少力氣,他說完之後,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保國公和幾位将軍老淚縱橫,連聲說“遵旨”。
太上皇回過半口氣來,便用最後的力氣提高聲音道:“英國公!朕待他不薄,他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們——”
太上皇這句話沒有說完,手便垂了下去。
“上皇!”保國公痛哭失聲。
大殿外面,英國公渾身濕淋淋的,被寒風一吹,衣服幾乎都要結成冰坨。
剛才易申嫌他胡言亂語,讓內侍把他拖出去“冷靜冷靜”。他人緣本就不好,宮裏宮外都是如此。
內侍叫人将貯水缸推過來,一缸水兜頭蓋臉便澆了上去。
這水是預備宮中失火時候用的,冬季為防止結冰,底下用火溫着。但也只是将将不讓它結冰而已,水依舊是冷的。
更何況數九隆冬,就算是一盆熱水潑出去,只怕也要在空中結冰,更別說這一缸冷水了。
英國公牙齒打顫,哆嗦成一團,腦子卻在一片冰冷之中找回一點理智。
——為什麽太上皇要單獨召見他們這些人?別說他們是太上皇心腹這種傻話了。太上皇做過那麽多年皇帝,朝中哪個人不想做他的心腹?怎麽就單單請他們幾個呢?
細細想去,他們這些人有什麽共同之處?
大概,就是都拒絕過太上皇給安國公主的議婚吧。
——太上皇在報複他們!
英國公得出這個結論,忍不住要為自己叫屈:
他就算對公主略有些不尊重,但若公主潔身自好,他難道能挑出什麽毛病?且就算他老妻說話略重一些,那也已經給公主留了面子呀!說到哪裏去,也沒有死罪的!
可太上皇将毒害天子、謀害朝臣這口黑鍋扣在他頭上——這是個什麽罪過?這是要誅九族的!
英國公不想失去他的九族,哆嗦着直起身子,想要找剛才同在殿中的其他人,向他們辯駁幾分,至少要讓他們為自己說兩句話。
——這事不是他做的啊!
但那些人一個個都毒發倒了,太上皇讓所有人離去,那些人便都被擡去偏殿等待太醫診治。
太上皇冤枉我!英國公的眼裏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欲,他連滾帶爬到一個內侍腳下,正想開口說些什麽,便聽到殿內傳出一陣哭號。
英國公難以置信地循聲望去,正看到殿門打開,明亮的燈火映照之下,太上皇後的一身禮服無比耀眼。
“簡明遠!”易申咬牙切齒地叫道,連英國公的封號都懶得叫了,“你先縱容妻子大鬧和寧宮,對哀家和先皇不敬,哀家還沒有因此治你的罪,你竟然喪心病狂先對先皇下手?!”
英國公不顧滿身的冰碴,連聲為自己叫屈。他大概被凍得失去了理智,連心底那一點猜測都叫了出來。
易申奪過侍衛手中的棍棒,一棍砸在英國公臉上,英國公發出一聲慘叫,再次吐出幾顆牙來。
“先皇害你?你敢說先皇害你?”易申冷冷地問道,“你算個什麽東西,值得先皇害你?君要臣死,先皇真想要你的命,你現在還有命在?先皇和宗室衆人都為你所害,莫非你以為你胡言幾句,天下人就能相信你的詭辯?”
英國公只覺得渾身冰冷:什麽宗室衆人?太上皇害他,他大概是要栽了,宗室衆人又是怎麽回事?
易申懶得再理他,吩咐侍衛把人關起來。
宋祁玉那邊也出了事,她得過去鎮場子。
宋祁玉非常淡定。
他冷眼看着宗室衆人飲下那杯毒酒,自己也鎮定自若地飲了一杯。
說實話,在第一個人毒發之時,宋祁玉非常意外。
——他準備的藥,藥性不是很急。畢竟他想将宗室一網打盡,若藥性發得太快,對他的計劃不利。
只是他沒想到會有人身體這麽差,這才喝過幾輪酒,就毒發了?
