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她知,那人永不會來

藤芷煙低頭一看,她的腿當下就軟了。一條花白條紋的蛇正翹着蛇頭對着她吐芯子。她早該想到的,星沉教在江湖上最有名的便是用毒。為了提煉毒物,這山上自然是毒蟲毒蛇多不勝數。但她原想秋天到了,蛇群早已呆在蛇洞裏準備過冬了。

可到底是她失算了。

上次有楚白歌在,能護她周全,可這次沒人來救她。其實這條蛇不大,很細,對付它本該不成問題,無奈她這一生最怕的莫過于蛇了。看到蛇,她就會全身起雞皮疙瘩。她還記得小學五年級,學校組織春游,老師帶着他們去踏青,去看油菜花。當時一條死蛇橫亘在田埂上,她當場就吓得暈了過去。此後,學校組織春游,她便再沒有去過。

眼看着毒蛇靠了過來,她心裏一陣慌亂,雙腿更是吓得沒了知覺,動彈不得。剛往後一挪腿,身子就朝着後面栽了下去。

毒蛇感覺到動靜,騰地向她跳過來,她吓得尖叫一聲,閉上眼睛,随手抓了一根樹枝就胡亂揮動。半晌,它才敢睜開眼睛,只見那條毒蛇纏在樹枝上,她吓得丢掉那根樹枝。

轉頭見到有一塊石頭,她拿起來就朝着那條毒蛇砸去。她大腦處在抽空狀态,什麽都不想,也不想過後它的同伴知道了會不會報複。只管一個勁地砸,蛇血濺到了她臉上,她也不顧,紅着眼睛使勁地砸它。

過了好久,她實在沒有力氣了。累趴在地上,直喘氣。她擡眼看那條蛇,它的腦袋已經被砸爛了,血肉模糊。她心裏升起一股恐懼。她從沒有殺過生,以前她爸給她買雞回來補身子,殺雞的時候,她都會選擇逃避。可這次她竟然殺了一條蛇,殺了她最害怕的動物。想起方才的情景,她久久無法平複自己的心,眼淚也不争氣地落了下來。

她的身子瞬間虛脫,身子癱軟在地上。腦袋還處在高度緊張中,她張開嘴巴喘氣的時候,吸進去的風讓她的口裏發幹。她無助極了,心還是跳得很快。

剛才她說不出話來,在心裏想求救,想叫一個人的名字,想他來救她。

可她知道他不會來,她墜入山崖,他都沒有看她一眼。他是那麽地絕情,他的眉眼那麽冷漠,他又怎會來救她?

原以為變強只是一瞬間的事,原來需要一輩子來積累......

曾看過一句話: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知可依,可我知,我一直知,那人永不會來。

一直以為那是一件很普通的話,原來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它的悲哀。

不知何時她眼前多了一雙鞋子,她順着擡頭,看到到了離曜。離曜純黑的眸子裏有着贊許,他抿了抿嘴角,聲音還是一成不變的毫無溫度:“你做的很好。”

簡短的幾個字的贊美讓藤芷煙一愣,天知道她可從沒想過像離曜這樣的人會贊許別人。

離曜是個很稱職的師父,對待徒弟很是嚴格,訓練的時候,毫不馬虎。藤芷煙有時候招式不對,他會讓她重複那幾個招式。藤芷煙沒有任何武功底子,所以訓練起來特別吃力。到了晚上,躺在床上腰酸背痛,第二天卻又得忍痛去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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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睡不着的時候,就去找靖山,讓他吹簫給她聽。靖山會吹很多曲子,她不愛聽悲傷的,那樣只會讓人更加的傷感。傷感的時候,她總會想起曾經不開心的事。她不願想起楚白歌,白天她滿腦子都是練武,無暇去想楚白歌,晚上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緒。所以她總是讓靖山吹一些振奮人心的曲子,靖山吹出來的曲子,聽在人耳裏,好似高山流水,自山頂狂湧而下,濺起千層Lang花。敲擊在石壁上發出陣陣聲響。

聽着聽着,她就會覺得心裏很是舒坦,腦子也放得很空,望着滿天的繁星,在靜谧的夜空下,就那麽安靜地聽曲子。她喜歡躺在瓦上吹夜風的感覺,可漸入秋境,夜晚的天氣一日涼過一日。她怕熱,所以并不覺得冷,只覺得涼爽極了。可就是這樣的松懈,終于有一天晚上受了風寒。

