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帝心難測 今時不同往日了
魯王前幾年一直駐守西北, 這會兒同紀王一般,年紀大了回京養老。
他本就是皇帝的叔輩兒,是皇帝和衆位皇子的長輩, 地位尊崇, 今日也是宴席的焦點。
魯王素性豪爽,不拘小節,天生的一副大嗓門,又喜好談天。
宴席上拉着皇帝說話不算,宴席後又拉着蕭攸和六皇子哥倆兒說了好一會兒話。
等蕭攸和六皇子走出保和殿之時, 地上已經籠了一層薄薄的積雪,來赴宴的宗親和大臣們基本已經走得七七八八。
六皇子想起方才宴席之上,皇帝想要四哥接管吏部考核一事, 便對着蕭攸詢問道:“父皇這次請四哥接了吏部考核之事,雖是權宜之計, 倒是也有幾分真心在裏面的,四哥為何要拒絕此事?”
“總不想這樣快就應下差事。”蕭攸道,“如今的父皇已和從前大為不同,若是一口應下反而不好。”
見六皇子露出了稍顯疑惑的神情, 蕭攸也沒有繼續解釋下去,而是淡淡一笑, 只道“太快得到的東西總不容易珍惜”。
而他那個三哥顯然沒有悟到這一層道理。
皇帝經歷了之前大皇子和太子相繼倒臺的事情, 猜忌之心漸重。
而三皇子如今同皇帝湊得太快太近, 反而容易被皇帝所忌憚。
六皇子調侃道:“四哥迎娶四嫂倒也十分順利,如今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哪裏因為太容易而不珍惜?”
蕭攸微微一笑。
從建成十年第一次見面之時,他便注意到了她, 從此之後一直留心着她的消息和一舉一動,過了小十年後才得以終成眷屬。
哪裏就得到的容易了?
= =
蕭攸回到王府之時,陸想容已經回來了。
陸想容見到蕭攸後,先将今天宮城當中發生的事情盡數告知于他,又說了自己和舒妃的商量出的解決方案。
蕭攸自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建議舒妃請皇帝考慮大封六宮,也是希望可以給自己的母親李氏一個應有的位份,畢竟在大周歷朝歷代當中,幾乎沒有皇子的生母是以貴人下葬的,這麽做的确是太委屈了她。
這也是他這麽多年來跟宮城中那些人抗争的初心所在。
蕭攸低頭下頭,将自己的額頭抵住陸想容的前額,親吻了好一會兒才松開了她。
陸想容卻明顯感知到了對方情緒的不對,看到他鎖起的眉頭,她柔聲問道:“怎麽了?”
蕭攸愛惜地輕輕揉了揉她的額發:“沒事。”
她記得,自己的母親也是去世得不明不白,症狀似中毒又找不出源頭無法診斷,就連太醫也沒有給出一個準确的答案,最後只得不了了之。
當年母親的事情,他心中基本已經有了定論,只是沒想到太後竟然會再次出手,還是在新春之際将魔爪伸向了如今已是貴妃的許氏。
不過胡家的人一向視人命如草芥,尤其是像他母親、許氏這種身後沒有家族撐腰的女子。太後那樣的高高在上,想要她們的命,簡直就像弄死一只蝼蟻一樣簡單。
這宮中枉死的人太多了,太後甚至不必顧慮什麽,不必考慮善後,因為皇帝會自發替她擋下所有事情,根本不必她操心什麽。
陸想容看着蕭攸神情變得越發嚴肅,心中突然有了感應。
敏貴人之死,很可能也是太後的手筆。
既然她重新活過一世,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一些訊息,自然要傳遞給蕭攸。
陸想容陪着蕭攸坐了下來,對着他分析道:“聽姨母說,這次的事情做得實在幹淨利落,還能這樣不着痕跡,如今到了此時尚未聽說找到真兇,卻沒有掀起什麽風波,想來是有人有意善後,這麽一看,沒準就是慈寧宮那位的的手筆。”
蕭攸看陸想容還在糾結今天的事,怕她懷着孩子還為了這些事情傷神,便将話題轉向了別處。
“父皇今天心情不錯,賞了我和三哥、五弟、七弟每人一處莊園,就在西郊的楓林苑旁。是工部林大人盯着建的,景致很是不錯,等過完年後,咱們一起過去看看。”
陸想容也笑了起來:“這敢情好,從前成婚和你封王時候賞賜的幾處的皇莊終歸都偏了一些,楓林苑那一帶景致不錯,是個可堪游玩的好地方,皇上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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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從承乾宮出來後,又來了延禧宮處看許貴妃。
