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送你

他這一聲輕得恰到好處,使得一時半會兒倪歲竟分不清他是陳述事實，還是……再向她撒嬌。

在寂靜的教室裏霍朝故意壓低聲音，便帶着一種奇妙的意味。倪歲心虛地瞟了一眼窗外,兩只麻雀披着昏黃的燈光,正在枝頭耳語，啄着對方。

倪歲浮想聯翩,心底燎起一層火。

“那……”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比填塗答題卡還謹慎，“想吃什麽……我請。”

“好。”他理所應當地應下，“你定吧。”

如果是一個尋常人突然要請一個大明星吃飯，肯定是抓耳撓腮,可是她倪歲就不一樣了，對于霍朝的喜好，她簡直倒背如流。她記得霍朝很少吃辣，也不吃很油膩的東西，還說過自己小時候經常去吃關東煮。

“關東煮？”倪歲給出回答,“我偶然看到你在節目裏說喜歡……”

“挑你喜歡的。”霍朝看向她。

說完。他轉頭開始看英語書上的課文來消遣。這導致倪歲用接下來幾乎一半的時間來說服自己沒有幻聽。筆杆在手指間翻轉了一圈又一圈,她的心思也繞暈了。

正巧今晚崔安安要去上數學老師的補習,提前就哭喪着臉拎着書包去了辦公室。因為時間太晚的緣故,下課前五分鐘就已經有人開始清書包，等到下課鈴一打,所有人都一股腦湧出門,不到一分鐘班上就只剩零星幾人了。

夏日的夜很涼快,伴随着微風，沁人心脾。倪歲在後門等着霍朝出來，等待的過程都如同夢一般毫無真實感可言，她扒*開被風吹亂的碎發,一個高挑的身影從深深夜色裏走來。

本該是很熟悉的輪廓。

此時卻真實到倪歲不敢相信。

“別愣着。”霍朝開口，他雙肩背着書包，穿着沒有一絲褶皺的校服外套，錄節目的妝已經掉得差不多。

此時的他，就像是每個學校都該有的帥氣學長。

倪歲當然不敢直視霍朝，下意識地摸着鼻子：“好多店都打烊了。”原本繁華的小吃一條街此時大部分店都已經關門，只有寥寥幾家還亮着燈火，但也已經人煙稀少。倪歲掃視了一圈，她考慮的除了好不好吃以外，就是隐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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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不想霍朝的行為再次被過度解讀。

“小火鍋怎麽樣？”倪歲經過綜合考量，選擇了正對面的那家單人火鍋店。

“行。”霍朝兩只手揣兜，徑直往那邊走過去，倪歲快步想要跟上，但在過馬路的時候，霍朝突然伸出手臂，把倪歲下意識地擋在身後，盡管此時路面上已經沒車了。

一點小小的動作，化成心頭的暖意。

到了這個點火鍋店也沒了顧客，只剩下幾個店員正在輕松地聊天。單人火鍋向來重視隐私性，每個位置之間都用隔板格擋開，除了保護自家哥哥隐私外，倪歲也有私心——要是兩個人坐在一桌不得尴尬死……

隔板。

隔斷的是尴尬。

倪歲時刻謹記——離作品近一點，離私生活遠一點。

“請問兩位要什麽鍋底呢？”

“清油麻辣，減辣！”倪歲熟練地報上。

霍朝思忖了片刻點道：“菌菇的。”

因為人少，很快菜和鍋就都上了。

小巧的金屬圓鍋很快沸騰起來，鮮紅的湯底翻騰，卷起麻椒和蔥段。店裏開着空調，蒸汽氤氲而上，在暖色調的燈下逐漸消散，只留下濃郁的味道。倪歲将薄片肥牛下鍋，用加進幾片年糕。

店裏很安靜，只剩下煮沸的咕嘟聲。

倪歲一時間完全沉浸在火鍋裏，帶着麻椒香氣的肥牛裹上耗油香油，塞入口中，酥麻的餘勁兒在舌尖久久不能散去。

就在這個時候，狹小的空間突然闖入不速之客。清淡的味道一下子搶占了倪歲的領地，兩件校服相貼，緊接着，溫度慢慢透過校服爬升到了倪歲到了臉上。

霍朝湊了過來，整個人幾乎貼在她身上。

舌尖的麻算個什麽，她感覺自己的小臂跟觸電了似的。

“我也想吃。”霍朝的聲音不大不小，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一雙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鍋上。光是為了這雙好看的眼睛，倪歲就完全不忍心拒絕他。

“想吃哪個？”

“肉。”

倪歲忙不疊地夾起一片，拿過旁邊幹淨的碟子，送到霍朝手上。

霍朝吃了一片。

他很少吃辣，原本并不想破戒，可是真的很香。

特別是看到小姑娘那被辣得發紅的嘴，他一時間有點失去控制力。

于是，索性，那邊的火關掉，兩個人開始共用*一個鍋。

為一個人設計的位置，此時塞進了兩個人。

可想而知，這距離幾乎無法把控。

真是夢都不敢這麽做！

“其實……我覺得……你的那個應該也不錯。”倪歲委婉地表達自己。

霍朝正專注地看着翻騰的火鍋，暖光從他的眉宇上滑下，落在高挺的鼻梁上。他直接忽視了倪歲委婉的建議，自顧自說道：“我很少吃辣。”

