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學習

深宮寂寞。

那拉貴人性格溫柔內斂, 素來不喜争執，也不得皇上寵愛，懷上萬黼更是靠的運氣二字。能懷上孩子的宮妃不太看得上那拉貴人, 沒有孩子的宮妃或是嫉妒或是冷視，除去勉強能說上話的宣嫔外, 那拉貴人在宮裏也沒有說的上話的宮妃。

打從升起給萬常在授課的心思，她也是一鼓作氣, 回頭就整理了一摞教案，決定要從頭開始細細給萬常在講課。

看着那拉貴人翻出來的一堆資料書籍，還要熬夜寫出來的教案，再看看她期待的目光和眼底淡淡的青黑……萬安然拒絕的話語在舌尖轉了個圈, 又被她重新咽回肚子裏。

還能怎麽辦？

就寵着呗QAQ

萬安然只能安慰自己——自己可是要在清宮活到一百歲的人, 這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總得多學學多看看才是。

俗話說得好：活到老學到老。

這樣一想是不是能接受多了？恢複平靜以後萬安然老老實實地捧着課本，全身心沉浸入學業之中……個鬼啊！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萬安然像是孫猴子碰上了那拉貴人這位唐僧, 在師傅的念叨聲中頭大如牛，望着課本眼睛裏只剩下了圈圈。

萬黼看着就汗毛倒豎。

他蹑手蹑腳, 偷偷摸摸往外走, 只可惜卻是被萬安然逮了個正着。她一把揪住萬黼, 試圖讓他和自己一同在學海內玩（zheng）耍（zha）。

萬黼：痛苦面具.jpg

人活着是為了學習嗎？那當然不是！他不過是個三歲的寶寶, 為什麽要這樣折磨自己？

萬黼雖小, 話語卻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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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安然聽着他的喋喋不休也是無語，她摁住萬黼的腦袋瓜：“你想想，你的太子哥哥是不是課業比你還重？”

“那是太子哥哥！”

“那我問問你，皇上說的話咱們萬黼聽不聽得懂？”

萬黼搖搖頭。

他一臉鄙夷：“萬常在你好笨哦！汗阿瑪的話我怎麽可能聽得懂？”

你這個小笨蛋還敢鄙視我？

萬安然長長嘆了口氣，伸手敲敲萬黼的腦袋瓜：“萬黼啊，你腦袋瓜裏難道裝的是水嗎？還裝的是漿糊？”

萬黼還不樂意。

那拉貴人卻是附和：“額娘覺得你萬母妃說的是！萬黼, 你覺得皇上會和你一起玩耍嗎？比如一起玩捉迷藏？”

萬黼想了想，沒忍住一陣惡寒。

他的腦袋瓜搖晃得猶如撥浪鼓一般，光是想想就足以讓萬黼受不了。他圓滾滾的小臉皺得猶如包子皮：“額娘您在說什麽呀？汗阿瑪才不會這樣做。”

就算是太子哥哥也沒和汗阿瑪玩耍過。

萬黼曾經以為太子哥哥和汗阿瑪住在一起，汗阿瑪一定會陪着他玩耍嬉笑，卻沒有想到太子哥哥卻是搖搖頭，告訴他汗阿瑪身為皇帝每天要早出晚歸，除去讀書和用膳以外的時間他也很難和汗阿瑪相處。

萬黼叭叭叭說個沒完。

就連太子哥哥都這麽困難，還陪着自己玩？把自己抓去罵一頓才差不多。

“萬黼也知道太子殿下跟着皇上學習，總有一天他會變成皇上那般足智多謀，文韬武略之人，到時候太子殿下還會願意和不學無術的萬黼一起玩耍嗎？”萬安然插話。

萬黼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還從未想過這些，猛地聽到萬安然提起萬黼的腦袋就有點轉不過彎來。他看看那拉貴人，又看看萬常在，呆立在原地好半響。

“太子哥哥才不會呢！”萬黼漲紅臉，氣呼呼地嚷嚷着。

不僅如此，放下話的他一轉身沖出書房——萬安然被他的模樣吓了一跳，想要去拉卻被那拉貴人攔了下來。

“那拉姐姐！”

“妹妹放心。”那拉貴人反應比萬安然淡定許多，她安撫住萬安然，又吩咐宮人跟上萬黼：“他這段時間氣性大了，就是該受受刺激！”

萬安然能對宮人的示好泰然自若。

而萬黼不一樣，和太子保成關系上漲以後宮人們的态度越發讨好卑微。加上在太子身邊看到那些宮人一個個恨不得将他們捧到天上去的架勢，萬黼近來活潑可愛之餘熊孩子屬性也逐漸呈現上升趨勢。

“萬黼年紀還小。”