看着許氏明顯受了驚吓的慘白的小臉,和依偎在自己身上猶如驚弓之鳥的神情,皇帝的保護欲瞬間被激發到了最大,當即就許諾了她遷宮永和宮的事情。
許氏聽了這話後立時高興起來,就要掙紮着從床上起身謝恩,卻被皇帝叫了免禮。
皇帝也有一陣兒沒來延禧宮了,面對着少見的嬌柔婉轉的許氏,皇帝只覺得心都有些酥了。他坐到了許氏的身邊,拉着她的手道:“這次的事情委屈你了,這會兒宮裏頭還要忙着過年,慎刑司那邊有沒什麽可靠之人,怕是要等年後才能給你一個說法。”
許貴妃心中對真兇已經有數,但她也知道,如今即便求着皇帝查出真相也不能一舉扳倒太後的承恩公府,故而并沒有想着咄咄逼人,而是想着日後等有了機會再一擊必中。
“皇上可別再說這話了。”許氏一臉體貼道,“記挂着臣妾,臣妾就不覺得委屈。日後必當更加小心,只管跟着皇上,不會輕易被騙去這些地方。”
皇帝看許氏臉上疲倦之态越發明顯,便示意她不必再說話,先睡一覺再說。
許氏順從地躺在了床上,拉着皇帝的手指,請他等自己睡過去後再離開。
皇帝雖然嘴上說着不會走,心中卻浮躁得厲害,等着許氏閉上眼睛,呼吸聲也變得勻稱,便掙脫開了許氏的手指,更衣出門。
皇帝這一路之上都十分沉默,跟在一旁的乾清宮大總管陳年也不敢多說,只是示意衆人越發小心地伺候皇帝,莫要出錯。
轎辇過了承乾宮後,皇帝望着遠處宮殿,突然出聲:“陳年。”
陳年上前一步應道:“奴才在。”
皇帝道:“好好查一查許貴妃中毒之事。”
皇帝思前想後,越發不安起來。
雖然他也覺得這件事情并不是沖着自己來的,但宮裏有這樣的危險因素在,他總覺得有些不安生。
陳年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陳年是宮丞的大總管,也有諸多徒弟和眼線遍布宮城。
皇帝又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轉頭問陳年道:“你這老狐貍,是不是已經提前知道了什麽?”
陳年略顯谄媚地笑了笑,并沒有多說什麽,只道皇上聖明。
這件事情和當年敏貴人的離奇身亡實在是太像了。
皇帝在一瞬間也隐約有些明白。
可如今宮裏的形勢已經夠亂了,若是再把太後牽扯出來,想來更加不好把控。
他知道,太後即便再是大膽,再是草菅人命,但對他這個兒子向來是極為用心的,也一定不會對自己不利。
所以從自身的情況出發,他也沒必要把這件事擺到明面上來。
想來太後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會毫無顧忌出手的。
跟許貴妃相比,如今在皇帝心裏,的确是太後更重要一些,他會全心全意信任太後,也要依賴承恩公府的勢力做一些事情,卻不會像信任太後一樣全心全意地信任貴妃。
突然間一陣北風吹來,皇帝只覺得頭疼得厲害,像是有什麽在腦子裏鑽動一樣,讓他一時一刻也不得安寧。
皇帝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等許貴妃遷宮之時,一定要風光大辦,多備上一份厚厚的賀禮才好。你再傳朕的旨意下去,讓內廷司和禁衛軍近來用心當差,這樣的事情,在宮城之中不允許再發生第二次。”
即便對方是太後,他也不想再給她收拾爛攤子,所以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陳年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皇帝這是打算不徹查這件事情,故而用東西補償許貴妃。
畢竟那人并未得手,死的不過是一個太監,和這宮城的安寧相比孰重孰輕一看便知。
這樣的确更加省時省力。
大封六宮的旨意很快就下來了,幾乎宮中所有嫔妃都得到了恩賞,能晉升位份的都晉了一等,不能晉升位份的則給了家人恩賞,比如無可晉位的皇貴妃和舒妃都是給家裏兄弟授了爵位。
其中最讓人意外的,莫過于四皇子的母妃,那個從前宮中提一句都嫌晦氣的女人,如今追封了慧敏貴妃。
這也是提醒着大家,當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 =
榮親王府內,三皇子端起青花海水異獸紋藥碗,将其中湯藥一飲而盡。
