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事發

承乾宮中剛才的歡喜已是一掃而空。滿室的賓客驚呼疊起不說, 剛準備上前剃發的小太監更是癱倒在地，吓得心神巨震。

要是自己早一步上前。

在十二阿哥這般的驚厥抽搐下，輕則劃破皮膚重則致命……自己這條命丢了不說指不定還累及他人呢！小太監連滾帶爬的退出幾步, 他的退開也恰好留出讓佟皇貴妃上前的距離。

佟皇貴妃飛身撲上前去。

她眉眼間滿是惶恐，涔涔而下的冷汗将精致妝容都暈染開來。佟皇貴妃摁住十二阿哥抽搐的腿腳, 試圖将他異常的動作停止下來，可這又有何用呢？小阿哥的抽搐越演越烈, 到最後甚至嘴角也吐出白色的泡沫。

除去手足無措的抱着十二阿哥，佟皇貴妃唯有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康熙：“皇，皇上。”

康熙臉色陰沉。

這分明是癫痫！他立刻使人用筷子壓在小阿哥的舌尖，同時也厲聲喝道：“還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讓禦醫過來看看！”

“對, 對, 禦醫！快請禦醫！”

“請禦醫——”宮人狂奔着而出, 亂糟糟的承乾宮讓滿室的福晉們看着直皺眉，也讓皇帝和赫舍裏氏的心重重沉入谷底。

一團怒火在康熙胸口熊熊燃燒。

環視滿室的宗室福晉們, 可想而知今日之事只怕一晚上便能傳遍所有宗室人家。

他閉了閉雙眼。

罷了罷了！只要十二阿哥能保住，這些事情也就另算。

等鈕钴祿皇後匆匆趕至承乾宮, 禦醫也剛好踏入宮門。烏泱泱的人群讓皇後皺眉, 這吉時尚未過去便讓福晉們離去？只怕不止是宗室就連尋常官員都會知道宮裏發生大事。

滿月禮上皇子驚厥？

十二阿哥疑似重病？

光是想想此後會冒出來的流言蜚語, 皇後太陽穴便突突直跳。她沉聲吩咐：“諸位福晉, 承乾宮裏如今亂糟糟的倒是不好招待, 不如跟着夏嬷嬷請到坤寧宮裏坐坐。”

福晉們齊齊應是。

她們暗地裏可是長舒了口氣，誰要是開口說要留在承乾宮那她就是傻，這不明擺着等貴妃記恨上她們？福晉們連聲應是，面上表情依然肅穆，心底則是歡歡喜喜加快腳步朝外面走去。

福晉們走至殿門處。

還未等她們離開，康熙忽然開口說道：“坤寧宮裏也沒人, 夏嬷嬷帶福晉們到鹹福宮裏坐一坐吧。”

哎！？？

別說福晉們驚着，皇後也是杏眼圓睜，佟貴妃更是面色大變。

明明是十二阿哥的滿月宴，明明是她邀請的賓客，難不成到最後竟是要便宜了鹹福宮？她眼前一黑，喉間血色滾動，着實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做的一切一切到最後都會被鹹福宮占了便宜。

佟貴妃強撐着身體。

她蒼白着臉低低說道：“皇上——”

康熙沒有回答佟貴妃。

吩咐賓客們去鹹福宮仿佛只是他的随口一語，緊接着康熙的視線再次落回在十二阿哥的身上：“十二阿哥如何？”

禦醫面色嚴肅。

佟貴妃面色慘白，到最後還是沉默不語。

她哪裏還不明白。

皇上這是對自己不滿，非常不滿，竟是明晃晃的打自己的臉面。佟貴妃視線落在十二阿哥身上，心裏頭的委屈一股一股湧上前。

明明此前不是已經好起來了嗎？

都怪烏雅氏鬧騰将小阿哥生成這般模樣，要是她自己定然能為皇上生出聰慧可愛，健康壯實的小阿哥。

這邊承乾宮愁雲慘淡，另一邊鹹福宮裏則是一片寂靜。聽聞夏嬷嬷的來意，再聽說還有一盞茶功夫宗室福晉們便要到了，鹹福宮上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皇帝這是抽哪門子的風啊？

