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4)

小三兄,這是你放在房間裏頭的包袱,我給你拿過來了。”

看起來吳二狗真是巴不得自己快些走了,竟然如此體貼的跑去他房間裏頭幫他收拾東西了。向偉之看了看一臉殷勤的吳二狗,接過包袱,朝他揮了揮拳頭:“你竟然不和我說便去了我房間?”

吳二狗見那只拳頭在面前揮舞,吓得閉上了眼睛,嘴裏猶在強辯:“我是怕你趕時間這才給你去收拾的,你可別不識好人心!”等了半天,也不見拳頭招呼到臉上來,睜開眼睛一看,原來向偉之早就站在街上了。

看着向偉之挺拔英武的背影走出鋪子,陸小琬朝郡守夫人無奈一笑:“阿娘,我走了個俊俏夥計。”

34碧波潭瑤琴重現

守夫人從成衣鋪子裏邊一回去,便馬上派人去将郡守請了回來。

“夫人,你找我有事?”郡守大人剛剛進家門,就見夫人蹙着眉頭迎了上來,心裏也不禁有些着急:“出了什麽事情了?”

郡守夫人抓住他的衣袖把他帶進了內室,兩人跪坐在軟榻上小聲的聊了起來。

“夫君,你說李家莊這案子,到底會不會是五弟喊人為之?”郡守夫人把陸小琬所說的話轉述了一遍以後,小心的推測着。

“不至于罷?五弟雖然愛財如命,可卻也不至于會去勾結盜賊做出這等違法之事來,我對他很了解,他膽子小得很。”郡守大人沉吟道:“既然那琴已經找到,那我們也不大肆聲張,就叫賊曹掾史去将那琴退還給李小姐便是了。”

郡守夫人偏着頭想了想,抓住郡守的手道:“夫君,你可得要确保文君不受牽連才是。這孩子乖巧懂事,紅顏命薄,我不忍心看她被人誣陷栽贓。”

聽着妻子這傷感的話,郡守大人心裏也有些恻然,拍了拍夫人的手道:“你放心,我自然會叫那賊曹掾史把事情辦得妥妥的,不會讓文君受牽連。”

看着夫君自信滿滿的模樣,郡守夫人點了點頭:“如此甚好。”突然又似想起什麽來般,“哎呀”一聲:“文君給你做了一件衣裳,叫你試試,若是不合身,便拿回去重新修改。”

郡守大人感嘆道:“還真是個有心的孩子。”

“可不是呢。”郡守夫人也是嘆了一口氣:“那份貼心細致,真真是讓我覺着熨帖!我沒有女兒,原本不知道這養女兒的好處,現兒得了文君這個幹女兒,卻如同多了件小棉襖一般,無處不舒服呢。”

當日晚上,陸小琬便打發了春生娘帶着如霜把那具瑤琴送到了郡守府上,郡守見了那琴也是感嘆了一番,琴果然是好琴,只是落在不會彈琴的人手裏,便失去了它的價值。

“聽說你家小姐很會彈琴?”郡守大人突然想到了關于卓王孫女兒的各種傳聞,不免好奇的問了句。

“是。”如霜低着頭恭恭敬敬的說:“小姐的琴藝确實精湛,奴婢們只要是聽着小姐撫琴,再疲勞也不覺得了。”

“哦,竟是如此!”郡守大人眼裏流露出向往的神色:“不知哪日能有幸一聞。”

如霜不敢擡頭,嘴裏答道:“郡守大人對我家小姐恩重如山,若是想要聽小姐彈琴,她自然會答允的,就看郡守大人和夫人哪日有雅興來莊子聽琴了。”

“好好好,你這侍女倒也是個機靈的,賞!”郡守大人一開心,命人賞了如霜和春生娘每人五十個鑄錢,便讓她們回莊子去了。

第二日,郡守大人把那賊曹掾史喚了過來:“李家莊的失竊案可有進展?”

