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華兒為何還未醒?”
剛剛轉醒的穆青洲臉色慘白,不顧親弟阻攔,掙紮着從寝宮奔來,一路不顧儀容,單薄的白色裏衣再次被血水滲透。
被質問的陸莞兮秀眉一皺,努力克制上湧的怒氣,冷哼一聲,回應道。
“那還不是某人劍法奇準,一劍穿心,即便她身體特殊也難免受影響。”
一聽這陰陽怪氣的口吻,深知自家小祖宗的脾氣,夾在中間的穆青山左右為難。但眼見兄長傷重至此,亦知曉他對小錦華的情誼,終是于心不忍。
“莞兮,兄長已身受重傷,你別再與他置氣,小錦華到底怎麽樣了?”
這人不說話還好,一出聲,陸大小姐瞬間找到了最合适的出氣筒。
“這有你什麽事,姓穆的沒一個好東西,若不想讓穆青洲明日見閻王,趕緊幫他把傷口重新包紮止血,我倒不是可惜他的命,不過心疼他白白浪費的血。”
被無辜連坐的穆青山一臉忠犬地傻笑,不敢有異議,趕忙打開陸莞兮的随身藥箱,熟練地取出聖族秘制止血藥粉,麻利地為兄長上藥包紮。
因穆青山不便暴露,且虞錦華身體特殊,公主的寝殿內除了他們四個,并無他人。一時淡淡的血腥味散出,清冷死寂的宮殿內,氣氛更為壓抑。
“陸莞兮,我求你來此是為了什麽?你聖族的秘法,聖女怎會不知曉透徹。”
再次瞥見毫無生氣的虞錦華,亂了方寸的君王難掩霸道的真性情,語氣強硬。
“你當初背着我,擅自用這秘法的時候難道不知其害?如今還惡人先告狀,再說你不是早已知曉,我本不是什麽真聖女!”
不吐不快的陸莞兮終于怼了個痛快,舒爽了許多,為虞錦華切脈的手卻并未懈怠,唯一知曉的補救之法在心頭搖擺糾結,一時不敢冒險說出口。
“陛下,大殿外幾位重臣跪了一地,皆言事于公主,有要事需當面報奏。”
臉色陰沉的少年君王斂起無措失控的情緒,轉身推開門,臉上只剩決絕和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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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角兒們登臺了,他準備了許久的這場戲終于要謝幕了,少年穆青洲馬上能自由地回到小華兒身邊了。
“陛下,臣親眼所見,公主殿下受了極重的劍傷卻未留一滴血。近日朝堂動蕩,流言四起,請陛下允許太醫院為公主診治,好破了這越傳越詭谲不堪的流言。”
龍椅之上,高高在上的君王并未擡眼。他趕來時不過穿着日常素衣,氣勢卻較以往更為迫人,衆人皆知公主乃其底線,如今卻上趕着來犯忌諱。
穆青洲冷臉一笑,看了眼殿外的幾位虛僞的老者,不禁覺得有些對不住自家純良佛系的親弟。
他本也不想做得如此決絕,但如今看來眼前這幾位并無自知之明,那他這個即将退位的昏君也不怕再多幾條荒唐惡行。
穆青洲緩緩起身,一步步走向跪着的幾人,命随行宮人将早已拟好的聖旨奉上。
“愛卿所謂的流言,許是真的。”
少年語調依舊如往日般溫和,吐出的話卻似數九寒天的冷氣,凍得幾人不覺發抖。
“幾位皆是舍生忘死,以命相谏本君之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本君即将退位,那諸位便随本君而去吧。”
第二日,朝中幾位老臣告老還鄉,不多時便皆死于意外或惡疾。而當朝君王頒下了一封罪己诏,即日退位,并将聖族聖女的身份及秘術之事昭告天下,一時朝堂內外一片嘩然,亂作一團。
民間久經戰争,百姓只求和平安穩,對這位結束了戰争的穆姓君王并無意見。而作為穆姓王室唯一根正苗紅的成年男子,穆青山極為順利地被慌亂的朝臣推上了王座。
被穆青洲安排好的禮部司長算了一卦,直言後位已定,更改将有損國。且陸莞兮非聖女身份,如今嫁給新登基的君王也未嘗不可,近日朝堂動蕩,風波不斷,正需辦些大喜事,沖沖喜。
當新君穆青山說出與新後已生下嫡長子的消息後,一衆朝臣更是喜上眉梢,谏言加快婚期。原本頗有微詞的幾位刺頭,見大局已定,也溫和順從了起來。
如今皆大歡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都不願冒天下之大不韪。況且鑒于那些個莫名去世的老臣,已無人敢惹剛剛退位的那一位不快。
但他們的新後陸莞兮似乎是個例外,不過這位天天罵新帝的狠角色也有慫的時候。糾結了幾日,她還是不敢對穆青洲說,可用他的心頭血一試,喚醒小錦兒。
以這人的瘋狂程度,就怕他當場給自己胸口一刀,若橫死當場,那與他血脈相連的傀儡之身也将一并沉睡逝去。
熬了近半個月的女子黑着眼眶,白頭發都生出了幾根,除了被駕着不得不去的封後大典,就一直守在小錦兒身邊,時時唉聲嘆氣。
被算計困于宮中,還成了穆青山的王後,她本應對心機深處的穆青洲懷恨在心、大發雷霆的。卻在這些天醒來的第一眼,見他為小錦兒割腕喂血後,心酸心軟了。
“兄長不惜将自己也算計進去,壞了自己的名聲,除了為國,也給了我們一家三口一個名正言順的團圓機會。他說這也是小錦兒的願望,彌補一些遺憾和對你的虧欠。”
那一晚,她眼眶微紅,翻了一夜的聖族秘典。天将明時,穆青洲找上了門。
不同于以往,即便生死當頭、被捕瀕死都已然傲嬌的人,第一次對她示弱、祈求。
“你說得對,我不該強求,但這是最後一次了,莞兮,即便是一分鐘,即便是要陪上我的命,我也想和恢複記憶的華兒再見一面,親口對她說,我愛她。”
這一刻,陸莞兮險些将心頭血之事脫口而出。但理智不容她沖動,這也是唯一幫小錦兒彌補遺憾的機會,還有三日,她還可以再努力尋找些遺漏的蛛絲馬跡,把握住最後的機會。
耐着性子,再次見面以來,她第一次對穆青洲如此溫和有禮。
“三日後,成敗既定,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盡力給你和小錦兒一個交代。”
穆青洲欲言又止,最後只退開一步,微微欠身施禮,一如當年在王府,他帶着小錦兒與她初見時的模樣。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她無端鼻子一酸,落了一滴淚。她想穆青山了,更想抱抱她的雲兒。收回思緒,一日未睡的陸莞兮再次集中精力,取出久未使用的銀針,照着秘典上的穴位圖一再練習。
天色将明,回到虞錦華床邊的穆青洲照例割開手腕,血緩慢滲出,少年心中惱怒焦急,湊向自己的手腕,猛地吸了一口,喂到小女子嘴邊。還有三日,如陸莞兮所言,那時不醒,他的華兒便再也不會醒來。
殘酷的記憶再次襲來,敵軍陣前,小華兒油盡燈枯,在他懷裏的身體一點點冷了下去。
血氣瞬間翻湧,一口心頭血從穆青洲口中嗆出,因傷重、又一再失血,行動緩慢的男子來不及閃避,血濺到小公主冰冷白淨的臉上,還有幾滴落在了唇邊。
男子臉色白了又紅,掩面咳得極為難受,而床內側,少女的手指細微地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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