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大公主

恭親王福晉馬氏眉心緊緊鎖着。

她是恭親王的繼福晉, 雖然說是繼福晉但因嫡福晉入府兩月便因病去世，她除了出身稍差一些以外和嫡福晉并無差別。

馬氏也這麽覺得。

偏偏周遭有些人不這麽覺得了，總有些碎嘴的宗室福晉說上一兩句馬氏是占了先頭嫡福晉的便宜……

起先馬氏沒放在心上, 後頭次數多了時間長了她免不得有些在意。尤其是庶福晉晉氏竟是和自己一前一後懷孕，一前一後産下孩子不說還借着大格格頻頻邀寵, 馬氏心裏的不滿也是越發高漲。

馬氏将大格格抱養到自己屋子裏。

這個決定也是至今為止馬氏覺得自己做的最對，最得意的一招。

長子長女皆養在福晉膝下。

即便恭親王對福晉馬氏感情淡淡, 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也是頻頻到正院裏來。加上随後幾年裏晉氏誕下兩女卻又先後早夭，唯獨養在福晉膝下的大格格安然無恙。恭親王口裏說着不介意，心裏頭多多少少有些覺得晉氏不會養孩子，對晉氏的态度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等大格格入宮以後, 晉氏也沒了最後勾起恭親王心思的法寶, 昔日的寵妾徹底成了馬氏手中的螞蚱, 任由搓圓捏扁也無二話。

至于入宮的大格格。

一年多的時間以來，每逢年節假日入宮大格格也是恭謹有禮, 眉眼間的怯意也是一如既往……包括剛才在承乾宮看見時也一樣。

可是前前後後不過大半個時辰，踏入鹹福宮的馬氏發覺大格格的眼神竟是不一樣了？她眼眸裏明暗晃動, 坐在角落裏偷偷觀察着大格格的一舉一動, 眉心緊緊鎖着。

為了那妾室吳氏的事情, 家裏已經鬧翻天了。前腳吳三桂在雲南稱帝, 後腳恭親王納了其孫女為妾——未經過皇帝允許的那種。

你這是什麽意思？

通敵吶？還是趕架子打對方臉吶？無論是哪個可能性, 反正皇上已經氣炸了。直接将恭親王的所有職務從頭到腳全部路撸掉不說，更是讓恭親王直接滾進官學裏讀書。

二十一歲正是要在朝堂上大展身手的歲數，卻是被重新塞回去讀書？這些日子以來恭親王常寧可是成了滿京城人嘴裏的笑話。

馬氏入宮便是打着拉大格格說會話，使她去為王爺求求情。

至于皇上會不會因此厭惡大格格？大格格畢竟是皇上皇後的養女，定然不可能的……吧？至于心裏頭浮現起的少許可能性，迅速被恭親王福晉抛在腦後, 全裝作不知曉此事。

眼看時間不早馬氏也是越發焦慮起來，乘着太子和九阿哥走遠的時機，她趕緊上前，只是恭親王福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大公主身上，倒是沒有發現滿院子的人都在看着她。

恭親王府的事情人盡皆知。

福晉們宛如瓜田裏的猹，心照不宣的交換目光。

恭親王福晉走到大公主面前，她笑着喊道：“大格格。”

大公主心中微動。

她摁下自己想要起身的沖動，假裝沒有聽見恭親王福晉的說話聲。

“大格格。”福晉馬氏的聲音略略擡高，她眉心緊緊擰住，厲目盯着大格格，試圖用昔日的權威讓大公主屈服。

只是接下來的發展與她預想的截然不同。大公主的确擡頭了，還未等到馬氏揚起得意的微笑，便聽見大公主不悅的斥聲：“恭親王福晉，尋人的話可以去一旁，到本宮面前大呼小叫做什麽？”

“……哎？大格格。”

“什麽大格格不大格格的？夏嬷嬷，恭親王福晉許是帶了誰來？”

