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看向鏡頭

霍朝的手直接将鏡頭捏住。

倪歲感覺自己的心也順勢被捏住了。她舉起運動飲料的手僵在半空中,微微顫抖，只看見旁邊人的手機都在霍朝冰冷的聲音中放下。

那一刻倪歲甚至有個大膽的想法，她甚至懷疑霍朝是不是喜歡自己。

正在她萌生這種邪惡念頭的時候,頭頂傳來霍朝的聲音——

“水。”他聲音毫無起伏,好看的眸子在陽光下微微眯着，像一只剛剛睡醒的狐貍。

“給……給你。”倪歲怯怯地遞上水。

“行。”他接過飲料,再沒有說任何其他的話，轉過身就直接往教學樓上走。

倪歲一個人愣在原地，原本拿着暧昧的感覺又在霍朝的背影中被消解。最近她到底實在想些什麽啊，仿佛這個同桌坐得時間太長，距離感慢慢被磨滅,給予了她很多幻想的空間。可……她也知道這種想法她不該有。

戀愛有多大殺傷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多少蒸蒸日上的藝人在上升期被曝光戀情，然後被脫粉回踩，最後資源代言全涼，淪為每年被拉出來唏噓的材料。

這是什麽樣的雷區,就算她不懂,馮明,霍朝肯定都明白。

還是不要做什麽和偶像談戀愛的夢了！

等人都散開了,倪歲坐在觀衆席的陰涼處休息，崔安安跑過來*坐到倪歲旁邊,把倪歲的肩膀一攬：“你一個人在這兒發什麽呆呢！”

“沒啊。”倪歲搖搖頭。

“切,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崔安安繼續說道,“我剛剛聽別人都說了，五十米霍朝一騎絕塵，然後就徑直跑過來找你要水诶！所有人還都在呢，你倆這也太像校園小說裏的名場面了吧！”

“……”倪歲沒有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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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遠處望,她看到霍朝背着包從教學樓裏出來。

他手上拿着手機，皺着眉正交流着什麽，倪歲才想起來這貌似是他曾經的常态。

“對于霍朝來說，上學只是他的一份工作罷了。”倪歲突然說出這句話，“回到學校對于霍朝整個團隊而言只是為了提高他的路人緣。”

“大明星還是和我們普通學生不同啊！”崔安安聽了倪歲的話也順勢感嘆起來，“也的确是這樣，我們高考分定勝負，人家多少分都是勝。”

倪歲看着霍朝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校門口，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如果換作平時崔安安說出這句話，她可能還會回一句“我家哥哥未來可期”，可她此時卻泛起一陣酸澀，明明可以說出理智的話，卻忍不住難過。

粉絲和藝人，互相守護，卻又相隔千裏。

等到運動會結束，沈光他們組了一個燒烤局，班上一半的人都去了，席間大家插科打诨有幾個誇張的把椅子都笑翻了，歡樂的氣氛下倪歲原本那些憂愁善感一下子也蕩然無存，玩到很晚才回去。

回到家後，她才想起來上微博。

#霍朝運動會#已經高高地挂在了熱搜前幾，網絡上是各種各樣霍朝的運動會的偷拍，白衣少年跟同學在一起聊天，參加比賽，甚至坐在樹蔭底下觀賽，都是和諧而美好的畫面。

點開評論，今天的評論也顯得異常的和諧。

【這少年感簡直撲面而來！年輕人的膠原蛋白果然是演不出來的！】

【我怎麽感覺霍朝在學校挺受人喜歡的啊？】

【霍朝不與其他藝人比較，抱走我家哥哥。】

【好帥，這顏值服氣了！】

作為資深霍粉，倪歲自然知道網絡上流傳的照片肯定經過公關部嚴格把控，沒有出現她的身影，所有入鏡同學的臉部也都是比較模糊的。

倪歲導出單反裏的照片，選擇了一張最好看的——

照片裏，霍朝正靠在欄杆上，眼神望向遠處，樹蔭斑駁，光與暗在他的臉上交替，微微側過來的角度，凸顯他臉部側面的流暢，和高挺的鼻梁。

稍作修飾調色，倪歲發到微博上。

嚯嚯嚯V：好不容易在網上找到的圖片呢，謝謝同*學的授權哦，新鮮的圖奉上！【圖片】

底下立刻引來一衆粉絲的誇獎，除了誇倪歲的技術和霍朝的顏值，還出現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我怎麽感覺哥哥好像在看鏡頭……我一定是出現錯覺了！】

【完了完了，我怎麽感覺哥哥的眼神掃過了鏡頭！】

不過這種論調很快就被埋沒。

景市的另一端，是霍朝此時訓練的舞室。自從他開始向演員轉型後就再很少出歌，舞臺也漸漸減少，時隔多日再次練舞，他也很快就進入了狀态，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就已經基本能完整跳下來了。