賊曹掾史擦了擦額頭的汗道:“屬下無能,未能有進展,就連半點線索都沒有。”

這案子可真是蹊跷,那琴是擺放在李小姐的書房裏邊,與內室只有一牆之隔,可那晚無論是李小姐還是上夜的侍女,都沒有聽到半點響動。按理來說把一塊這麽大的爛木頭運進來,又把琴搬出去,無論如何不可能沒有半點響聲的,但李家莊那晚竟沒有一人發現異常的情況。

按照賊人留下的那幅素絹去查,也似乎是根斷掉的線索,那素絹竟然是來自李莊主的一件中衣,撕了一大塊素絹下來,剩下的那塊破布就搭在李小姐閨房外邊的樹枝上,被風一吹,就胡亂搖晃,仿佛一個人吊在那裏一般。

賊曹掾史也請了個擅長鑒定筆跡的秀才看過素絹上那字,又命裏長将李家莊附近十裏識字之人召集起來,命令他們把素絹上的那行字寫出來,請那秀才仔細甄別。看過那幾人的字以後,秀才搖搖頭道:“都與那素絹上的字跡不相同。”

查來查去,這便成了一起無頭公案了,賊曹掾史只覺頭大如鬥,現在聽着郡守大人這麽一問,只覺兩股戰戰,心裏直呼倒黴,難道因為這樁莫名其妙的案子,自己便要被免職不成?心裏直把那不會彈琴的李小姐罵了個狗血淋頭:“沒有天分學什麽彈琴,害得老子被郡守大人斥罵!”

郡守大人看着賊曹掾史這汗不敢出的模樣,溫和的一笑:“今日一晨,有一個放牛的孩子來了府衙,說是有重要事情禀報,我聽說他是李家莊人,心裏想着許是和那李家莊失竊案有些幹系,你去問問罷。”

聽了郡守大人的話,賊曹掾史心裏這才一喜,用衣袖揩去下巴上的汗珠子,向郡守大人行了一禮:“屬下這就去找他詢問。”

進了旁邊房間,就見裏邊有一個約莫十歲的孩子,看見賊曹掾史走進來,好奇的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可就是那賊曹掾史大人?”

“正是,你有什麽事情禀報?”賊曹掾史低□子笑眯眯的望着他:“聽說你是李家莊的,是不是和李小姐的琴有關系?”

“大人,今日我去放牛,在水潭便看到了一具琴!我覺得那該是李小姐丢的!”那小孩子跳到賊曹掾史面前:“我叫我弟弟在水潭邊守着呢,大人,我們快去把那琴撈出來。”

賊曹掾史轉了轉眼睛上下打量了那個小孩子一眼:“你沒有騙我?”

“我騙你做什麽?”那小孩奇怪的看了賊曹掾史一眼:“我可是好心才來給大人報信哪,大人,我也不要什麽,就給我幾十個鑄錢便是了。”

“你能确定?”賊曹掾史将信将疑的看着小孩那期盼的臉,心裏想着這小孩說的話有幾分真實性,若是真的能将那失竊案給破了,那倒也是功勞一件,就算那不是李小姐的琴,也不外乎多跑一段路而已:“那好,我跟你去,若真是李小姐丢的琴,那我便給你兄弟二人五十個鑄錢。”

“那好,大人,我們快些去罷。”那小孩很是愉快,跳着跑了出去。

賊曹掾史帶着兩個手下來到城北的一個水潭邊,一個八、九歲左右的孩子騎在水牛背上,遠遠的看見他們走了過來,便站了起來在牛背上晃晃悠悠的揮着手大喊:“哥,那琴還在呢,沒有人來這裏!”

幾個人走了過去一看,隐隐約約能看到一具琴在清亮亮的水裏邊,賊曹掾史心裏大喜,叫手下跳下水去,将那琴撈了出來,濕淋淋的抱着去了李家莊,李小姐一看便心中大悲,眼淚珠子滾滾而下:“這正是我的琴,卻沒想被那賊人抛入水潭裏!”