“……在宮裏哪裏有孩子。”那拉貴人搖搖頭，又端出書本細細講解。

萬安然試圖扯開話題未果。

她偷偷吐了口氣，愁眉苦臉地繼續盯着書籍，而狂奔出去的萬黼則是一路跑到了乾清宮。

乾清宮戒備森嚴。

九阿哥噠噠噠的腳步聲普一出現就引發不少侍衛的關注，等看到三頭身的小包子出現在牆角，一行人皆是驚疑不定地交換着眼神。

能出現在宮裏的小包子只有兩人。

其中的太子殿下正在乾清宮讀書，還有一人便是眼前的九阿哥了。

知道身份也不意味着能放他進去。

為首的侍衛敏捷地逮住九阿哥，半蹲着身體溫聲道：“奴才納蘭性德給九阿哥請安，九阿哥是有事情想要求見皇上嗎？”

萬黼搖搖頭。

他眼裏含着淚珠，擡眸細細看看納蘭性德。雖然有點陌生，但是起碼比周遭五大三粗的侍衛看着親近，萬黼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抓住納蘭性德的衣襟：“我想見太子哥哥。”

他聲音哽咽。

配合上紅紅的眼睛，宛若受驚的小白兔一樣。

難不成是受了欺負要找太子殿下告狀？納蘭性德心裏泛着嘀咕。問題在于現在正是太子殿下讀書寫字的時間，要是驚擾到太子殿下的話，只怕皇上會惱火。

納蘭性德扶住圓滾滾的九阿哥。

他略顯為難：“九阿哥，太子殿下正在讀書寫字，還沒有到玩耍的時間。咱們要不要先去見一見皇上？”

受委屈還是直接告訴皇上才是。

意外的是九阿哥搖搖頭，執拗問他：“我就想偷偷看太子哥哥一眼。”

讀書……寫字。

萬黼的心裏不由自主升起萬常在和額娘的話語，他嘴唇抿了抿，眼神越發可憐：“我……不會吵的，我就想看看太子哥哥讀書的樣子。”

不會吵鬧也不行啊……

納蘭性德知道自己應該開口拒絕，可是着拒絕的話語在舌尖轉了個彎又縮回肚子裏。他一邊伸手示意侍衛去東暖閣禀告皇上，另一邊則親自抱起九阿哥往西暖閣走去。

納蘭性德的腳步緩慢。

一路上他試圖從九阿哥嘴裏套話，偏偏別看九阿哥年幼這嘴巴卻是和閉嘴的河蚌般怎麽也打不開。

到最後兩人來到西暖閣門口。

一看到了目的地，萬黼立馬從納蘭性德的懷裏掙脫出來。他小跑着上前，将來意告訴給守門的宮人們。

宮人們表情古怪。

他們不用思考便立刻搖頭，偷偷看一眼太子？往大裏說豈不是窺視太子殿下的行跡？就算九阿哥沒有惡意他們也免不了被皇上狠狠懲治。

萬黼這下是真蔫吧了。

得到侍衛通知的康熙遠遠就看到這一幕。他心中微動，示意院子裏的宮人們不要做聲，上前牽住萬黼的小手：“朕帶你去看看。”

萬黼被吓了一跳。

他一雙眼睛睜得溜圓，張開嘴就想叫又被康熙堵了個嚴嚴實實。萬黼嗚嗚兩聲，康熙這才松開了手。

“……汗！阿瑪。”萬黼眼睛亮晶晶的，他超小聲的說着話，唯恐被裏面的太子保成發現。

康熙牽着萬黼往裏走。

一大一小蹑手蹑腳地跨過門檻，透過簾子往內室書房看去，萬黼的目光直直落在太子哥哥的身上。

保成正端坐在位子上。

他背脊挺直，右手微擡，鋪紙蘸墨，一筆一劃認真書寫着大字，聚精會神，專注到完全沒有發現康熙和萬黼的到來。

萬黼沉默無語。

康熙略顯疑惑，尤其是感受到手心裏的小手緊了緊更是困惑非常。帶着萬黼離開西暖閣，一直回到東暖閣以後康熙才提出了自己的問題：“萬黼，你跑來看太子是為何？”

小小的人兒一臉心事重重的。

康熙一共也有四個兒子活着，就算對萬黼略顯漠視但碰上還是會過問一二。

同時他心裏還有些陰謀論。

會不會後宮有人在萬黼耳邊說了些流言蜚語？以至于讓萬黼介意起他與太子之間的差別？萬黼是保成如今唯一玩在一起的兄弟，最重要的是康熙也明白保成對萬黼的在意。

也因此康熙頗為緊張。

他深深注視着萬黼，看着他小臉蛋皺成一團，在原地想了許久許久。萬黼忐忑不安的表情落入康熙眼中，讓他的心往下沉了一沉，眸底更是閃過一絲戾氣。

這後宮要好好……

就在此刻垂頭喪氣的萬黼嘆道：“汗阿瑪……兒臣回去也會好好讀書的，兒臣會努力跟上太子哥哥的。”

……整頓？

康熙面上的怒火瞬間消散，甚至帶了點茫然失措：“……哈？”

這是什麽意思？

偏偏萬黼像是重新打足了精神，他邁開小短腿就往門口走。才走了兩三步，便被回過神的康熙給逮了個正着：“你給朕說說，怎麽忽然想起要好好讀書了？”

保成之前還想拉着萬黼讀書呢。

偏偏萬黼這小子跑得比兔子還快，眨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現在卻一下子打起幹勁來？

