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裴煥比顏子覓高半個頭。

就正好是這半個頭，讓顏子覓站好時，下巴正好擱在裴煥的頸窩上。

顏子覓神思回到地球上來，才想起來，剛才裴煥問了他一句：“暖和嗎？”

顏子覓很輕地碰了一下裴煥的白色衛衣下擺角：“暖和。”

而且暖和的不僅僅是身體。

裴煥笑了起來，這個笑聲一邊通過空氣傳到顏子覓的耳朵裏，一邊通過振動，在裴煥的脖子周圍蕩開，輕輕敲打着顏子覓的肌膚。

裴煥拍拍顏子覓的腦袋，扶着他的肩看似想分開，但顏子覓不願意了。

他咬了咬牙，把抓裴煥衣角的手換了個方向，抓住了他衣服後面的那塊。

他好像在抱裴煥。

裴煥又笑了，聲音也很沉，還低下了頭：“這麽暖和啊？”

顏子覓把腦袋埋下一點，低聲道：“我冷。”

老天多懂事，顏子覓才說完，就吹了一陣風過來。

顏子覓沒救的很沉溺這種溫暖，他其實早就告訴自己差不多得了，夠了夠了，但手就是移不開。

腦袋也移不開。

但顯然這樣下去是不對的，所以卡在一個可以上可以下的時間點，顏子覓自己松開了裴煥，也給這個氣氛一個牽強的解釋：“沒風了。”

裴煥一點懷疑沒有，還摸着外套要脫下來：“你先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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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子覓趕忙攔住：“不用，你穿吧，不冷了。”

裴煥轉頭看顏子覓。

顏子覓認真道：“真的。”

這一段擁抱看似很長，但其實只是在顏子覓心裏被拉長，或許正确的時間它還發生了不到半分鐘。

再次并肩走了之後，顏子覓很不自然地把手藏進自己的口袋裏，偷偷在心裏開心。

冬天的風也并非那麽嗖嗖嘛。

但沒多久，顏子覓咦了一聲。

裴煥聽到了問：“怎麽了？”

顏子覓虛虛指着裴煥的脖子：“我剛剛好像聞到，”他說着看裴煥的眼睛，不太确定：“你用的什麽沐浴露？”

裴煥卻一笑：“鼻子這麽靈。”

顏子覓愣了一下。

裴煥解釋道：“那天去你那洗了個澡，覺得挺好聞的，剛好我的用完了，就買了一套一樣的。”

顏子覓緩緩把手收回來：“你買和我一樣的沐浴露？”

裴煥：“還有洗發水。”

顏子覓心尖的哪個地方，突然被敲了一下。

“哦。”

無意間什麽的，真的……

裴煥怎麽這樣啊。

過了幾秒，顏子覓有點不甘心地補了句：“你就是喜歡和我用一樣的東西。”

裴煥很直白：“是的。”

顏子覓不自禁地把下巴仰起來：“就知道學我。”

裴煥低低笑了，也突然伸手扣住顏子覓的腰把他拉過來：“你好像很不服氣？”

顏子覓用特別高的聲音道：“我有嗎？”

裴煥不客氣地捏顏子覓的臉：“最近你真是傲啊，誰給你慣的？”

顏子覓嘴角一勾：“學長慣的。”

裴煥問：“哪個學長？”

顏子覓眼睛彎了下來：“哥哥慣的。”

挺好，這句話成功讓顏子覓的臉被捏變形。

他那裏傲了，還不是會被欺負。

平常這條路顏子覓一個人走，總嫌長，長到有時候會懶得連3分鐘的校車也坐。

第一次覺得這條路短，是上次裴煥給他打電話。

第二次就是現在了。

“那條很黑的近道在哪？”走到一半裴煥突然問。

顏子覓停了下來，往後一指：“那。”

正好剛剛經過，裴煥往後一看，就拉住了顏子覓：“走？”

顏子覓頓了一下，幅度很小地快速搖了三下頭：“不要。”

裴煥笑：“為什麽？”

顏子覓三連：“很黑，沒有燈，看不清。”

裴煥聽着竟然更來興趣了，拉着顏子覓的衛衣也拽得更緊了：“開手電筒，”他又補一句：“我沒走過。”

很說服不了人的說服話，但顏子覓卻認真想了一下：“好吧。”