賊曹掾史一看李小姐認下了,也是松了一口氣:“這樣便好,那我就回府去了。”心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自是無比輕松,卻沒想那李小姐咬牙切齒道:“大人,我這琴找了回來,可那賊人又在哪裏?”

賊曹掾史身形一頓,皺了皺眉,這李小姐為何如此糾結,既然琴已經找到,還問那賊人做什麽!拿了一雙眼睛很是不悅的看着李莊主,暗示他去安撫李小姐。李莊主見着賊曹掾史的眼神,無奈的對女兒說:“阿芸,大人已經幫你找回了琴就可以了,那賊人端的狡猾,一時半刻抓不到也是常事,你就不必如此執着了。”

李小姐冷笑了一聲道:“都是一群吃白飯的罷了,阿爹也不必替他們掩飾了。”看了看那濕淋淋的瑤琴,她給了賊曹掾史一個白眼,氣哼哼的帶着侍女走回了內室。

李莊主見着賊曹掾史一臉尴尬,不由得趕緊過來打圓場:“都怪在下把她慣壞了,還請大人多多擔待些。”說罷向旁邊的管事招了招手:“去取二十兩銀子來做謝儀,感謝大人幫我家阿芸找回了那張琴。”

賊曹掾史聽着有銀子拿,臉色稍微緩和了些,等管事拿着那二十兩銀子出來放到他手裏,心裏不平之氣平息了,向李莊主道別了一聲,便帶着兩個手下走出了李家莊。一路上,那兩個手下都因着李小姐那驕橫的話語憤憤不平,賊曹掾史無奈的搖搖頭道:“這些稍微有些錢的人家,眼界高得很,都還看不起官府裏的人呢。罷了罷了,只要了了這樁案子也就算了,不和她一個小女子計較。”

他本想着盡量不節外生枝,早些把這案子了結,免得一直挂在那裏,成天提心吊膽,怕見着郡守大人不悅的臉色,誰知李小姐卻不願放過他,第二日李小姐帶着兩個抱着琴的侍女來府衙了。

賊曹掾史大人一看到李小姐就覺得頭疼,無奈還得裝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招呼她:“李小姐,今日來府衙有何指教?”

李小姐臉上全是一種興奮的神色:“大人,小女子找到了一條重要線索!”

賊曹掾史也是一愣:“重要線索?”

李小姐朝那兩個侍女點了點頭,那兩位侍女便擡着琴走了過來,把那琴身翻了過來。李小姐指着琴腹裏一處很隐秘的地方道:“大人,你可自己看好了!”

賊曹掾史将身子湊了過去,就見那裏刻着極小的一行字:好琴贈美人,卓氏文君小姐惠存。他直起身子來,驚訝的看着李小姐道:“這卓文君小姐可是……”

臨邛富商卓王孫的女兒卓文君嫁給荊王爺的孫子劉愹,剛剛結婚便做了寡婦,這事兒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現兒這個閨名被刻在這琴上,可真是有些意思了,難道這位卓小姐和偷琴的盜賊有所往來?寡婦門前果然是非多!賊曹掾史想到這裏便一身都熱了起來,對于破案立功極度渴望起來——同黨的名字都有了,一個小寡婦而已,吓唬幾句,用用刑,還怕她不招供?

賊曹掾史摸了摸胡子,朝李小姐笑道:“多謝李小姐提供線索,我先叫人把這證據抄錄下來,然後便派人去拿了那卓文君過來問話。”

李小姐高傲的點了點頭道:“聽說那卓文君彈琴天下聞名,大人将她抓來以後,我要親眼看看她究竟長得什麽模樣,還想讓她彈彈琴,聽聽她是否真是名符其實。”說到這裏,李小姐鼻子裏哼了一聲:“那賊人嫌我彈琴彈得不好,竟然想将這琴偷去送給她,難道她就彈得好不成?”