她聽着曲子,不由得打了個噴嚏,她沒在意,過了好久,覺得有些困了。她跟靖山說了一聲就先下屋頂了。可不知何時受了風寒,她粘起來的時候,頭一陣暈眩,始料未及的時候,她腳下一滑,身子向屋下倒去。天知道這是星沉教最高的屋頂了,她為了看到整個星沉教,也為了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滿天繁星和月亮,所以挑了最高的地方。眼看着墜下去,她當時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唯有無語對蒼天。這麽高的地方,她非死必殘,指不定還來個毀容什麽的,可惜了葉絮柔這麽标致的臉蛋了。頓時有種對不起死去的葉絮柔。

人在臨死前記性總是變得特別好,曾經發生過的,就像是影片似的一幕幕掠過。她想起了上次她從屋頂上墜下去的時候,還是在梅蓮山的竹屋,當時還有楚白歌。可如今重走曾經的場景,可下面卻不會有他做旁觀者了。唉,靖山他媽的反應總是比別人慢半拍,她都墜下去了,眼看着要摔死了,他怎麽坐在屋頂上無動于衷,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呢!

她閉上眼睛,已經抱着非死必殘的心情了,等待着與大地媽媽來場血肉相注的親吻。可她貌似沒能和大地媽媽親熱,因為大地媽媽的胸膛是堅硬的,沒有溫度的。她睜開眼,離曜那張臉就落入她的眼簾裏。她一直反應不過來,靖山說他師父最遲戌時中分就會入睡,不然離曜要是沒睡,她可不敢在他的地盤上爬屋頂。如今都已經亥時,她卻看到他在這裏,所以她愣住了。

離曜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将她重重地放在地上,然後揚長而去。藤芷煙看着離曜漸遠的背影,離曜穿了一身極黑的衣袍,外面還披了件極黑的披風,所以沒走幾步,他整個身子就隐在了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背影。

靖山終于從屋頂上跳了下來,他顯然也被他師父剛才的行徑給怔住了。他的兩只眼睛不停地在藤芷煙和離曜之間來回瞅着,然後皺着眉頭,冥思苦想了好久,愣是什麽也想不出來。

藤芷煙回身一看靖山,就不滿地抱怨:“靖山,你也太不夠意氣了吧!看我墜下去,你都不施救一把,我差點就摔成肉醬了!”

然而靖山的回答讓她差點就吐血身亡了,靖山無辜地眨了眨眼睛,說道:“我以為你在練輕功。”

藤芷煙跳起來就吼道:“你見過人連輕功的時候是仰面向下墜的?”

靖山不提輕功還好,一提她就來氣。她恐高啊,每次站在高處,她就腿軟,所以她學了半月的輕功愣是沒有半點長進。

白天勤奮練武,晚上睡覺,就這樣度過了整整一個秋。藤芷煙不知道葉子何時變黃了,何時又落光了。

那天離曜接到一封飛鴿傳書,是雇傭者寫給他的,無外乎讓他去殺信中的那個人。離曜帶上了藤芷煙。藤芷煙除了幾個月前殺過一條蛇外,還不曾殺過人。當離曜說要帶她去的時候,她除了錯愕還有排斥。但離曜卻說道:“你忘了你來這裏的目的?你這般退縮,如何能傷他分毫?”

藤芷煙很讨厭離曜那種帶着輕蔑的語氣,她不想被誰小瞧了去。她拿起劍,仰頭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我去。”

他們要殺的是住在乾梁縣城西的一個叫楊二的賭徒。那人好賭,常常游走在不同的賭坊。

下了雲鹫山,穿過一條河就是乾梁縣了。不過兩日,他們便到了乾梁縣。乾梁縣不比帝都晟沅,因是與隋國邊境比鄰的小鎮,所以駐守在那裏的裕國士兵很多。她在雲鹫山呆了三個多月了,這是她第一次來這裏。三個多月以來,她在雲鹫山過得倒也平靜,也不曾再聽離曜聽到與楚白歌有關的事。想必楚白歌見三個多月搜不到她的蹤跡,想着她興許真的死了,便不再徒費功夫了。

離開星沉教前,離曜特地讓擅長易容術的靖炜給她喬裝打扮了一下。靖炜是離曜的大弟子,極有慧根。他同離曜一樣是個冷淡性子,藤芷煙來星沉教這麽久,與離曜的八個弟子都講過話,唯獨不曾與他交談過,不是怕他,而是覺得他無趣極了。不管對方同他講什麽,他永遠是一成不變的“是”、“恩”、“不對”、“或許”。

除開這四個詞就沒見他再說過其他,靖山私底下告訴藤芷煙,大師兄最得師父喜歡,在衆弟子中,師父最信任的便只有他一人。而大師兄也特別懂師父的心思,經常在某些觀點上不謀而合,所以他們這些人在暗地裏很是羨慕他,已經當他是第二個師父了,同樣的,也特別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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