妥協了。

血氣方剛的男生對未知事物的向往總那麽熱情，顏子覓剛答應下來，身邊這個人轉頭就過去了。

顏子覓只好大步跟上。

這條路別說晚上了，沒必要時白天顏子覓都很少走，地上沒有正經路，全是人踩出來的，樹多草多，陰森得很。

眼看裴煥就要竄進小樹林，顏子覓趕緊道：“你等等我。”

裴煥退一步就到顏子覓身邊，他問：“怕黑啊？”

顏子覓說：“這太黑了，什麽都看不見。”

裴煥說：“怕黑就說怕黑。”

顏子覓只好：“怕。”

裴煥笑了笑，把手機的手電筒亮度再開大一點。

顏子覓很想說，這黑不溜秋的，根本不是一個手電筒能解決的。

不過他還是什麽都沒說，跟着裴煥也把自己的手電筒打開。

沒走幾步，一陣風刮了過來。

這會兒的老天就不那麽懂事了，這風不知道吹哪去了，吹得周圍聲音嗚嗚的，像有小孩在哭泣。

顏子覓不動聲色把往裴煥那挪了一步，抓住了裴煥剛穿上的外套。

這風又急又大，持續不斷地哭，顏子覓深深吸一口氣，心想着還好小樹林不長，約莫兩分鐘就能到頭。

可顏子覓這口氣還沒吐出來，裴煥突然開口了：“你在害怕嗎？”

裴煥這句話問得很低沉，特別像鬼片裏常聽到的，“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說話的語氣。

顏子覓剛剛沒吐的那口氣，一下子哈了出來。

他說：“沒沒有啊。”

顏子覓不誇張的聲音在抖。

裴煥笑了。

這家夥竟然笑了。

“這麽害怕啊顏子覓。”裴煥說。

顏子覓想勇敢怼回去，卻不料前方不遠處傳來了一陳奇怪的聲音。

顏子覓不裝了，一下子就黏到裴煥身上：“什麽東西啊？”

裴煥也聽到這個聲音了，手電筒一下子就甩過去了。

然後……

呃……

裴煥又把手電筒收了回來，滿嘴笑意道：“抱歉，路過，你們繼續。”

說完一把攬住顏子覓的肩，快步離開。

這段之後，兩人安靜了許久，直到确定那兩個人聽不到了，裴煥終于沒忍住笑出聲來。

裴煥把顏子覓放開：“原來這個地方還有這個作用。”

顏子覓也不害怕了，手電筒雖然只照得只有片刻時間，但是他也看見了。

“白天沒有的，”顏子覓說完想了想又補了句：“至少我之前走的時候沒有。”

裴煥又笑了：“你好像在掩飾什麽？”

顏子覓：“……沒有。”

“顏子覓，”裴煥突然喊名字，問：“你談過戀愛嗎？”

顏子覓：“沒有。”

裴煥不知道為什麽笑了一下：“真沒有啊？”

顏子覓：“我看起來像談過戀愛的嗎？”

裴煥說：“倒不是。”

說了倒不是，那麽倒是什麽也不說。

既然話題都到這了，顏子覓當然也順道問：“你呢？談過嗎？”

顏子覓本以為這就是個很普通的問題，裴煥可以說有過，可以說沒有。

但怎麽呢，顏子覓突然的好緊張。

很快，裴煥說：“沒有。”

顏子覓心裏那口大氣差點吐得叫人發現。

顏子覓有點沖動，想繼續問裴煥想談戀愛嗎？

這也是個裴煥說“想”和“不想”都正常的回答。

但顏子覓覺得裴煥說“不想”有點不切實際，他也不想裴煥說“想”。

猶豫着就沒問。

沒想到裴煥問了。

“你想談戀愛嗎？”

顏子覓愣了好長一會兒。

裴煥笑了：“這個問題這麽難？”

顏子覓搖頭：“不是。”

裴煥：“那是不想？”

顏子覓小聲：“也不是。”

裴煥笑了：“那就是想了。”

顏子覓沒有回答。

裴煥又問：“沒看上的啊？”

顏子覓又猶豫了。

裴煥：“不是啊？”

怎麽都問得這麽精準，想模棱兩可地忽悠過去都不行。

見顏子覓又沒有馬上回答，裴煥轉頭了，跟着手電筒也晃了一下顏子覓的衣服。

顏子覓心跳得很重，也已經做好裴煥再繼續追問的準備了，裴煥卻說：“好像到了。”