35陸小琬公堂逼供

人倒黴喝涼水也塞牙,真是坐在家裏,禍事也會從天而降。

陸小琬正帶着侍女乳母在田壟上漫步,看着田野裏因為風過而起的一波波綠浪,好不惬意。主仆幾人正在說說笑笑之間,就見幾個門下賊曹往她們走了過來。

“你可是那卓文君?”一個門下賊曹打量了下陸小琬,抖了抖手裏的鎖鏈。

“這位官差大人,小女子正是。”陸小琬看了看那門下賊曹抖着絡腮胡子,一臉兇橫的模樣,心裏也是漏着跳了幾拍,難道還是和那具瑤琴有關?真不知那賊人居心何在,竟然想要這般陷害她。

“既然你便是那犯婦,就跟我們走一趟罷!”那門下賊曹望着陸小琬笑眯眯的說:“好事不做,竟然勾結歹人去做那雞鳴狗盜之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說罷,一抖手裏的鎖鏈就準備往陸小琬身上招呼了過來。

站在一旁的春生娘見了大急,伸手就把鎖鏈抓住,用力一帶,那門下賊曹沒料到有人竟然敢阻攔,被春生娘這猛然一出手,便被抖到了稻田裏邊,等他掙紮着從田裏爬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身泥漿。

“竟然敢拒捕?”那門下賊曹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恨恨的看着春生娘,回頭一揮手:“将這幾個女的全給我抓了起來一并送牢裏去!”

陸小琬見那人動氣,心裏也是一驚,趕緊行了個禮,賠着笑臉道:“這位官差大人,并未文君拒捕,只是未見賊曹掾史大人的簽子,自然不敢随意跟陌生男子走動,萬望大人見諒。”

那門下賊曹摸了下腦袋,沒想到這小寡婦竟然還有些見識,不似一般無知婦孺,看見官差來了就抖抖索索,哪裏還敢問他們要看那個捕簽兒?聽陸小琬提起,他從懷裏摸出了一根簽子道:“你瞧瞧,自是錯不了的,這下你該無話可說了罷?”

陸小琬接過簽子看了下,果然是跟捕簽,上邊寫着卓文君三個字。無奈的搖搖頭,是禍躲不過,還是趕緊派如霜去郡守大人那裏通個氣兒才是出路。看着面前氣勢洶洶滿臉泥水的門下賊曹,陸

小琬很抱歉的從袖袋裏摸出一小塊銀子,托在手心裏對那門下賊曹道:“這位官差大人,我的乳母也只是一時心急,所以才會如此為之,請大人看在這位兄弟的面子上,饒恕了我的乳母和侍女們罷,文君跟你們回府衙便是了。”

雖然只有一小塊銀子,可陽光照耀下,一晃一晃的也能耀花人的眼睛,那門下賊曹見着那點點銀光,已經是笑得眼睛眯倒了一處,都看不見他的眼珠子了:“這個好說,好說。”伸手接過那塊小銀子,朝春生娘道:“這次便放過你,以後見了爺可得給我放聰明點,別再做這樣的蠢事了。”

陸小琬回頭朝如霜和春生娘眨眨眼道:“我去去府衙就回來,你們也別着急,我不會有事情的,郡守夫人不是我的幹娘嗎?”

身後的侍女和乳母心裏正在着急,聽到陸小琬這麽一說,這才突然醒悟過來,那賊曹掾史又算什麽東西,自家小姐還是那郡守夫人認下的女兒呢,趕緊去郡守府傳個信兒可比在這裏和那些不識相的東西争辯要好。這麽一想,幾個人都放下心來,朝陸小琬行了個禮兒道:“小姐,奴婢們知道了。身正不怕影子歪,小姐清清白白,又何懼去府衙回話?”