“為什麽？”倪歲脫口而問，其實她知道霍朝很少吃辣，但是她一直以為是他不喜歡。

“經紀人，觀衆，投資方，”霍朝繼續說道，“都需要我呈現一個最好的狀态。”

夜色正濃，四野安靜。

“一種責任吧，”他注視着鍋底，鮮紅的油仿佛在他的眼眸裏翻滾，“包括對粉絲。”

他要對粉絲負責。

倪歲愣了一下。

心有個地方塌陷了。

她就知道，他從來不是一個什麽都不在乎的人。

她就知道，他一直都很在乎霍粉的想法。

“但真正愛你的人只希望你能開心。”倪歲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把自己給霍朝發私信說的話，當面說出口。這仿佛很虛幻，可她此時卻極力地想要抓住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讓他知道。

“一定要開心。”

倪歲的語氣更加的懇切。

你這麽不一樣，不一樣到比“完美”這個單薄的詞語要豐富百倍。

空氣一下子像是凝滞了一樣。

也許是她剛剛的反應太過突兀了吧，怎麽就是克制不住自己呢……倪歲又開始在心裏暗罵自己。

“借你吉言。”突然，霍朝放下筷子，用指節輕輕彈了一下倪歲的額頭，“健康大使。”

說完，他稍稍揚起唇角，原本有些陰沉的眉眼此時放晴，帶着蓬勃的少年氣，仿佛絲毫未沾染過社會戾氣。

猝不及防，倪歲被扣上了“健康大使”的高貴名頭。

既然如此，那她當然不會忘記自己的光榮使命——

“馬上要月考了，記得複習。”

健康大使就該有健康大使的樣子。

“噢。”霍朝漫不經心，“我聽過一句話——”

什麽話？

物競天擇？勤能補拙？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大考大玩，小考小玩。”

……

不錯，聽的話都這麽有個人風格。

霍朝好像沒有趕着要走的樣子，倒是玩起了手機，而倪歲也趁機溜進了廁所——剛剛吃飯的時候她的微博抖了好幾次，害得她趕緊把通知全都關掉了。

到了絕對安全的空間，倪歲打開微博，此時粉絲群裏艾特了她十幾條，全都是今天綜藝節目站姐拍的照片，以及一些路人拍攝彙總。

從照片裏看，跟他平時那些綜藝節目的表現差不多，并不算尴尬，但也沒有特別放得開。倪歲往下滑，終于看到了一些不同——他抱着一只大的玩具棕熊，可愛的熊毛絨絨的，中和了他冷峻的氣質。

聽有人放瓜，霍朝今天參加游戲特別積極，這個熊是第一名的獎品。

有*一張抓拍很妙。

他低頭，仿佛看着熊的眼睛，露出一抹笑。

少年和熊，什麽絕美搭配！

倪歲哭泣了，暗自保存，今晚就修這張圖！

對于倪歲而言，那些酷的帥的高冷的圖片她修過太多，見得也太多，所以每當能夠捕捉到一點點霍朝不一樣的細節，她都完全沒法放過。

等她回來的時候，霍朝已經站在門口，手上還提着個袋子。

“單我買了。”霍朝淺淡開口，一只手還攥着手機。

“我轉給你。”倪歲準備掏手機。

“不用了。”霍朝把手機放回口袋，他提起手上的袋子，裏面是一小盒布丁，“店裏送的。”說完他一個轉身，突然繞到倪歲的背後。倪歲吓得剛準備轉身，可是霍朝已經拉住她書包最外層的拉鏈，将布丁裝到了她的書包裏。

倪歲愣在原地。

鼻尖還有薄荷的清香，是薄荷糖的味道。

此時一輛車呼嘯而過，停在門口，是一輛低調的特拉斯。車窗搖了下來，露出那張倪歲熟悉到窒息的臉——這不是霍朝的經紀人馮明嗎！

娛樂圈大名鼎鼎的金牌經紀人，每次霍朝被罵，霍粉都會深情問候的對象。每天在首頁都能看到“馮明出來幹活”“二水馬可算做了件人事”這樣的字眼。

“同學你好啊。”馮明帶着墨鏡，跟倪歲打招呼。

倪歲此時五味雜陳，網上大家的公選接鍋俠此時就在眼前，她卻只能客套客套：“您好您好。”

現實中恭恭敬敬。

網絡上重拳出擊。

“那我走了。”倪歲準備逃離。

“等下。”霍朝說道。

“？”倪歲怔在原地，看着霍朝整個人鑽進車裏，好像再拿什麽。

接下來的畫面，給她一百個夢都不敢這麽做。

一只毛茸茸的玩具棕熊，擋住了倪歲所有的視線。此時她腦子裏面放煙花，兩條腿都軟了。夏夜清涼的風吹過她的脖頸，都無法把她的理智鎮靜吹回來。

“送你。”霍朝道。

柔軟的觸感擁入滿懷。

倪歲抱着玩具熊，原本在霍朝懷裏看起來并不大，可是一到她手上，就變得巨大，兩只手勉勉強強圈住它。她愣得硬是一個字沒憋出來。

這夏夜，讓人沉醉。

直至特斯拉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昏暗的燈光下，少女整張臉埋在玩具熊裏——

開心得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