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這是我的

那天晚上,霍朝練舞練到了三點鐘，舞蹈老師累得直接到隔壁的小房子裏打了個地鋪睡了過去，而練舞室卻依舊燈火通明,響徹整個練習室的音樂仍在單曲循環。

對着鏡子,霍朝揮舞手臂，每個wave都拿捏得恰到好處,每個點都踩得精準無誤。他并沒有從小就開始練舞的經歷，而是随着GRA的一場場公演，在評判的喧嚣裏逐漸打磨，達到今天的高度。

到了深夜，濕氣變重,溫度也更低。

霍朝停下了訓練的動作，靠在牆上，兩只手撐在扶杆上。

他的腦子中閃過馮明走的時候跟他說的話——

“知道您這位爺肯定是已經呆不住了，免得天天擔心您在學校給我惹出什麽幺蛾子，還不如重新開始工作。”

“反正在學校成績也不會突飛猛進多少,還是請私教比較現實。”

“既然你答應得這麽爽快,那就決定了啊！我明天一早就跟校方聯系！你就明天去收拾收拾東西,以後頂多一兩個月去一次了。”

“哦對,考試也不用去了。”

霍朝打開手機，他的微博長時間處于被堵塞的狀态,點開的的時候總會有些卡頓。他看着自己轉發的照片下已經有超過二十萬條評論,他從熱評向下滑,固執地滑了十分鐘，似乎在尋找什麽。

看到一個美少女戰士的頭像，他點了進去。

不是景市的賬號。

不是高中生。

他退出。

牆上的時鐘沉默着，指針向四點逼近,霍朝意識不到自己已經翻了半個小時評論。

莽莽塵世，想要找到他，很容易；可他想要去找到別人，卻難于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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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歲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看到微博，整個牙刷杯都掉地上了。

她修圖這麽多年，也曾經被霍朝點過贊，但卻還沒有被霍朝轉發過。倪歲使勁地揉眼睛才逐漸接受她被霍朝轉發的事實。

追霍朝這麽多年，這是她第一次被正主轉發。

這貌似也是——霍朝第一次轉發粉修圖。

群裏，微博評論裏，私信裏，都是艾特她祝福她羨慕她的話，可一大早上她沒時間顧這麽多，趕緊穿戴整齊拎着書包往學校走。

運動會告一段落，緊接着就是月考。每次月考的成績都會十分具有儀式感地貼在公告板上，并且要一直公開處刑到下一次考試。

像景市一中這樣的學校，自古*是玩歸玩，學歸學，對成績的重視程度也非同一般。

倪歲剛一進班就看到班上的幾個玩鬧分子此時都低着頭抱着政治書小聲默背，背到一半還時不時冒出兩句髒話。政治書說難背也不算多難，只是需要條理，每次上完課倪歲都會将每小節的內容化成思維導圖，方便記背。

但以崔安安為首的上課養生派，此時都背得快要喪生，只想早日被放生。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念大悲咒。”倪歲感覺背後一陣嗡嗡作響，毫無感情的機械式背書。

“我這次要是還和上次一樣拉垮，估計我媽就要給我念往生咒了。”崔安安氣得撓頭，“更何況我家小糊逼馬上就要出周邊了，媽媽我必須要給兒子打錢！”

說到打錢，倪歲用餘光瞟了一眼霍朝的位置。

霍朝自從開始轉型後，粉絲集資和周邊都變少了很多。

今天早上霍朝因為活動沒來，倪歲也習慣了。運動會後班上老師都采取了收心戰略，內容難度都有所上升，且時不時提起月考的事情。倪歲在感受到緊迫感之外，又開始為霍朝的學習事業操心。

凡是老師講的基礎題或者典型題型，倪歲都重點标記，到時候想辦法跟霍朝講。

看着空白的本子，倪歲用鉛筆輕輕地寫下一句話——要幫助霍朝度過月考。

後面還特意加了幾個鮮明的感嘆號。

等到倪歲中午吃完飯回班後，發現霍朝正坐在位置上。

今天霍朝有些反常，竟然沒有在玩手機，而是在翻看着桌上的書本。倪歲當然要抓住這個好時機，趁機從抽屜裏拿出了她整理好的政治題目遞到霍朝的面前：“這是老師上午講的題目，對月考肯定有幫助的。”

霍朝遲疑了一下，接過了紙，看着上面娟秀小巧的字跡，抿着唇。

“政治百分之八十來自于材料，只需要加上整理提煉出專業用語踩點就行了。”倪歲盡量把答題說得簡單。

上課鈴打了。

嘈雜中霍朝看向倪歲。

那眼神，像是一把尖利的鈎子，勾住人的皮肉，深深地嵌到裏面。

霍朝：“……”

倪歲不懂他眼神的含義，只能笑着應對：“月考加油。”