夏嬷嬷上前一步。

她目光冷飕飕的滑過恭親王福晉，随即沉聲作答：“回禀公主，恭親王福晉乃是獨自一人入宮，并未帶人。”

夏嬷嬷似笑非笑：“這大呼小叫的，不會是發了瘋病吧？”

“誰，誰大呼小叫的？“恭親王福晉升起不祥的預感。她趕緊退後一步，同時也将聲音擡高：“大格格啊大格格，沒想到你入宮以後竟是這般忤逆不孝，竟是不認嫡母——”

聽聞恭親王福晉竟是将忤逆不孝的名頭砸在大公主身上，原本還在一旁聽着的衆人都是皺起眉角。

萬安然更是忍不住上前一步。

她直接打斷福晉馬氏的話語：“恭親王福晉慎言。”

福晉馬氏認得她。

畢竟萬貴人也是今日的主角之一，只是區區貴人恭親王福晉并不放在眼中，她板着臉：“這是本福晉和大格格的事，貴人還是不要插手比較好。”

“貴人不能說那本宮總能說了吧？”宣嫔的臉徹底變冷，她不悅的盯着恭親王福晉：“這裏沒有大格格，只有大公主！大公主乃是金枝玉葉，是皇後娘娘親自教養的，她的阿瑪和額娘是皇上和皇後娘娘，可不是外面的阿貓阿狗都可以充當的。”

你會給大公主戴高帽我們難不成不會？萬安然重重點頭，使出致命一刀：“還是說恭親王福晉，覺得比起皇後娘娘你更有說話的資格？”

兩人一唱一和。

宣嫔和萬安然默契十足，直接給恭親王福晉冠上一個巨巨巨大的黑鍋。

前有恭親王背着皇上做事。

後有恭親王福晉對皇後公主不敬？只怕這一番話流傳出去，恭親王府還能不能存在都要考慮再三。

福晉馬氏心裏一咯噔。

周遭宗室福晉們的視線如芒在背，光是想想這些話語傳出去的後果她的冷汗便潤濕了後背。恭親王福晉登時明白是自己想得太好太簡單，卻忘記現在的局勢和過去截然不同。

那要怎麽辦？

福晉馬氏一咬牙，她雙膝直直落地跪在大公主的面前，說有多卑微就有多卑微，倒是把三人齊齊吓了一跳。

恭親王福晉哽咽不已：“大公主，奴婢求求您給王爺求求情吧！王爺打小疼寵您，永绶也打小把你當做親妹妹看待，如今如今遭了這般的大難……”

她抹着眼淚述說着不易。

比如恭親王爺是如何被那吳氏纏上，不得已只能将其納為妾室，又比如永绶在大格格入宮後是多麽想念大格格，三天兩頭便去探望晉氏……

話裏話外恭親王府上下那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至于旁的都是別人倒在他們身上的污水罷了。

大公主被諸人簇擁在中間。

她居高臨下的看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福晉馬氏，籠罩在心頭的陰影在此刻消散一空。

原來她也不過是個紙老虎罷了。

只是事到如今還要騙本宮嗎？大公主眼底閃過一絲譏嘲。她擡眸看向四周，宣嫔的憤怒，宜嫔的不屑，那拉貴人的嚴肅和萬貴人的擔憂逐一落入眼中，大公主的心情瞬間明亮。

她深深注視着福晉馬氏。

緊接着大公主開口說道：“恭親王福晉，此事本宮會告訴汗阿瑪。”

“大公主！？”

“大公主！？”

前面驚呼的是萬安然等人。

後面驚喜的是恭親王福晉，她心中大定，剛想要吹捧大公主的仁善慈悲。

只是還未等福晉馬氏再次開口，大公主又接着往下說道：“只是本宮身為公主，對于前朝諸事也并不了解，只能為您提一提，至于旁的還要請汗阿瑪徹查到底，為恭親王和你主持一個公道。”