其中定然有詐！康熙目光灼灼，而萬黼蹬着小短腿，他氣勢洶洶，聲音響亮：“兒臣要向額娘和萬常在證明，兒臣才不會被太子哥哥丢下！”

康熙腦門上的問號越發多了。

遠在鹹福宮裏，那拉貴人翻看着萬常在提交的課業，她微微皺眉，敏銳地察覺出一些問題所在。

萬常在不是不認字，而是下意識會簡略幾筆或者用更簡單的同音字來代替複雜的字體：比如用幹來代替乾，又比如後用後來替代……

那拉貴人若有所思。

萬安然則是抓耳搔腮頗有些忐忑不安，那拉貴人擡眸注意到這一點，她笑彎了眼睛，柔聲安慰：“妹妹的想法很獨特，指不定在哪裏也有人是這樣用的。”

萬安然眼前一亮。

那拉貴人話鋒一轉：“當然在宮裏還是不能亂用的，光是皇後的後，和前後的後你敢亂用，指不定誰就告你一個僭越不敬之罪。”

萬安然垂頭喪氣。

那拉貴人伸手摸摸她的腦袋，含笑往下說道：“當然姐姐我有一個好辦法。”

萬常在與其說是不認字，更像是沒有習慣這些字。那拉貴人敏銳地發覺，萬常在總是連在一起認識，分開又不會書寫或是遺忘讀法，解決的辦法也很簡單，只要多加閱讀書籍，尤其是從一些簡單的故事書開始一步步閱讀熟悉，加以抄寫背誦。

确定辦法以後，那拉貴人笑着道：“走吧，姐姐帶你去個好地方。”

好地方指的就是景陽宮嗎？

這裏門庭空落落的，長長的甬道中除去自己這一行人外，再也看不到旁人的蹤跡。

萬安然揣着一肚子的問題。

遠遠看見那拉貴人到來，原本端坐在門口的一名小太監登時樂得跳起來：“那拉貴人，您來啦？”

顯然這不是那拉貴人頭一回來了。

她笑着朝小太監點點頭，示意宮人塞了個荷包給她然後走了進去。

這裏的小太監真的沒有油水。

拿到小小的荷包他已樂得眉開眼笑，一路哈腰點頭地跟在旁邊。眼看着萬常在是個陌生的，小太監更是舌燦金花，細細說起這景陽宮來。

景陽宮乃是東西六宮之中最偏遠的宮室，在前朝乃是冷宮之所，聽起來實在是不吉利得很，以至于宮妃們避之不及，寧可住在一起也不願意搬到這裏來。

康熙也不強求。

當然好好的景陽宮也不能浪費，康熙使人修繕一二重新安排裝潢成藏書樓。

“那為何沒人過來？”

萬安然好奇反問：“既然是皇上準備的藏書樓，也定然有可能遇見皇上的吧？“

大冬天的，一些宮妃還能守在禦花園裏，甚至在雪地裏跳舞只求皇上一眼關注，那為何這景陽宮卻是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

小太監搖搖頭。

他苦笑一聲：“真要是皇上能來過一次，這藏書樓也不至于這般蕭條喽。”

“難不成……？”

“萬常在猜得沒錯，打從景陽宮修繕完成至今，皇上一會都沒有來過！”小太監想想就嘆氣。他以前還以為自己得了個好差事，指不定就能落入皇上青眼然後扶搖直上，卻沒想到到最後卻是在這寂靜空曠的室內了度時間。

想到這裏小太監一激靈。

他趕緊細細觀察萬常在的神色，唯恐這位好不容易過來的主子失望。

這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意外的是萬常在一臉的驚喜，目光直直落在遠處：“這是……貓？”

小太監順着萬常在的視線看去。

兩只百無聊賴的大貓肆意的躺在書架上，好不自在随意，仿佛景陽宮是它們的地盤。

“這是專門用來抓老鼠的。”

小太監解釋一句，見着萬常在躍躍欲試想要去撸貓，趕緊上前攔着：“這些貓兇的很，小主小心些……額？“

萬安然伸手撸向貓貓的下巴。

只見貓貓打着小呼嚕，舒舒服服地哼哼唧唧，別說露出尖銳的利爪甚至還伸出軟乎乎的肉墊催促。

這樣摸還不夠。

萬安然又将貓貓抱在懷裏，從耳朵到尾巴根集體撸了個爽。

別說反抗了。

另外一只貓貓還焦急地湊過來，豎起長長的大尾巴發出嬌氣的喵喵聲，還乘着萬安然和那拉貴人說話的時候伸出爪子，試圖把同類給推開。

小太監陷入沉思。

他學着萬常在的動作，也試圖撈過一只貓揉搓揉搓。

只是尚未碰到貓，兩只貓貓便已翻臉不認人。它們露出尖銳的牙齒，呼哈呼哈地朝着小太監噴氣，至于那只沒的到萬常在撫摸的貓貓更是後腳一蹬，沖上前對準小太監就是一通胖揍。

小太監：卒。

眼熱也想揉貓貓的那拉貴人滾了滾喉嚨，默默後退一步。

惹不起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