見如霜她們領會了意思,陸小琬滿意的點點頭道:“如此極好,我去去便回。”轉過頭來笑着對那幾個門下賊曹道:“官差大人,我們這就去罷。”

跟着去了府衙,那賊曹掾史正坐在房間裏,面前的小幾上擺着一具瑤琴,見陸小琬跟着手下進來,精神抖擻的坐直了身子,瞪着不卑不亢站在那裏的陸小琬厲聲喝道:“站着的課是犯婦卓氏?見了本官,為何不下跪行禮?”

陸小琬淺淺一笑:“賊曹掾史大人,您是否弄錯了小女子的身份?誰給小女子定下罪名了?大人不分青紅皂白,見面便直呼小女子犯婦,這可是毀謗之罪,小女子不甘受辱,定要為自己洗清罪名方才善罷甘休!”

賊曹掾史本是興高采烈,心裏想着總算有些線索,若是能速速把這案子給結了,少不得能在郡守大人面前表功。沒想到這卓文君竟是伶牙俐齒,甫一見面,就把他威吓的話一句句戳破,而且還反過來威脅他,要将他無故給她定罪的事情鬧大,看來這個卓文君還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他臉色一沉,做出一副威嚴的姿勢來,冷笑一聲:“犯婦卓氏,竟敢還在此處狡辯,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你且看看這琴上刻着的名字再來說話。”說罷示意手下将那具瑤琴搬到陸小琬面前,把刻在琴腹裏的幾個字給她看。

陸小琬低頭看了看那幾個字,心中只是感慨,這種拙劣的栽贓手法,竟然能騙過這位大人,讓他如獲至寶的當做證據,看來郡守大人手下的這些官吏頗不得力啊。擡頭看了看洋洋得意的賊曹掾史:“若是有人想要誣陷大人,在這琴腹裏刻下贈賊曹掾史大人幾個字,大人是否也該将自己抓起來呢?想我卓文君,乃是臨邛卓王孫之女,家中不說黃金砌屋,也是錦衣玉食養大的,這具琴還入不了我的眼睛,更別說我初來乍到荊州城,哪有能力指使高人潛入李家莊去盜竊這具瑤琴?”

聽到陸小琬的辯解,賊曹掾史大人也是一愣,她這話也未必沒有道理,可是他聽陸小琬竟然把他也繞了進去,心中惱怒,指着陸小琬道:“犯婦竟敢狡辯,來人,先打她二十板子,看她說不說實話!”

站在旁邊的門下賊曹應了一句,走了兩個過來,抓住陸小琬的兩只胳膊,便準備拖了她下去行刑,陸小琬心中大急,怒喝道:“我又未犯法,大人為何無故行刑,難道就不怕小女子去郡守大人那裏喊冤嗎?”

賊曹掾史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涼涼的說:“若你還是那劉樑的兒媳婦,或者還有見着郡守大人的機會,可現在你卻只是個自請出府的小寡婦,還要威吓我說要去郡守大人那裏告狀?你以為郡守府是什麽人都可以進得去的嗎?”

陸小琬見那賊曹掾史糊塗得緊,不由得心中大急,沒想到竟然遇到這麽一個糊塗官兒,自己今日這皮肉之苦是吃定了,不知道如霜她們有沒有找到郡守夫人,趕緊過來救場才好,否則就馬上要被那些門下賊曹打得死去活來。

正在想着,就聽外邊一陣嘈雜,緊接着一群人湧了進來,走在最前邊,腳步又急又快的,便是郡守夫人。陸小琬一見着她的臉,一顆心終于放回了肚子裏頭擱穩當了,這個賊曹掾史,一看就是個沒用的,郡守夫人來了,随便扔句重話兒,不怕他的腿肚子不打顫,想到這裏她站直了身子,笑眯眯的看着賊曹掾史,看他會怎麽做。

果然,見到郡守夫人走了進來,賊曹掾史趕緊從站了起來,笑着迎了上去:“夫人今日怎麽到下官這裏來了?”