宋祁玉假惺惺地傳來太醫,讓把人擡到旁邊去診治。太醫眉頭緊鎖,診了左手診右手,幾個人診了幾個來回依舊一籌莫展。
宋祁玉看得好笑,也樂得他們拖延時間。
誰知他這邊正亂着,有人來禀報,說太上皇出事了。
宋祁玉愕然起身,然後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身子一歪便靠在了內侍身上。
衆人見皇帝如此,一個個當然不敢再坐着,紛紛起身。這麽一動,又有不少人栽倒在地上。
殿中頓時亂作一團,有不少人倒在地上翻滾哀嚎。但太醫就那麽多,總要緊着身份高的人先用。
宋祁玉是皇帝,太醫自然抛下前面的宗室,趕緊過來為他診脈。
一搭上宋祁玉的脈,太醫的冷汗就下來了。
幾名太醫面面相觑,終于咬着牙跪倒在地:“臣有罪。”
宋祁玉心知肚明,他虛弱地問道:“怎麽?”
太醫眼睛一閉:“陛下……中了絕嗣之藥。”
他的聲音很輕,但不亞于一聲炸雷在殿中炸響。
大殿裏倒在地上的人都忘了呻|吟,一個個驚愕地看過來。
秦王心中暗喜,面上卻露出悲色:“你們這些庸醫,胡說些什麽?快去請院正過來!”
內侍阻攔不及,竟讓秦王帶來的小太監跑了出去。
宋祁玉聲音虛弱:“皇叔這是何意?”
秦王義正辭嚴:“陛下乃萬民之主,不可輕信這些庸醫之言,院正醫術高超,想來能看出究竟。”
宋祁玉對他怒目而視,秦王不閃不避地看了回去。
他正待再說幾句話刺激宋祁玉,忽聽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秦王未及回頭去看,便覺得一股巨力從背後襲來。他防備不及,一頭栽倒在地上。驚愕過後,才覺得鼻梁處一陣鈍痛傳來。
“皇帝有恙,腦子還清楚,也還說得出話,輪得到你對太醫院指手畫腳?”易申在他背後補上一腳,秦王好不容易擡起腦袋,又一頭磕在地上。
秦王擡起一張鼻血橫流的臉,怒道:“太上皇後,你——”
易申輕蔑地看他一眼:“太醫院院正是擅長小兒科的,讓他來給皇帝診脈,真是瞎了你的心!”
秦王大覺屈辱:“什麽小兒科!張院正明明是擅長內科的!”
“秦王就藩多年,居然知道太醫院院正換沒換過——身為藩王,竟敢勾結太醫院,帶走嚴查,看太醫院是誰給他做內應。”易申沒想到秦王自己送上門來,順手把這個罪名扣上去了
不得不說這個罪名真的好用——之前宋祁玉就用京官勾結邊軍的罪名收拾了禮部左侍郎,現在她也用藩王勾結太醫院來收拾秦王好了。
秦王自覺中計,還想辯解幾句,易申卻不想聽他胡說,叫人堵上嘴拖下去。
她走到後殿,看見太醫都跪着,宋祁玉臉色也不大好看。
“拜見太上皇後……”幾個太醫戰戰兢兢地給她問安,易申打斷他們的話:“皇帝到底怎麽了?”
太醫們嘴裏發苦,卻不能不回答她的話。
“陛下……中了絕嗣之藥……”
易申詫異地看向宋祁玉,宋祁玉眼神飄忽,不敢接觸她的視線。
易申心裏便有底了。
“可有解救的方法?”她問道。作為一個正常的太後,她此時應該要問這個問題吧?
太醫們滿頭大汗:“多加調養,或許,或許……”
易申将人都趕出去,沖到床前猛敲宋祁玉的頭。
“疼疼疼!”宋祁玉躲閃不及,抱頭往床裏躲,“母後別打,朕還病着呢!”