他病了這麽多年,這些病有八分是裝出來的,但也有兩分是真的體虛所致,需要靠着藥物調養。
而就在今天,宮中傳來消息,皇帝大封六宮的同時,也追封了老四的母親。
他的母親只被追封了妃位,而老四的母親卻是貴妃。
一口郁氣凝結在心頭,讓三皇子覺得呼吸都有些不暢快。
他也知道吏部考核官員的重要性,幾次三番去父皇跟前求這個差事,可奈何對方就是不松口。
如今四弟明顯不願,父皇卻追着将差事給他,甚至為了讓老四好好辦差而追封敏貴人,真是件奇事。
三皇子自認對皇帝是了解的。
從前時候的皇帝最是吃巴結奉承那一套,大皇子和太子為了達到一些目的,穩定自己的地位,總會想方設法而和皇帝親近,或送禮或陪伴,才掌住了那些權勢。
就連他自己,也是靠着這段時間跟皇帝多番聯絡感情,才有了今日地位。
可如今四弟反其道而行之,總遠着父皇,父皇卻跟着魔了一般,不去計較這些不說,還總想把什麽好的都捧給他。
這人可是從前父皇是最不喜歡四弟啊!
難道這路數也要推陳出新不成?
三皇子從前最是善于把握上位者的心思,也是憑着這個一路走了上來,如今卻有些不知怎麽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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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妃這幾年一向很得皇帝重視,她膝下的成陽公主天真爛漫,嘴巴又甜,皇帝很是喜歡。
這次皇帝在賞賜皇子們皇莊的同時,順手還給成陽公主賞了一處附近的莊子,也是公主之中的獨一份兒。
成陽公主很高興,準備擇吉日辦一次賞花宴,請家裏的姊妹和兄嫂們來用宴,大家夥兒在一處熱鬧上一日。
成陽公主親自來送請帖來了晏王府上,陸想容說自己如今月份也大了,精神有些短,這幾日有些懶得動彈,所以就不去。
成陽公主也沒想着一定要把她邀請過去,這次過來一則是送請柬,二則也是過來四哥四嫂家中串門說話。
成陽公主送請帖不成,又道自己府上最近請了兩個江南來的廚子,點心味道做得很是別致有特色,酸酸甜甜的最是可口,應該會是四嫂喜歡的口味,既然四嫂不去宴席,到時就讓他們做好了專程給晏王府上送來。
陸想容笑着謝,成陽公主卻捧着臉發愁起來。
“現在大家都知道四哥在父皇跟前得臉,也想跟你這個晏王妃多親近親近,據我估計,這會兒四嫂不去賞花宴,我的客人們至少是要少了一半的。”
“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陸想容輕輕刮了刮成陽公主的臉頰,“不是還有你三嫂在嗎?有她在那邊壓着場子便是了,等日後我得閑了,再開一處賞花宴請你過來。”
哪知成陽公主撇嘴道:“三嫂她可同你不一樣,明明已經是親王妃了,卻壓根兒不知道坐着享福的道理。如今不是人家去巴結她,而是她去招人家。我這性子實在看不慣她這幅做派,可不得不說,人家就是能耐,如今可是跟端淑長公主、七王妃、承恩公府、懷王等人家都好着呢。”
說到這裏,成陽公主意味深長地看了陸想容一眼:“三哥如今都這樣得聖心了,三嫂還這樣的小心經營,怕是有着不小的主意,你和四哥也該當心些。”
在陸想容的印象裏,成陽公主一直都是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從不摻和這些事情。
陸想容也希望成陽能把這樣好的心态保持下去,便對着她勸道:“你才多大年紀,莫要摻和這些事情,讓他們自己折騰便是。”
看到如今的三王妃,陸想容突然想到了從前身為寧王妃的自己。
也是這樣小心經營,拓展人脈,只為着替夫婿打算。當年蕭渙能在朝中穩穩站住腳,偶爾還能混個不錯的差事,有一半都是她的功勞。
三王妃和當年的她一樣,自己并沒有孩子,榮王府中子嗣單薄,也只有一個得寵妾侍生了兒子。
三王妃很可能忙碌一生,也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想想又不免覺得有些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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