他看着前方問：“這是你的小區嗎？”

這個問題太好回答了，顏子覓點頭：“嗯。”

裴煥說：“挺快。”

該感謝裴煥并不是那麽八卦，不然顏子覓可能會猝死在這小樹林裏。

這些足夠讓旁人起哄的話題，就這麽不明不白地結束了。

聊起天來，周圍就不那麽可怕了，加上還有剛才那一遭遇見，顏子覓的害怕根本就立馬消失不見。

從小樹林出來，顏子覓把手電筒關了，不過他發現裴煥的手電筒還亮着。

顏子覓提醒：“手機。”

裴煥沒明白：“什麽？”

顏子覓指着裴煥手上超強的光源：“手電筒。”

裴煥低頭看，才把手電筒關了。

這邊出去就能看見顏子覓小區的側門，側門進去沒幾步就能到顏子覓樓下。

到了三岔路口，顏子覓轉頭就往側門的方向走，但身邊的人竟然徑直往前。

“裴煥。”

顏子覓喊了聲，指着就在十米外的門：“這裏。”

裴煥順着顏子覓的手，好像才看到門，才往回倒幾步走過來。

顏子覓：“沒看到啊？”

裴煥：“什麽？”

顏子覓：“門啊，這麽明顯。”

裴煥：“沒注意。”

顏子覓笑了笑：“想什麽呢？”

裴煥還沒回答，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微信的聲音。

應該是通知，他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對顏子覓說：“今晚查寝。”

顏子覓看時間：“還來得及。”

顏子覓又說：“要不把你要的那幅畫給你了再走吧。”

裴煥：“畫完了？”

顏子覓：“畫完了。”

進電梯時，裴煥突然來了句：“一個人走确實容易害怕。”

顏子覓愣了一下，才明白裴煥說的是小樹林。

他笑了笑，想接個理直氣壯的話，裴煥竟然又說：“特別是像某些個膽小的人。”

顏子覓當然假裝不知道裴煥意有所指：“誰啊？”

裴煥也假裝看不懂顏子覓的假裝：“誰啊？”

顏子覓：“不知道。”

裴煥笑了笑，也說：“不知道，應該有這樣的人吧，”他還問顏子覓：“你說呢顏子覓同學？”

顏子覓忍住不笑，繼續裝：“不知道啊不知道。”

顏子覓又把裴煥帶到了樓上，還是廳裏的那塊地方，當初的四幅，馬上就要只剩兩幅了。

顏子覓把自己的那張拿起來遞給裴煥，即使不懂畫，裴煥還是能一眼看出來：“和我那張一樣的風格。”

顏子覓點頭：“對，”他解釋：“不知道該怎麽畫。”

裴煥調侃：“謙虛了顏老師，畫成這樣說不知道怎麽畫。”

顏子覓笑了笑。

顏子覓畫的是戴眼鏡的自己，場景是那天下雨天的晚上，他在畫室門口回不去。

其實他還偷偷畫了裴煥騎摩托車，只是藏起來了。

那幅畫的畫風，比上一張還配這一張。

見笑了能稱得上是情侶頭像。

也是不能為人知的情侶頭像。

“我給你一個袋子，”顏子覓：“免得有人說太招搖。”

顏子覓說完就要往回走，但裴煥拉住了他：“不用了，就這麽拿回去，給大家看看我們大畫家顏子覓老師有多帥。”

顏子覓甩開裴煥的手：“才不要。”

顏子覓去拿袋子的時候，裴煥把這幅畫舉了起來。

什麽都不看，他只看顏子覓。

他當然知道顏子覓畫的是哪天，只是那天顏子覓沒有戴眼鏡。

不過沒關系，這個錯誤可以接受。

畫中的顏子覓看的是裴煥來的方向，雨朦朦胧胧的，把人都給遮得模糊了。

裴煥看着看着，下意識就伸手過去，兩指點在顏子覓的腦袋兩邊，撐開。

等到指腹傳來摩擦感，裴煥才意識到這不是手機。

他自嘲一笑，擡頭看了眼，第一反應竟然是還好沒被顏子覓看到，不然他肯定要被顏某人笑話了。

是挺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