易申冷笑:“你是不是打量着我有救你的方法,所以就可勁兒的折騰?你別忘了你還有個親爹!把你親爹氣死,你是嫌名聲太好聽了嗎?”
宋祁玉大驚失色:“怎麽可能?父皇不是自己把自己毒死的嗎?和朕有什麽關系?”
易申:????
她是不是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東西?
她真傻,她單知道先皇這個窩囊皇帝為了報複英國公把自己毒死,但她不知道她這個蠢兒子也知道這事!
易申喝道:“閉嘴吧你!你怕別人聽不到是嗎?”
宋祁玉悻悻地放棄“我爹真不是被我氣死的”這個話題,低聲問道:“文官那邊是不是母後做的手腳?”
易申當然不承認:“放屁!我想把誰放倒,需要搞這些彎彎繞繞?我去殿裏耍一通刀,還能站着的都得是身經百戰之人,我用得着暗算他們?”
宋祁玉非常疑惑:“那他們真倒黴。”
易申冷哼:“你們一個個都在今天搞事,從現在開始都給我老實呆着,再敢搞亂,我連你一起打!”
易申起身離開,喚進內侍和太醫,讓他們好好照顧宋祁玉。
此時宮中大亂,難免有心之人趁此機會作亂。
易申拿出兵符,召集勇士營入宮護駕。
宋祁玉敢做出這樣的事,自然也不能絲毫沒有準備。勇士營早就入京待命,易申傳令不久,皇宮就已經被包圍。
沒等秦王等人往宮外送消息,就已經被一網打盡。
易申為了表示天恩浩蕩,表示雖然來參加宮宴之人皆有懷疑,但皇帝和她不會吝啬這麽一點藥材。在結果未出之前,她将太醫院的醫官全部召入宮中,為衆人診治。
先皇那一屋子人情況最嚴重。
先皇是把自己往死裏折騰的,剩下的人藥量雖然沒有先皇的多,但此時也都奄奄一息,據太醫透露,大概都活不過明年了。
接下來就是宗室這邊。
不知哪個人膽大包天,竟然給中宗的後人們全下了絕嗣之藥,這群宗室一個沒跑,以後全都別想再有孩子了。
文官那邊情況就比較複雜了。
不知他們中了什麽邪,幾個年老體弱的直接死在了殿中,年輕力壯的頭暈無力,年紀稍長的惡心嘔吐,太醫們卻診不出個所以然。
宋祁玉始終沒有打消對易申的懷疑,每次聽到給那群文官診脈的太醫過來禀報病情,他一雙眼睛就往易申身上瞄,瞄得易申很想手刃這個又敗家又蠢的兒子。
等過了年,宮宴上群臣病的病死的死的消息就瞞不住了,消息傳到外面,百姓都震驚了。
自打江朝建朝以來,他們也沒聽說過這樣大規模的八卦啊!