話裏的意思明眼人都聽出來了。

大公主這是壓根不信恭親王福晉說的話呢！

恭親王福晉的臉黑了。

萬安然努力憋着笑，甚至覺得肚子都開始一抽一抽的疼。她板着一張臉努力深吸一口氣，萬安然含笑招待其餘福晉：“諸位福晉們要不要進屋瞧瞧十一阿哥？這孩子睡醒了呢！”

吃瓜吃飽的福晉們連連點頭。

身為瓜田裏的猹，今日所有人吃瓜都吃得肚滾腰圓，怕是後頭一個月，不！三個月的話題都有了。

在承乾宮裏遇見十二阿哥抽搐痙攣之事也就得了，眼前這一幕恭親王福晉痛哭流涕求大公主的場景，福晉們吃瓜的同時還有些尴尬——真真是丢了她們的臉！

“對對對，進屋進屋。”

“說起來咱們還沒有看過十一阿哥呢！”

福晉們接二連三的應聲。

她們匆匆而入，一進殿內便被十一阿哥吸引了目光。

胤禛聽到外面的動靜。

他一點瞌睡都沒有，睜着圓滾滾的大眼睛望着外面，發出咿呀的疑惑聲。

衆人齊齊倒抽口涼氣。

一看便知道十一阿哥可比十二阿哥健康多了！

福晉們眼前一亮。

她們歡歡喜喜湊到搖籃邊，樂呵呵的瞅着十一阿哥看：瞧瞧這白白胖胖，珠圓玉潤，簡直如同菩薩身邊的小仙童一般！

比起她們的興奮胤禛堪稱是小臉發黑。他板着臉頰，憤怒的瞪圓了雙眼，不滿的咿呀叫着。

可惜胤禛還不是後世的黑臉王爺。

他穿着一件紅色的小肚兜，奮力蹬着小手小腳，精神十足火力充沛的模樣讓所有福晉的心都化了。

曾有一子一女卻都年幼早夭，一腔母愛無處發揮的裕親王福晉率先驚呼出聲：“這也太可愛了吧？”

在諸多福晉們側目中她後知後覺的醒過神，裕親王福晉臉頰泛紅，裝模作樣的咳嗽一聲。即便如此她的視線也久久落在十一阿哥的身上，只恨不得把這個小家夥偷回家裏養。

火辣辣的目光也出現在其餘幾位福晉眼中，她們拿着随禮逗弄着十一阿哥——都是些金銀質地的小物件。畢竟在進宮之前，所有人都以為是為兩位小阿哥辦的滿月酒，每個人都帶着兩份禮物。

胤禛嘗試了好幾種辦法也無法逼退身邊的福晉們，他思來想去也不記得自己上輩子有被福晉們簇擁的日子。

他索性啪叽躺在搖籃裏。

胤禛決定只要閉上眼睛就不知道一切……了。

能不知道嗎？

下一刻趙嬷嬷走上前，樂呵呵的給十一阿哥換上一套小棉襖，再戴上用毛線編織的虎頭帽和虎頭鞋，穿戴完以後十一阿哥整個都變成圓滾滾的了。

和剛才穿肚兜的可愛，又是截然不同的可愛。福晉們捂着胸口，輪番将十一阿哥抱入懷中，摸摸親親貼貼：“十一阿哥可真乖！”

“要是咱們家的非得嗷起來不可。”

“就是就是，萬貴人可真有福氣！”

福晉們啧啧稱奇。

而胤禛是憋屈萬分，哭的确是個好招數，可是他……要他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哭出來？？？

胤禛：…………

算了，摸摸親親貼貼就随他們去吧。

不哭不鬧還軟萌可愛的小包子獨此一家，被一群福晉簇擁着，聽着一籮筐又一籮筐的甜言蜜語，胤禛的臉頰也浮起一片紅暈。

偶爾，偶爾聽聽。

好像也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