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寵妃
琉璃心中大亂。
就算是猜範垣有金屋藏嬌的行徑,琉璃也不至于這樣意外驚愕。
若說少年時候還嬉笑無忌,任意的捉弄玩樂,但自打她進了王府之後,身為端王的側妃,自有一套規矩,兩個人便不再時常見面,彼此昔日的情分,也仿佛在這曠日長久的不見之中逐漸消磨淡去了。
原本琉璃并沒有想到跟範垣會走到後來的那一步,但這也怪不得她。
那時候她雖然是端王側妃,但範垣是端王的侍讀,也是人所盡知的端王近臣,時常出入端王府的,尤其是事務繁忙的時候,每天總要跑個幾回,有時甚至在王府過夜。
端王很欣賞範垣,曾不止一次在琉璃跟前說過,因也知道他們兩人的關系,所以也時常以“你那位師兄”稱呼。
琉璃見端王如此喜歡範垣,心裏也當然高興的了不得。
那時候她雖在王府,但月餘不見範垣,不免想念,總算趁着範垣在王府的時候,找了個機會出來見到了他。
誰知範垣見了她,絲毫好臉色都沒有,冷冷的,像是看着陌生人,甚至還是個不讨喜的陌生人。
琉璃才說了兩句話,範垣就借故走開了。
雖然碰了壁,琉璃心大,還并不以為然,只當他是忙,或者恰逢心情不好。又因知道範垣為人就是慣常外面冷冷的,故而也不當回事。
後來又見了幾次,範垣仍是那樣,又大概是覺着不耐煩了,便不軟不硬地刺了她兩句,意思仿佛叫她檢點。
琉璃這才認真吃驚起來,從此賭氣不再找他,如此又過了一段時候,再見面,看範垣并沒有好轉的跡象……琉璃總算沒有先前那樣一相情願的熱絡了,就如他所說,開始“避忌”。
就算範垣如此冷落,可不管外頭有關範垣的傳聞再怎麽離譜,說他出身卑賤,行為不檢等,琉璃心中只是嗤之以鼻,并不相信。
一來因為兩個人也算是“患難與共”長了幾年的,琉璃最懂範垣的性情,二來,範垣連她都要忙不疊地規矩避忌,冷冷淡淡跟要出淤泥而不染似的,又會怎麽“不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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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聽着範垣在耳畔說的話,琉璃禁不住後退:“你是什麽意思?”
範垣慢慢往前一步,也不回答。
琉璃舉手抵住他:“師兄!你、你說明白!”
範垣順勢握住她的手:“你不喜歡舊的,就做新的,可惜蘭師傅已經不在,不過他有個親傳的弟子,也是他的孫兒,雖不及蘭師傅,卻也算是上好的,以後就叫他給你多做幾套就是了。”
“我不是說這個,”琉璃搖頭,“這些衣裳,到底……是誰的?”
範垣的眼中掠過一絲暗色:“是一個不解風情、只會惹事掃興的讨嫌鬼的。”
琉璃讪笑:“是、是嗎?還有這種人啊。”
範垣盯着她:“是啊。你沒見過是不是?”
琉璃咽了口唾沫:“我、我大概比較幸運。”
“幸運?”
那一刻,範垣的眼風突然又銳利了幾分。
琉璃心頭亂跳。
琉璃寧肯他回答說是個千嬌百媚的嬌嬌美人的。
她心裏仿佛知道那個答案,但是又實在可怕的很。
如果這些衣裳,真的是給她做的,那麽,範垣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之前,他心裏對她……
但是不可能,她一點也沒察覺他的心意,相反,他“拒人千裏”的心意倒是明明白白的,在冷漠的眼神裏,在避之不及的動作中,在……
就算是為了規矩,避嫌,也不至于做到那種冷情近乎無情的地步。
難道那種種,都是假象?