能傳出去的消息,都是易申親自審核過的。現在滿朝臣工,能站着說話的基本都是武官和武官出身的勳貴,都和她一條心的。
病倒或者病故的那些雖然都曾經對易申有意見,但現在他們的當家人都說不出話,剩下的人也不敢輕易說什麽。
當然,對于這次發生了駭人聽聞事故的宮宴,官方還是有說法的。
先是先皇宴請的那一屋子人——英國公向先皇和太後求娶安國公主,先皇以其治家不嚴,嚴詞拒絕,英國公懷恨在心,竟在宮宴之上對先皇下毒。又因為他無法确定先皇到底會飲哪杯酒,于是喪心病狂地将同殿受宴的同僚全下了毒。
然後就是宗室——秦王當年競儲失敗,對先皇懷恨在心,此次先皇召見,秦王自覺時機成熟,便喪心病狂地給所有宗室下絕嗣藥。邏輯很通順:只要別人都生不出兒子,那麽作為中宗嫡孫,皇位非他莫屬。
最後就是那群倒黴的文臣了。
這群人雖然太醫診脈診不出什麽,但從他們的病症推測,太醫院的張院正推測,大概是幾名老臣年老體衰,懼怕寒冷,所以要求在殿中多加炭盆。
衆所周知,炭盆燒的太多,火毒上擾神明,外邪入侵,便容易導致人頭暈體乏。年輕之人身體強壯,尚可堅持,年老之人不勝外邪,便一命嗚呼。
——這些漏洞百出的解釋,在百姓之中的接受程度很高。
一來百姓們不懂醫理,容易相信太醫們給出的診斷,二來這些說法非常驚險刺激,他們傳起來也覺得爽快。
于是英國公與秦王被全家下獄,等待皇帝身體康複,選出能夠主審人之後,再行審判。
……沒辦法,刑部和大理寺那群人在宮宴裏全軍覆沒,沒人能擔起審問國公與王爺的重任。
宋祁玉最近覺得非常頭痛。不是因為他中了絕嗣藥,而是因為文官們死得差不多,朝上沒人給他幹活了。
當然,春闱是要近了,但是就算他再開幾次恩科,人也不夠用啊!
新科進士入朝,最多不過六七品的官,這次宮宴,他的三公九卿、六部尚書左右侍郎可是都沒了。
宋祁玉硬着頭皮,把下面的郎中、員外郎,甚至是主事都提了上來,讓他們暫代尚書左右侍郎的職務,又把翰林院那群庶吉士拎出來,讓他們也暫代一部分官職,這才讓朝政勉強運轉得下去。
新上來的都是聽話的年輕人,沒過多久,宋祁玉便覺得神清氣爽——再也沒有人和他左一句以和為貴,右一句貞潔剛烈的放屁了!
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啊!
宋祁玉恨不得現在就沖進那些還沒死的朝臣家裏,親手把他們一個個都掐死。
太醫院也忙得要死。
雖然他們平時只負責皇帝一家還有宗室勳貴,但這次宮宴上事情鬧得太大,皇帝為示天恩,準許所有人都可以請太醫診病。
太醫院的院正恨不得抓住皇帝的腦袋,看看裏面到底是腦子還是水。
——你這麽有本事,你倒是給我們多加點人啊!太醫院一共就這麽幾個人,讓我們給所有參加宮宴的人診脈?
難道我們看起來有三頭六臂?
宋祁玉每天都能見到院正那張“陛下欠我們太醫院兩百個醫官”的苦瓜臉,終于開恩,從民間召集名醫,讓名醫們和太醫一起給朝中官員看病。
院正這才對他有些好臉。
不過就算心情開朗了,院正也不大敢真在宋祁玉的面前笑,甚至連輕松的神情都不太敢有——
皇帝也中了絕嗣的藥!
要是皇帝現在已經有十個八個兒子,最不濟的話,即使他有一個兒子,太醫院都不會如此人心惶惶。
皇帝現在還不到十六歲!
他一個女人都沒碰過!
當然碰沒碰過女人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皇帝他一個子嗣都不可能有……而且以後很可能再也不會有了。
太醫院的人現在除了焦頭爛額地給那群亂七八糟的人診病,餘下的時間全是在操心皇帝的子嗣。
宗室被秦王一網打盡,現在還能生出孩子的,別說太宗血脈了,就算是太|祖血脈,都找不出幾個像樣的。
太宗當年就一個嫡子,登基當了皇帝。後面到中宗,也是千傾地裏那麽兩三根嫡出的苗。
從太宗庶出皇子的後嗣裏面挑人?
別開玩笑了,那群人連廟都分出去了,一個個也早被打壓得不成樣子,讓這樣的人當皇帝……
說句難聽的,讓他們當皇帝,還不如往龍椅上放條狗。
放條狗在那裏,來了外人都會叫兩聲。
太宗庶子的那些後人……現在一個個混得和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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