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兩人世界

“默默，我們——”杜聖眉面無表情，心中沉重，卻單單不想要她誤會。

林默默心驀地一緊，杜聖眉所說的“我們”兩個字，突然衍生出不同以往的意義。我們，卻不是自己和他，而是杜聖眉和他。她不想要彼此難堪，轉過身，朝着目定口呆的管家吩咐道：“管家，咖啡呢？”

“是，我馬上端過來。”

林默默很想裝傻，說“你們剛才說什麽？”，也想要故作安然無恙，說“我什麽也沒有聽到”，不過這樣，仿佛更顯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擡起眉眼，望着杜聖衍的臉，只見他凝神不語，沒有任何解釋的意思。

“默默，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杜聖眉不等默默回應，轉過身，就離開。

她不會，去剝奪別人的幸福。

他們看起來，那麽快樂。

在路口攔了一輛taxi，杜聖眉強撐着，坐上車，在車駛向另一個方向的時候，卻不禁，淚流滿面。

“跟我談談。”杜聖衍望入她眼眸之中的蒼白無力，丢下一句話，徑自上樓去。

她壓低聲音，不想要管家，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

杜聖衍深鎖着眉頭，猛地加大手中的力道，為什麽每個人，都要令他憤怒？

“我們一開始就說明了，不會幹涉彼此的隐私，你忘了嗎？”林默默咬住下唇，沉默了半響時間，最終還是打破了沉默。

杜聖衍無聲冷笑，是的，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的确忘了。

那個無形的契約，規定了他們并不是真正的夫妻，他們沒有感情，卻有保護自己世界的自由。

作為成功的商人，他的記性一向很好。

但這次，他居然忘得，一幹二淨。

扣住她纖細手腕的大手，暗暗松開了，最終，垂下。

他突然開始懷疑，到底是不是自己給她的自由太多，縱容她太過火。

之後的一個月，杜聖眉出現在杜家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當然，是由于林默默的盛情相邀。他自然清楚，她們兩個人并沒有任何的沖突，相反，她們相處的太融洽。

而他，說不出為什麽，并不想看到如今的這一幕。

他的手下，有一個訊息最強的團隊，他早就清楚了，林默默是環球的成員。環球組織相當于美國警方的後盾，經常有秘密的任務，而對象，針對那些狡猾的罪犯。裏面的成員也品流複雜，但只要完成一個任務，便可以得到美國政府提供的高額賞金。

這些人手中沒有武器，但卻憑着驚人的戰鬥力和勇氣，成為極其團結而訓練有素的隊伍。

這支特殊存在的隊伍，總共有一百人左右，男女不限，有着雙重身份。

但，他們還算不上是真正的特工，政府和警方只提供物質儲備，卻不提供人力支持。

所以，相對來說，他們被曝光的機會很小，而且在組織內，沒有人會用真實名字和檔案，也就減少了不少風險。

而她在環球中的名字，是——Diana。

她是神秘而高貴的存在，她有驚人的理智，也有在極短時間內，化身為另一個人的本事。

他倚靠在椅背之上，望着筆記本電腦上的會議時間，表情越來越凝重。為了整理有關她的所有，他花費了一個小時的時間，當然，這種整理，是在腦子裏。

她不願提起，那麽，他便什麽話都不說。

就算是餘生要他保住這個秘密，他也可以做到。

原來她的堅強，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煉成的。

三年內，刀刺，槍戰，她遇到過不止一次。平靜的生活，對于她來說，是不是奢侈？

不遠處的咖啡廳。

衛瓊輕輕嘆氣，幽幽地望着她，眼神漸漸深邃。“默默，你真的不願跟我一起離開？”他申請的假期已經快要逾期，他已經訂下了機票，是明天下午起飛的航班。

“我早就說過了，我只把你當成是最好的朋友，衛瓊。”她苦苦一笑，無法回應他的感情，她也覺得于心不忍。但是，衛瓊值得，更好的女人去愛他，這一點，她心中很清楚。

“而且，我已經不再是環球的成員了。這三年內，我學到了不少東西，但如今的我，更想重新過平常人的生活。”去做一個，更像默默的自己。她需要一些時間，來調試。

她放輕松，長長舒出一口氣，平靜地微笑。“而你，既然決定要繼續在環球，就不該為了我，放棄一切。”

衛瓊沉默了很久，既然感情不能勉強，他也不會死纏爛打。只是，他不想看到如今的她，在這種看似平靜，看似快樂的生活中，垂死掙紮。他一語道破她的為難和苦楚，不給她任何逃避的餘地。“你喜歡過杜聖衍嗎？”

“就算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你沒有。”

她微微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之下，掩飾幹淨，自己所有的情緒。

“你只是因為那一次，他願意來救你，你只是因為心裏歉意太多，你只是不想虧欠他。也許我說得有些自私，但是，人要為自己而活，并不是因為被內疚和別的情緒束縛，就非要浪費自己的餘生，在一個你并不愛的男人身邊。”