範垣靠得太近了,能嗅到他身上那有些清冷的檀香氣息。
若即若離,似幻似真。
聞着他身上的氣息,感覺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的萦繞。
這場景不知為何有些熟悉……
突然,頭有些發暈,琉璃趕忙閉上雙眼。
***
端王生性風流,是個愛玩樂的人,文帝很疼愛這個灑脫不羁的弟弟,原先因端王不住京內,文帝十分想念,特在京中辟居給他,就近住着,時不時叫他進宮說笑。
自打琉璃進了王府,端王向來疼愛,兩個人都有些好玩樂,所以竟似脾氣相投一樣,端王對琉璃更加寵愛有加。
琉璃因覺着院子裏只有花草,沒有果樹,實在單調。
無意中跟端王說起來,端王即刻命王府執事,快些把院子裏栽種些可食用的桃,杏,李,棗等果樹。
但所謂“打牆也是動土”,所以除了這些之外,竟又特意叫栽種了些菜蔬等物。
一時之間,王府內跟京城中都傳為“美談”,甚至連文帝也聽說了,特詢問端王,問他是不是府內的開銷不夠,所以種着些瓜果菜蔬的來節儉,又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說端王“異想天開”,又贊他實在跟那些一貫習慣了奢侈靡費的王公貴族子弟不同,由此對端王越發喜歡。
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卻是意料之外的收獲了。
在琉璃看來,自己只是随意的一句話而已,居然會引出這許多來,當然是想不到的。
不過她也沒放在心上,只也覺着高興,一來是因為端王竟肯為了她如此,可見是真心寵愛,二來,種下了這麽多的瓜果菜蔬并果樹等,以後到了收獲的時候,就可以大快朵頤了,豈不痛快?就算吃不了那許多東西,光是看着結出果子來,也夠人欣喜的了。
對琉璃而言,這種又能賞心悅目又能足了口福的好事,當然是每個人都樂意看見的。
可誰又能想到,有人跟她的想法,偏偏正好相反。
比如王府裏的幾位姬妾。
因琉璃得寵,不免有人暗中看她不順眼,但王妃為人溫和賢淑,有王妃照看着,姬妾們倒也不敢興風作浪。
雖然有人悄悄地跟鄭王妃抱怨,說琉璃“恃寵而驕”,竟然把好好的花園弄成了那鄉野村婦們才把弄的果蔬院,實在是大煞風景,該管一管她才好。
鄭王妃卻并不惱,反而笑說:“這是好事,一來的确給王府裏省下了不少的花費,二來,等那果子結了後,你們就都能吃到新鮮的瓜果菜蔬了,豈不是好?你們都是跟着側妃沾了光了。”
大家當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本想讓王妃教訓教訓陳琉璃,可王妃如此大度……衆人表面上就不敢言語了。
可私底下自然更加不忿,覺着王妃都要讓側妃一頭,實在是不成體統。
終于有個姓王的姬妾在伺候端王的時候,悄悄地吹了幾句枕頭風,端王便答應了特也給她辟一處地方,專門栽種玫瑰,為将來摘了插花并做胭脂膏子用。
琉璃仍是不放在心上,橫豎是個人的愛好,且又沒擾了她,她對花花草草從來也沒有仇,看着百花齊放的反而更好。
所以那些期待地等着看琉璃頹喪的人自然難免又失望了。
那一天,天氣炎熱。
端王在招待幾名屬官近臣。
琉璃照例往花園裏走去乘涼,到半道,陪着的丫鬟突然肚子疼,先匆匆地跑了。
因都是熟路,且晚間又無閑人,琉璃樂得自在,分開花枝,且看光景且散步閑逛。
将要沿着湖邊過假山,突然有個人影閃出來,把琉璃吓了一跳。
因光線陰暗,看不清臉,可看身量竟是個男子,琉璃正要喝問,那人卻沖到跟前兒,不由分說拉着她的手腕便走。
琉璃才要掙紮,那人壓低了嗓子喝道:“別出聲!”
琉璃聽其音辨其形,脫口叫道:“師兄?!”