郡守夫人擡起頭,也不看那賊曹掾史,只是向陸小琬走過去,大聲呵斥抓住她胳膊的兩個門下賊曹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文君小姐乃是我認下的女兒,你們竟然敢對她不敬?”兩個門下賊曹一聽這話,瞥了一眼賊曹掾史,見他正戰戰兢兢,額頭上的汗珠子一點點滾了下來,不由也慌了手腳,趕緊将陸小琬的手放開,默默的退到一邊去。

“夫人,下官只是有些疑惑,所以傳了卓小姐來我這裏問話而已……”聽着郡守夫人如此介紹面前這犯婦的身份,他也不免有些為難,看起來郡守夫人是想叫他放過這卓氏了,可那李小姐怎會善罷甘休?

這時,郡守夫人身邊鑽出一位侍女,朝賊曹掾史跪了下來:“大人,我們家小姐是被人栽贓陷害的,還請大人明察,若是大人一定要行刑,奴婢願代我們小姐受刑!”

陸小琬見如霜跪下來求情,也為她的忠心動容:“如霜,你起來,大人肯定會查清這案子的,不會叫我平白無故的蒙受冤屈。”

如霜擦着眼淚站了起來,一雙眼睛淚汪汪的看着陸小琬,看得她心裏也是一陣驚嘆,這樣美貌又多才藝的女子竟淪為她的貼身侍女,真真是埋沒了她!

“曹大人,你得好好查下才是,究竟是誰竟然如此喪盡天良想要誣陷我的文君!”郡守夫人氣哼哼的由侍女扶着在一旁跪坐了下來:“我就在旁邊聽着,看你是如何審案的!”

賊曹掾史見着這情景,哪裏還敢提審案兩個字?心裏着急得不行,又把那多事的李小姐恨恨的罵了一番,沒事情做幹嘛把那具琴看得那麽仔細,琴不是找回來了嗎,一定要揪着不放,何必呢?

3陸李小姐較量琴技

就在賊曹掾史左右為難的時候,一個門下賊曹擦着汗跑了進來,說話都結結巴巴的:“大人,不好了,外邊來了一個自稱叫卓武的,正帶着一幹人在外邊吵鬧,說若是大人不秉公斷案還卓氏一個清白,他就要把這府衙給拆了!”

陸小琬聽了也是一驚,這卓武怎麽來了?難道是卓王孫遣了他來接自己回臨邛?就聽賊曹掾史大怒道:“哪裏來的莽夫,竟敢在府衙前邊撒野!快去把他捉拿進來!”

“不用大人勞神,我自己進來便是。”門口響起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屋子裏衆人往門口一望,便見一翩翩公子帶着幾個手下站在門口,對着那賊曹掾史冷冷一笑:“大人,豈有這種不問青紅皂白的便去拿人問罪的?”

站在他旁邊的春生娘有了底氣,雙手叉着腰道:“來莊子上拿我們家小姐,竟然說她是犯婦,可有憑證?犯婦豈是你随口能說的?”

賊曹掾史沒想到連一個婆子都敢質問他,臉上有些挂不住,重重的拿着簽筒拍了拍小幾:“本官執法,豈能容你們這些刁民在一旁指手畫腳?還不快快給我退到一旁!”

郡守夫人聽了這話很是不悅,這個指手畫腳裏自然也包括了自己不是?輕輕咳了一聲道:“曹大人,你說文君勾結歹徒盜走了李小姐的琴,可有人證?又究竟是怎麽盜走的?你怎可草率斷案?”

站在一旁的卓武也上前一步道:“我妹子要勾結歹人去盜琴?這話說出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父親花了萬金為妹子購得綠绮琴,從小文君便是彈着那琴的,綠绮名滿天下,想必大人也聽說過那琴的名聲,難道我妹子是瘋了不成,自己有名琴還要去偷這種不起眼的東西?”看了看那具擺在大堂上的瑤琴,卓武輕蔑的一笑:“這種琴,不如拿了去做柴燒罷!”