宣嫔、那拉貴人和萬安然心底同時怒吼着。這不是把佟貴妃的敵意拉至百分百嗎？哪裏有這般操作的？皇上不會是故意的吧？

三人面面相觑。

殿內一片寂靜，宮人們面帶困惑和茫然，唯有屏息凝神等着主子們的決斷。

夏嬷嬷也覺得皇上很不靠譜。

可現在有什麽辦法呢？皇上乃是金口玉言，宗室福晉們再是尴尬也得硬着頭皮到鹹福宮來。

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沉默了。

夏嬷嬷提醒：“宣嫔娘娘，福晉們馬上就要到了！”

宣嫔大手一揮趕緊吩咐宮人們将院子整理一新，至于沒有準備那麽多膳食怎麽辦？萬安然很有默契，立馬喊人準備起東西。

暖爐搬出來！

烤肉拿出來！

好酒端出來！

瞧着鹹福宮裏鬧騰騰的場景，夏嬷嬷目瞪口呆：“這，這不太好吧？”

誰家滿月宴是這麽幹的啊？

萬安然拍拍夏嬷嬷的肩膀，沉痛着說道：“那夏嬷嬷您見過滿月儀式都解決，賓客們才來的滿月酒嗎？”

那也沒見識過。

夏嬷嬷沉思片刻，也唯有一咬牙應了：“就這樣辦吧！”

這恐怕是在場所有人平生首見吧？

鹹福宮裏所有人都被調動起來，他們兵分數路，目标明确，有條不紊的準備起諸多事物。

至于太子保成和萬黼很開心。

兩人正覺得剛才的打雪仗還沒玩夠，此刻歡呼着沖進院子紮入雪地，嘻嘻哈哈打鬧成一團。

唯獨大公主還伫立在殿內。

她沒有和兩個弟弟玩耍，而是默默立在搖籃邊上盯着十一弟發呆。

胤禛眼睛睜得溜圓。

上輩子的大公主格外沉默寧靜，她在慈寧宮中長大，除去胤祺以外與其他兄弟姐妹的關系都頗為疏遠。

可是疏遠歸疏遠，大公主性格溫柔體貼，就算是胤禛在失去養母又不得生母寵愛，在阿哥所生活頗為艱難時，也得過她不少的幫助。

胤禛望着滿臉愁色的大公主，努力伸出小手的同時咿咿呀呀叫了起來。

他稚嫩的聲音立馬引起萬安然的注意。她趕緊走過來瞧瞧毛桃，确認他無事以後萬安然也發覺大公主的異常，她略有些擔憂：：“大公主這是怎麽了？不出去和太子九阿哥玩耍嗎？”

大公主搖搖頭。

她雙手絞着帕子，眉眼間的忐忑讓萬安然心中一緊：“這是怎麽了？難不成宮裏誰給你氣了？”

聞言夏嬷嬷也停下手上動作，她連忙走到大公主的身邊：“小主子，是不是宮裏有人碎嘴？是誰？告訴嬷嬷，嬷嬷給您出氣！”

皇後八成是沒有親子了。

打從主子娘娘嘴裏知曉這件事，又見主子娘娘對大公主視若己出以後，一幹忠仆對于大公主那是疼寵有加。說真的要不是大公主本性溫厚寬仁，否則早就變成驕橫刁蠻的熊孩子。

當然大公主脾氣越好宮人們也是越心疼，夏嬷嬷一聽居然有人欺負大公主，登時面色嚴肅，大有知道是誰便立刻使人抓捕的心思。

大公主搖搖頭。

這下諸人更是擔憂了，萬安然說的認真：“大公主，被人欺負就得說出來重重給予回擊，否則他們就會覺得你是軟柿子，下回指不定還會說你的壞話呢！“

“萬貴人這話說的有理。”

不知何時湊過來的宜嫔也點頭同意。她同樣也勸大公主說出來，只是看大公主久久不願說出口，宜嫔也有了自己的猜測：“難不成是……太子殿下？”