那人也不回答,只是拉着她飛快地走了一陣,直到遠遠地能看見她院子門口的光亮了,才放開手後退,把自己隐入樹蔭底下的陰影中。
琉璃回頭,又是心驚又且不解,又有些不敢确信。
只聽那人沉聲喝道:“回去,晚上別出來!”然後一閃便消失了。
琉璃沒頭沒腦地回到院中,想了半晌,正有些心驚肉跳,便聽到外頭有些喧鬧的聲響。
底下的人出去打聽,回來卻說了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原來是之前那要種玫瑰花的姓王的寵姬,在院子的假山裏頭私通,偏被人發現了……打燈籠一照,原來對方正是負責種花的花匠。
端王倒是個寬厚大度的,便把那寵姬送給了花匠,攆他們離開了京城了事。
此後,琉璃本想立刻找機會詢問範垣,那夜是否是他及時将自己攔住。
範垣卻仍是表現的無事人一樣,琉璃心裏也明白,這種事是不好随意出口的,既然沒有詢問的機會,索性守口如瓶。
起初琉璃還只是覺着僥幸,如果不是被攔回來,不知會不會是她把那兩人撞了個正着。
後來也不知從哪裏聽來的風聲,說是那寵姬本是不忿琉璃得寵,想讓那花匠對琉璃不利,再讓人去捉拿,事情若鬧起來,端王自然不會容忍這樣一頂綠帽子。
只卻不知為什麽自己先親身上了……真是偷雞不着蝕把米。
***
先前自從知道範垣在皇後奪子一事上幫助自己後,之前這本已經沉寂的一件事也浮上心頭。
琉璃忍不住又問:“王府裏花匠的事,是師兄幫我,對不對?”
範垣望着面前這張臉,将目光移開:“又提那個做什麽。”
“你、你當時為什麽不告訴我?”
範垣不答。
琉璃道:“你既然真心對我好,為什麽還總是對我冷冰冰的?總是不理我?”
範垣仍是不看她,微微擡頭。
琉璃舉手揉了揉頭發:“你知不知道,我會當真的。”
範垣看着她熟悉的動作,這才垂下眼皮:“那你想我怎麽樣?”
琉璃愣了愣:“至少,至少不要……”不要那麽冷若冰霜,猶如路人。
“你想讓我,仍像是往日你沒出閣時候一樣待你?”範垣淡淡地說,“我不能。”
“為什麽不能?我還是我呀。”
“你不是,”範垣的語氣有些古怪,眼中電光石火似的,“你那時候……是殿下的女人。”
那時候,他的确不能再像是以前一樣對待陳琉璃。
就如同先前琉璃在宮裏面對朱儆的時候一樣,一定要笑,就算是假裝的笑,強行的笑,也一定得露出笑容,不然就會哭出來。
而那時的範垣面對陳琉璃,則一定要冷,就算是假意的冷,萬分不願的冷,也一定得如此。
不然的話……
就像是烈火焚身。
可她又怎麽知道?
範垣輕輕一笑,重轉開頭去。
只聽琉璃道:“你、你……”
“我怎麽樣。”
“你喜歡我?”
猝不及防地問出了這句。
範垣從頭到腳,突然僵住了。
琉璃聽見自己的心如擂鼓:“師兄……是喜歡我?”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問,太驚世駭俗了。自從她出閣後,範垣始終冷淡的超然,她單方面表示一點親近都不行,何況什麽男女私情。
但眼前像是一團迷霧,她不能忍受範垣對自己的若即若離,如真如假,到底是喜歡還是仇恨,不如就此了斷。
範垣不答,好像連臉都僵了。
琉璃索性又問:“師兄到底是喜歡我,還是讨厭我?如果讨厭我,就不會明裏暗裏幫我了是不是,那……那就喜歡了?”
範垣轉過身。
琉璃拉住他衣袖:“你說呀!你到底說呀,你、你要是喜歡我,爹那時候要你娶我,你怎麽不肯答應?”
範垣猛然擡眸,有些無法置信地看向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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