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艱難的抉擇

楊明麗的離去，正如楊明遠所說的，壽終正寝，這是件喜事。雖然至親難免悲傷，但既然是白喜，自然得辦得熱熱鬧鬧。

一行四人趕回a市時，靈堂早已搭好。梁天業一身素白的孝衣，正站在門口招呼來來往往的賓客。

看到楊明遠，梁天業主動迎了上去，“來了？”

“來了。”楊明遠點了點頭，取了幾只香，走到靈堂內。楊明麗的照片就被挂在靈堂的正中央，是去年新照的，笑得一臉慈祥。楊明遠盯着那張照片，仔細看了許久，才從那堆滿了皺紋的五官中看出了一點少女時曾經青春靓麗的痕跡。

簡昊明、楊霄、林希三人也跟在後面，取了香，和衆多賓客一樣拜了幾拜，然後走過去将香上上。等他們都完了，楊明遠才像剛反應過來似的，同樣拜了幾拜，再上上香，和其他賓客沒有一點不同。

外人看着，都當他們只是普通的過客，沒人知道楊明遠和靈堂內躺着的人究竟是什麽關系。

哪怕是簡昊明，也只能猜測出他們可能是什麽親戚。

“晚上有一場宴席，”梁天業又走過來說，“你們留下來用完了再走吧。”

老太太是梁天業的親生母親，他的臉上現在自然也多了些悲傷，但因為早就有了這個準備，這悲傷看起來還遠沒有楊明遠臉上的那麽深。

“當然的，”楊明遠回答，“我和希希都會留下。”

他并沒有替楊霄和簡昊明做決定。楊霄則打算問問簡昊明的意思，一回頭，卻看到簡昊明正盯着個方向使勁瞧。

“你在看誰？”楊霄問。

簡昊明一個機靈，馬上将頭又轉了回來，“沒啊，我誰都沒看。”

這個回答一看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楊霄心裏有些微妙，又盯着簡昊明剛剛看過的地方仔細看了看，沒發現什麽特別的人，再一瞧身旁簡昊明一臉心神不寧的模樣，聯想起簡昊明那些極端惡劣的前科，又轉回頭去重新看了看那個方向，這才注意到幾個俊男美女。

于是楊霄微妙地就醋了——這難道是又看上什麽人了？算算時間，結合一下簡昊明以往的變心規律，好像确實也快了。

如果簡昊明知道楊霄現在的想法，一定會大呼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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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沒看上什麽人，他剛才就是看到了一個熟人。說是熟人，其實也就見過一面，就連名字，簡昊明都是先掏出兜裏的名片看了看，然後才想了起來——柯舟。就是前些天給他弄了套催眠療法，害得他到現在都在後遺症的那個，心理醫生柯舟。

柯舟出現在這裏，并不是什麽很值得意外的事情。要知道梁家是a市的名流，是有底蘊的世家，慕名而來的賓客一大堆，七彎八拐的親戚也是一大堆，全國各地都有，而這柯舟就是那些七彎八拐的親戚的其中之一。

如果不是這場白喜，簡昊明和楊霄本來也正打算去找他。現在在這裏遇到了，還給他們省了功夫。但簡昊明一點也不覺得運氣好，他覺得運氣實在太背了。

因為他不想整好自己的後遺症，一點都不想。

這個後遺症多好啊！前些天雖然痛苦了點，但那是因為楊霄忽然不知道跑去哪裏體檢了，怎麽也找不到人。現在楊霄回來了，而且一直都陪着他，簡昊明一回頭就能看到楊霄。再然後，簡昊明從來沒想過幸福竟然能來得這麽簡單。因為這個後遺症，簡昊明只要看楊霄一眼，就覺得心裏更快樂更充實了一些，再多看一眼，又多快樂多充實了一些，就這麽一眼一眼地看下去，幸福感簡直就爆了棚了。

簡昊明想要讓這種幸福多維持一段時間。他當然知道這種心态是不正常的，但是反正他一直都不怎麽正常，不正常的幸福總好過不正常的不幸福。

這個時候梁天業正引着楊明遠與林希找地方安置。楊明遠有些緩不過來，楊霄便跟着身邊，和林希一起不斷地安撫。這種時候，簡昊明難免被疏忽了一點，但他不在乎。

好長一段時間之後，楊明遠看起來好多了。楊霄松了口氣，然後往周圍掃了一眼，看到簡昊明正遠遠地掉在後面，視線卻正看着他。見他回頭，簡昊明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個微笑一下子就落到了楊霄的心底。

然後楊霄的耳根又開始發紅。他覺得自己這種輕率的反應實在有些不像話，趕緊想要自我調整，但還不等他調整完，邊上的林希已經發現了他的失态。

林希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然後拉着他的手，往旁邊走去，“過來，我們得談一下。”