“咳咳。”太子保成不高興的探頭進來，他怒目瞪了宜嫔一眼：“才不是孤！大姐姐怕的是恭親王福晉！”

衆人異口同聲的重複：“恭親王福晉！？”

恭親王福晉是大公主的嫡額娘，按理來說的确有管着大公主的資格……可是？萬安然哭笑不得的說道：“大公主的額娘是皇後娘娘，恭親王福晉再怎麽也管不到您的身上，見到您還得跪拜行臣禮呢。“

所有人都重重點頭。

身為皇後養女的大公主，若是恭親王福晉真沒頭沒腦的跑來說，怕不是要讓人懷疑她的腦子是不是有些問題呢！

大公主咬咬唇瓣：“可是，額娘她還在……”

衆人登時明白大公主怕的是什麽。

大公主的生母是恭親王的庶福晉，只怕大公主擔心自己給恭親王福晉氣受怕是回頭倒黴的是自己的生母。

這倒是個難題？

正當萬安然面露擔憂的時候，倒是宜嫔斬釘截鐵的說道：“大公主您就放心吧！本宮聽說恭親王惹惱了皇上，只怕恭親王福晉不敢找公主的麻煩不說，甚至還要找您為恭親王求情呢！”

“這是……？”

“恭親王可是做了件讓皇上大動肝火的事情……宣嫔姐姐您也知道的吧？”宜嫔神秘兮兮的說道。

掀開簾而入的宣嫔一愣。

緊接着她點點頭：“聽說……恭親王納了吳三桂的孫女為妾！”

萬安然嘴巴大張。

大公主更是杏眼圓睜。

這沖擊力十足的消息讓人腦子裏嗡嗡嗡的一片，良久都無法回過神來。

“要我……求情？”

“大公主可不能求情，此事事關三藩您求情只怕會惹惱皇上！”萬安然一口拒絕。

“沒錯，更何況恭親王納妾身為女兒大公主又怎麽能說不是？這件事無論怎麽做大公主都是錯的！”宣嫔面容肅穆。

“那這……”

“大公主最好的辦法便是假裝不知道此事。”宜嫔沉聲道：“至于恭親王福晉，大公主越是底氣十足擺出架子來，恭親王福晉越是不敢重聲，別說欺辱您的生母怕還要高高供起來才是。”

大公主杏眼微微大睜。

剛才的忐忑和惶恐驟然逝去，她緊緊握住略有些潤濕的手掌心，鄭重地點點頭：“嗯，我會……我會試試看。”

待鹹福宮準備就緒福晉們也到來了。福晉們心裏頭再是尴尬，面上也是露出和善的笑容，尤其是注意到太子殿下存在時笑容更是深了三分。

只在承乾宮露了一面的太子和大公主，竟是也在鹹福宮裏玩耍？衆人啧啧稱奇，走入鹹福宮裏禁不住好奇打探起來。

比起華美大氣的承乾宮，鹹福宮便滿滿都是居家氣。比如鋪設在凳子上軟榻上的各種羊毛制品便很得福晉們的歡喜，各種精致稀奇的小玩意兒更是讓人贊嘆。

尤其走入後院，所有人面上都露出一絲愕然。在衆人震驚的視線下，宣嫔泰然自若的說道：“福晉們也累了吧？坐下好好休息便是，這是皇上和皇後娘娘都頗為喜歡的烤肉，大家夥可以嘗一嘗。”

還別說。

在承乾宮裏打起精神應付，然後經歷滿月儀式上的事情，再然後又是從承乾宮走到鹹福宮……不提還好一提諸人的肚子都開始咕咕直叫。只猶豫一瞬福晉們便坐了下來，決定先填飽肚子再說。

烤肉加美酒，再加上周遭的美景和舒緩的氣氛，福晉們心裏那些個亂糟糟的思緒逐漸消散一空，三三兩兩的說笑聲再次在院子裏響起。

唯有恭親王福晉心事重重，偷偷擡眸看向熟悉又陌生的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