聽了卓武的話,賊曹掾史也是一怔,一個穿着錦衣的人去偷別人的布衣穿,這事恐怕是不會有的罷?看了看卓武眼裏的揶揄,他也甚是為難:“可這琴上究竟是刻了令妹的名字,本官也不得不細細察訪。”

“這好說,把琴給我,我将這名字抹去便是。”卓武走上前一步便準備去拿那具瑤琴。

“哥哥,不可。”陸小琬心裏一急,喊了出來:“我還指望着賊曹掾史大人幫我查出究竟是誰這樣栽贓誣陷呢。”

“誰敢動我的琴!”門口傳來怒氣沖沖的聲音,只見一位穿着鵝黃衣裳的女子帶着兩個侍女走了進來,掃了一眼屋子裏的人,最後目光在陸小琬臉上停住了:“你便是那卓文君?看你也不像是個性子低劣的,為何要和賊人勾結偷了我的琴?”

陸小琬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李小姐,凡事要講求證據,你就憑着那幾個字,怎可斷定是我指使旁人來偷你的琴?”

“小姐說得對,指不定還是你嫉妒我們家小姐的才名,找人刻了幾個字,然後再拿到大人這裏來喊冤……”如霜斜眼看着李小姐道:“你想做大家閨秀也沒有人攔着你,何苦這麽踩着旁人?”

“你……”李小姐聽着如霜的話氣得全身發抖,可卻找不出半個字來反駁她,只能看着賊曹掾史道:“大人,你定要将此事徹查才是!”

賊曹掾史已經是頭大如鬥,望望這個,望望那個,都不知道該如何斷案比較好。令他更頭大的是,就在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郡守大人也湊熱鬧般趕了過來。

“既然如此,那你便慢慢察訪,但這事卻和卓小姐無關。”郡守大人摸了摸胡子微笑着看了那具琴一眼:“若不是他有意栽贓,這偷琴之人也算是個雅賊,早就聽說過臨邛卓文君琴動天下,所以想送具好琴給她。”

旁邊李小姐輕輕哼了一聲:“都只是聽說而已。”

如霜見李小姐說得陰陽怪氣,不由得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李小姐見陸小琬身邊的侍女對她都這般不客氣,不由得也有了怒意——她自出生,李莊主便是将她當寶貝一般寵着的,哪裏又受過這樣的氣?于是指着陸小琬道:“郡守大人,這琴既然已經找到,看着賊曹掾史大人這般為難,那我也不指望他能将這歹人找出來了。”

聽着這話,屋子裏的人皆松了一口氣,尤其是賊曹掾史,擦着額頭的汗珠子,心裏直呼僥幸,這李小姐怎麽就突然開竅了?

“只是小女子卻有個請求,想要和這位卓小姐鬥琴。”李小姐瞥了陸小琬一眼,洋洋得意道:

“雖然小女子只修習琴藝一個月不到,甚至被那歹人嫌棄,竟想拿了我這琴去讨好這位卓小姐。可天下這浪得虛名者多的是,我倒要看看她是否和傳聞裏一般,琴藝精湛,甚至能讓天邊大雁都徘徊不去。”

郡守大人一聽,眼睛一亮:“李小姐這個提議不錯,我也早聞文君琴名,可無緣得聽,今日終能了卻夙願了。”

卓武和陸小琬的侍女乳母聽了李小姐這自不量力的話,皆是噗嗤一笑,如霜更是貼着陸小琬的耳朵道:“小姐,這位李小姐真是醜人多作怪,你一定要好好的彈上一曲,讓她知道什麽才是彈琴。”

陸小琬見着大家都是自信滿滿,心裏很是着急,自己可是個音盲,即便那李小姐只學了一個月,可也該比她要彈得好罷?可這時已經不容她反對,郡守大人已經叫人布置下去,把院子裏打掃出一角,把那具瑤琴擺了上去。