但對于他來說完整跳下來仍是遠遠不夠，這達不到他對自己的标準。

擡頭一看，已經夜裏一點鐘。

趁着舞蹈老師出去打電話的空隙，霍朝索性就坐在練舞的地板上，把手搭在膝蓋上，漫不經心地刷起手機。最近他的朋友圈比以前多了不少高中的同學，跟原先那種充斥着業務資源成人色彩濃重的氛圍不同，平添了幾分青春與活力。

最先看到的，是沈光發在朋友圈上的大合照。

簡陋的露天燒烤棚，挂着一串一串的小燈。幾十個少年湊到狹小的畫面裏，做出五花八門的表情。圖片沒有過多的修飾，吃了一半的燒烤，頭頂上的汗珠，裸露在外的燈泡以及漆黑的夜，都原始而單純。

他的目光聚焦到畫面的角落——小姑娘只露出半張臉，比這“耶”的手勢。

她笑的時候臉泛着光芒，潔白的牙在黑夜裏格外引人注目。

霍朝的不動聲色地劃過這條朋友圈。

再往下，朋友圈恢複如初，各種高奢高管的酒會照片，導演制片人在朋友圈裏拉投資拉項目，小姑娘幹淨的笑，像是這條曲折泥濘的路上，唯一的一汪清泉。

此時馮明拎着外賣走進練舞室，他今天心情貌似不錯，走進來的時候嘴裏還哼着歌：“我買了些水果面包，看您大爺賞不賞這個面子了！”

霍朝順勢關掉手機屏幕，站起來，雙手環繞于胸前：“有話就說。”

“你看了今天微博沒？”馮明語氣裏的愉悅都快溢出來了。

“沒。”霍朝道。

“真是啊，人家藝人都是經紀人勸着少看點網上的東西，你倒好，給我整個反的！你要是能多看點，我就不用天天為你這路人緣擔驚受怕了！”馮明恨鐵不成鋼，奈何霍朝一個多餘的表情也不給，“不過今天，運動會那個照片一出來，清一水的誇獎。”

想當年霍朝只要開口說話就被對家拿來做文章，評論區一度是粉黑大戰，突然看到底下全是誇的，把馮明都搞得有點不習慣。

霍朝再次拿出手機。

馮明靠在牆上，依舊唠叨着：“我今天聽助理小李說才知道，你那群粉絲竟然給我起名叫二水馬！哈哈哈哈真是人才，可把我給笑壞了。”

“果然我叫你回來上學是最正确的選擇，當時大部分人還不同意我的提案，果然還是我經驗老道。”馮明滔滔不絕，“畢竟啊……在這兒娛樂圈裏，賺快錢容易，想要真的保持續航能力，還是不能光顧着眼前這點蠅頭小利，我說的對吧？”

“霍朝？”

此時霍朝沉默不語，馮明剛剛所說的話像風一樣從耳旁刮過，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他剛剛點開了自己運動會的熱搜，被頂到最上面的，是一張他靠在欄杆上的圖片，以藍天白雲為底，他落在照片的一角，像是看着遠方。可霍朝太熟悉自己了，那個眼神在缥缈中，又若有若無地望向鏡頭。

回到烈日當頭的中午，他立在樹蔭底下乘涼，看着遠處三三兩兩的學生，這種安逸不加修飾的風景，是他這些年鮮少能看得到的。自從GRA解散後，那股少年人的天真勁兒也沒了，他逐漸一頭紮進工作，混入名利場，走向今天的高度。

很久沒有停下來過。

他突然想到一個深夜，在充滿人情味兒的火鍋店裏，一個小姑娘用最誠懇的聲音跟他說“愛你的人希望你能快樂”。

就在出神的時候，霍朝突然看到遠處，熟悉的身影舉着相機，似乎再拍這邊。

于是他假裝看不到。

因為他也不知道，被拍的是他，還是這校園的風景。

此時在網上看到，這個熟悉的角度，他那游離的眼神，都跟那個惬意的午後吻合。霍朝擡頭看這條微博的文案——

嚯嚯嚯V：好不容易在網上找到的圖片呢，謝謝同學的授權哦，新鮮的圖奉上！【圖片】

下一秒，霍朝的手點了下去……

“霍朝！”馮明又喊了起來，“你他媽還一聲不吭發了條微博？”

“我的天，活久見啊，您有一天也知道轉轉自己的精修圖營業啊？”馮明還以為這小子終于開竅了，十分慰藉地感嘆道，“果然就是上學好，覺悟都比以前高了不少……”

霍朝懶得理馮明的廢話，把手機放在一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問道：“所以，今天來找我要什麽事？”

被霍朝一提醒，馮明才想起來正事。

“是這樣，這段時間呆在學校的效果已經達成了，現在到了這個節骨眼，總歸是要高考的，工作室會在工作之餘安排一對一私教。”馮明說道，“這些都已經開始準備了，也會更有效率和針對性——”

“所以？”霍朝打斷了馮明。

他擡起眼，盯着馮明的眼*睛。

“學校可以不用去了。”

……

空氣在馮明閉嘴那一刻凝滞。

霍朝低下頭。

這樣的寂靜，像是一只手掐住了喉管。

“好。”

許久，霍朝偏過頭，吐出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