這一拉，簡昊明就有些跟不上。他想追過去，結果被路過的兩個人一撞，視野裏便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了。

看不到楊霄，簡昊明立馬就急了。

然而這時候梁天業又跑來和他打招呼，“呵呵，小簡啊，我們也是好長時間沒見了。”

簡昊明自然和梁天業認識，只是不太熟，“梁叔叔。”

結果這個稱呼一出口，梁天業竟然立馬擺了擺手，“你別叫我叔叔。”

簡昊明一愣。梁天業比簡峰小不了幾歲，從小到大簡昊明每次見他都叫叔叔，這次忽然不讓叫了是怎麽回事？

“你現在和楊霄在一起了，對不對？”梁天業問。

簡昊明尴尬地咳嗽一聲，“正在發展、正在發展……”

“那也差不多了。”梁天業說，“所以你以後千萬別再叫我叔叔了。”

這個所以究竟是在所什麽以啊？簡昊明一臉問號。

梁天業看出他的困惑，笑着問，“你以為楊霄是我什麽人？”

簡昊明想了想，“表侄子？”

“呵呵。”梁天業笑。

笑完之後，梁天業馬上正了臉色，“他是我表弟。”

單聽到這一句，簡昊明還沒怎麽反應過來。

“楊明遠是我大伯。”然後梁天業又指了指靈堂那邊，“老太太是楊明遠的親生妹妹。”

咔擦一聲，簡昊明裂了。

“反正這些事情你遲早該知道，我就先和你說了。你多努力啊，我可是看好你的。”梁天業拍了拍簡昊明的肩，輕飄飄說了兩句話，然後就丢在還在石化中的簡昊明，自顧自地走了。

他石化的時間有點久，楊明遠看出不對，過來招呼了一聲，“小簡？”

簡昊明心情複雜地看着他。

這個時候，簡昊明真想指着楊明大喊一聲，“你這個叛徒！”他原本以為楊明遠是個和自己一樣的正常人的！

“楊叔……”簡昊明顫抖着問，“你今年究竟多大年紀……”

楊明遠認真地想了想，“八十幾來着……”

“八十三。”那邊林希已經和楊霄談完了話，正拉着楊霄重新走回來，順便幫他回答了。

“對，八十三。”楊明遠表示确認。

簡昊明知道為什麽上次楊明遠沒有回答他了，因為他那時候正在開車。這個答案确實十分可怕，要真在開車時聽到，絕對會直接撞樹上。

“這種事情現在可以就告訴他了嗎？”那邊楊明遠還在向林希确認這個。

“沒辦法。”林希表示，“誰叫你家外甥太多嘴。”

“但是這種事情應該對正常人保密吧？”楊明遠還在憂慮，“他和霄霄不是還沒定嗎？”

“他已經懷孕了。”林希提醒，“都四個月了。”

“對哦。”楊明遠了然。

簡昊明淚流滿面：原來自己也早就不是正常人了。

“雖然現在讓你知道這事，确實有點早。”林希又對簡昊明說，“不過這樣也好，時間充足一點，你也能考慮得好一點。”

“考慮什麽？”簡昊明還在哆嗦。

“霄霄的壽命會是正常人的五到八倍。”林希回答，“如果你真的準備和他在一起，你的壽命也會有這麽長。不過你得想清楚了，這對你們而言并不算什麽好事。”

“是的。”楊明遠很有經驗地補充，“因為老得太慢，總是要隔十幾年就搬一次家，親朋好友都不太好聯系，就算有深交的他們也只會走到你的前面。你呢只能看着他們一個接一個的走，最後就剩下你一個，一不小心就活膩了，真的，太容易活膩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簡昊明總覺得楊明遠這番話的語氣裏帶着點幸災樂禍的味道，蘊含着點“不能我一個人受這個罪”的感情。

這是件幹系重大的事，必須要認真思考，慎重決斷。

簡昊明是想認真思考來着，但是還沒等他将糊成一團的腦子多轉一轉，肚子裏忽然狠狠一疼。

“昊明你怎麽了昊明！”

“糟糕，不會動了胎氣吧！”

“我就說吧，這種事情應該緩着點，不能急着告訴他，看看，果然打擊太大了啊。”

“怪你外甥多嘴！”

“別說這個了，霄霄你快點穩住他！”

“還用你說，沒看小楊正在忙嗎？”

“怎麽樣了霄霄？”

“哎呀！”

“怎麽了！難道情況很糟糕？”

“沒有……已經穩住了。”

“那你哎呀什麽？”

“我摸到孩子動了……”

“……”

“值得高興的事，”楊明遠笑着一胳膊搭在林希肩上，“我們回去之後可以小小的慶祝一下。”

林希則一臉糾結的看着簡昊明的肚子：怎麽辦，自己也好想摸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