霍朝的眼神未曾離開，死死地貼在倪歲的身上。

倪歲下意識的戰略性向後靠，打算結束這段感覺不妙的對話。雖然內心已經慌作一團，可倪歲還是盡量表現出鎮靜的模樣：“我相信你肯定行的！”

又是半天僵持，霍朝突然開口——“我——”

話到一半——

“同學們今天有一位新同學轉到我們班來！”老張的聲音順勢壓下了所有的吵鬧聲。

所有人的視線在此刻聚焦。

講臺上老張旁，站着一個背着藍色書包的男生，帶着金屬邊框的眼鏡，又瘦又高，白淨的*臉上微微帶着一抹笑，溫柔而又清爽，像夏日裏的一碗梅子湯。

“這不是曹煜嗎？”崔安安迅速想起這一號人物開始科普起來，“就是當時擦邊考進我們一中，然後進了最差的班，卻異軍突起考進年級前五的曹煜。”

“我就知道我們學校不會讓學霸受委屈的，果然升班了！”崔安安繼續感嘆道，“以前沒仔細看，沒想到還是一清爽小帥哥，真是有緣了！”

“大家好，我叫曹煜，請多指教。”曹煜的聲音輕柔，不疾不徐。

“好了，大家也要多向曹煜學習。”老張說完官方話，回歸正題，“那麽座位也會有一定調整，經過深思熟慮，正好沈光的同桌要請長假，霍朝同學和沈光同學坐，倪歲和曹煜同學坐同桌，好了可以換位置了——”

老張剛準備走，卻被叫住——

“老師！”倪歲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後面的崔安安都看傻了。

倪歲！

你在幹什麽啊！！

在崔安安心中，倪歲永遠是會顧全大局的，絕對不會因為沖動讓任何一個人過于難堪。可此時……随着倪歲的站起來，整個局面突然僵住。

掉馬就在一瞬間。

倪歲知道自己這麽做會引起什麽，可她的潛意識卻将她推了起來。如果是平時，冷靜的她可以找出一百種安撫自己的方法，可她此時只剩下一百個不願意。

“倪歲你有什麽想說的嗎？”老張問道。

倪歲咬着嘴唇，她看向霍朝。

她又能說什麽呢，除非霍朝跟她一樣不願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此時要把希望寄托在霍朝的身上，這種期望的依賴原本就是跨越界限的。

小姑娘的眼睛泛着紅。

“換吧。”霍朝起立，将書包往肩上扛。

霍朝開始清東西，而倪歲就這樣站着，愣愣地盯着霍朝。她感覺，自己一場盛大璀璨的夢，在那一刻被澆滅。好像一切都在告訴她，她也應該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做她本應該做的事情。

倪歲低頭，撿起霍朝掉在地上的筆，放在他的桌上：“好。”

她妥協了。

老張看沒什麽問題了，就離開了教室，只剩下搬座位的三個人。

曹煜抱着書已經放到了霍朝的位置上，他自然是無法察覺此處微妙的氣氛，伸出手微笑着看向自己的新同桌，說道：“倪同學久仰大名，以後還要互相幫助，一起好好學習。”

看着曹煜和善的樣子，倪歲想起剛剛自己沖動的行為，心懷歉意，伸出手：“哪裏，還需要曹同學帶帶我。”

兩人的手就要握上。

啪。

霍朝打掉了曹煜的手。

“別擋着。”霍朝冷聲道。

這場搬書就在這樣奇怪的氣氛下進行，用崔安安的話來說“火葬場都比這兒喜慶”。

霍朝坐到沈光旁邊，整個人氣壓低得吓人。旁邊原本正在王者峽谷裏遨游的沈同學*都不敢打游戲了，生怕自己的呼吸吵到旁邊的這位爺。到時候一棒子掄到他臉上。

找點輕松的話題……

是個人都愛八卦，要不……

“霍哥，你看倪歲和新同學是不是挺配的？”沈光說道。

霍朝：“……”

怎麽感覺這氛圍更窒息了……

要不說點猛的？

“霍哥，你看他倆來不來電，我賭不出一個月就能好上。”

霍朝：“……”

完了，這氣氛徹底死亡了。

沈光仿佛身旁有十輛靈車在漂移……

霍朝的眼神就盯在倪歲和曹煜身上。

此時曹煜好像從桌上拿起了一張紙，霍朝立刻就認出來了——那是剛剛倪歲給他寫的政治題目……

此時倪歲那邊正陷入尴尬，倪歲萎靡不振地趴在桌子上，旁邊的曹煜想要化解尴尬的氣氛，順口問道：“這是上節課的政治題目嗎？”

“是的。”倪歲回答道。

“嗯……”曹煜簡略地掃了一遍，“難度都不算大，但是解題思路看起來都好典型，是好題，請問能不能——”

曹煜話還沒說完，頭頂就籠罩上一片黑影。

霎時間，霍朝已經走到兩人背後，直接抽走了那張紙，冷聲道——

“這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