李小姐也不客氣,斂了斂衣裳便在那琴後邊坐了下來,指尖抹過琴弦,就聽“铮”的一聲,短暫的響聲爆得人的耳膜一震,接下來她便開始彈奏了,整首曲子也聽不出什麽音調來,就聽拉七雜八的一些音符圍繞在耳邊,叫人有說不出的難受。

郡守大人聽得皺眉,心裏想着難怪那賊人要将這琴偷走,聽說這位李小姐分外勤勉,為了能快速學成彈琴,竟是要彈到半夜才肯罷手的,李家莊的民衆定是吃了不少苦頭,夜夜不得安生了。

“咣當”的一聲,李小姐已經收勢,琴弦急促的響了一聲便停住了那些難聽的曲調,在場的人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望着李小姐,臉上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李小姐短短一個月就能彈成這樣,實屬不易!”琴聲歇止了,郡守大人這才覺得舒服了些,努力找了一句話來贊揚李小姐。

聽了郡守大人的誇贊,李小姐的臉上也堆起了笑容,得意的看了一眼陸小琬道:“卓小姐請罷!”

“妹子,二哥也好久沒聽你彈過琴了,就彈一曲罷!”卓武在旁邊看着陸小琬,笑容滿面的催促着她,看得陸小琬心裏好一陣犯愁,要是自己坐到琴後,動動手兒就将院子裏的人都驚跑了,那可不是出了大醜?

可現在這形勢卻容不得她細想,如霜已經扶着她坐在那具瑤琴後邊了。陸小琬閉上了眼睛,心裏暗暗把她所能記得的各路神仙的名字都念了一遍:如來佛祖,觀世音菩薩,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上帝,安拉,你們要保佑我,至少不要讓面前這些人聽了我彈的曲子都逃之夭夭了!

祈禱了以後,雙手摸上琴面,很奇怪竟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仿佛冥冥中有一種力量在牽引着她,陸小琬心裏一喜,莫非這位卓文君小姐自身的一些能力還沒有消失掉?伸出手,她撚起一根琴弦,悠悠的顫音便傳了出來,那聲音清越綿長,就是對音樂毫無鑒賞力的陸小琬聽起來也覺得很動人。

當下陸小琬便放下心來,看來卓文君的琴藝還存在這具身體裏邊,她全身放松,開始随着那股莫名的力量指揮着挪動着手指,只是因為她自身對音樂的免疫,所以一邊彈奏,一邊卻有昏昏欲睡的感覺。

“不能睡,不能睡……”陸小琬不住的警告着自己,努力睜大了眼睛,免得眼皮子粘到一處便不能睜開,一雙眼珠子盯着自己的手,看着纖細的指尖在琴弦上不住跳躍,潔白的手指,指甲蓋像珍珠般圓潤,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終于能停下來了,陸小琬欣喜的看着自己的手輕柔的挑起一根琴弦,綿遠悠長的尾音顫抖着傳出去很遠,似乎能鑽進人的心房裏一般,還旋轉着在那裏繞了兩圈,一種說不出來的甘美和惆悵交織着,讓人有意猶未盡的感覺。

“文君,你這麽久沒練習了,可還是彈得和以前一樣好!”卓武反應過來,在旁邊拍手稱贊:“家裏的綠绮琴每天都有人打理,阿娘說等着你回家彈呢。文君,明日便跟二哥回臨邛去罷,阿爹和阿娘都想你得緊了。”

陸小琬揉了揉快要粘到一處的眼皮子,深深呼吸了一口,在她都快支撐不住想要睡覺了的時候,琴聲總算停下來了,否則說不定她還真會一頭栽到那具瑤琴上邊。聽着卓武這般說,她心裏也直犯難,看來自己還真得回臨邛去了,幸福的生活總是那麽短暫。

“文君,你的琴藝果然是名不虛傳。”郡守大人和夫人都笑眯眯的看着她:“這琴聲,任由是誰,都會聽得如癡如醉,阿娘真想能天天聽到你彈琴的聲音!可既然是你二哥來接你回家,你就跟着他回家罷,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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