衛瓊看着她默然不語，卻明顯的感受到她心中的苦澀，他不清楚，那個男人是否對她好。但是，默默這樣的表情，已經令他心如刀割。“你說不準，何時他會遇到心愛的女人，何時他會将你抛棄，順帶丢下這段沒有感情的婚姻。”

“你也不該為了他，放棄一切。”

衛瓊的這一席話，已然戳中了她的痛處。

不知何時，杜聖衍會遇到心愛的女人。

然後，她這個名義上的妻子，除了被丢棄，還有什麽更加兩全齊美的結局？皆大歡喜，也許只在小說中，才會盡顯完美吧。

而那個女人，已經出現的時候，她到底還有什麽理由，要堅持維持這段婚姻？

如果一定要分離，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時間不夠用。

淚水仿佛已經堵在胸口，只要以松懈，她就會和那些軟弱的女人一樣，淚流滿面，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你仔細想想，這關系你一生的幸福。”衛瓊伸出手，輕輕拍打着她的肩膀，露出往日溫柔的笑意。“還有，如果你再來美國，我随時歡迎你。”

她點頭，目送着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街道上人來人往，唯獨她一個，坐在窗邊，那麽孤獨。

一杯卡布奇諾，她坐了一個下午的時間。

下午五點整，坐在不同方向的兩個人，都作出了自己的決定。

杜聖衍決心，要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他想對她好，盡力對她好，不想看她一個人生活在艱辛和陰霾之中。

林默默決定，要疏遠彼此之間的路程。她想放下心，順其自然，保持往日的冷靜，不再輕易陷入他的溫暖。

夜晚。

“怎麽回來這麽晚，也不叫金司機去載你？”林默默面無表情地走進杜家，神色之中透露一些疲憊，經過客廳的時候，聽到那個沒入沙發中的男人，這麽問道。

這幾天，她的愁緒，他隐約察覺得到。

但是，他不清楚，她隐藏在深處的那種不安，是從何而來。

“嗯，我回來了。”林默默微微側過臉，朝着他微笑，說道。

“默默……”

林默默原本準備上樓，聽到他的呼喚，不禁回轉過身，等着他的下一句話。“什麽？”

“我的那個秘書很龜毛，送我兩張俄羅斯歌舞劇的貴賓席票，我想你如果不是很累的話——”杜聖衍清清嗓子，站起身來，正對着她，卻突然不再說下去了。

這樣的感覺，真的好奇怪。他什麽時候對女人這麽好過？他對身邊的紅顏知己，從來不屑浪費大部分的時間，看什麽該死的歌舞劇？對于睡眠時間一刻值千金的他來說，哪裏來的閑情逸致？他已經不是原來的杜聖衍了，更懂得用金錢去讨得女人的歡心，而不是這樣的浪漫。

也許，他越來越現實，也越來越冷漠了。

林默默不禁失笑，久久凝視着他的黑眸，心中說不出是何樣的東西在作祟，溫暖的，觸動的。“你是在邀請我去看歌舞劇？”

“如果你不去，那就算了。”杜聖衍沒想到自己提早下班，回到家等待一個小時，卻是等到她的意興闌珊。

“聽說那個門票千金難求，你的秘書還真有本事。”她不願去戳破他的話，見到他的不自然，不禁淺淺一笑，無奈地搖頭。

其實，她的心裏，有一點點，想要答應他的邀請。但最終戰勝這一點情緒的，是她太多的理智。

“你不想。”杜聖衍看得清楚，她眼中的太過平靜，原來，都是自己一廂情願。

她甚至，連一個借口也不願給出。她可以說自己很累，可以說對歌舞劇不感興趣，但是很可惜，一個也沒有。

他在心中自嘲冷笑，就在下一刻，将手中的門票撕成兩半，丢在一旁。他沒有說出來，這兩張門票，是自己高額買進的，與秘書毫無關系。

在這場婚姻之中，她越來越理智，而他……卻像個十足的傻瓜。他不過是在知道她的過去之後，很難控制想要對她好的情緒，她卻什麽都不知道。

“杜聖衍。”他冷着臉，所有希望在那一刻破滅，他走向樓梯，不再理會身後的呼喊。

“你等等！”在親眼看到他将門票撕開的時候，她居然也不好過，她一次次地告訴自己，不能對這段婚姻太過認真，但是，很可惜，最終她還是不忍心。

“我累了。”

杜聖衍冷淡回應，想要推開阻攔在自己身前的那個嬌小身影，卻見到她瞬間展露的笑意，仿佛繁花盛開般美麗。

她輕輕挽起他的手臂，就那麽微笑着，輕柔地征求他的意見。“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門票被撕了，已經不能挽回了。只是，她突然不想看到他為此生氣。她并不是，感受不到他的好意。

而剛才還說累了的某人，突地拉過她的手，急不可耐地說道。“那還等什麽？”

空蕩蕩的客廳，那可憐兮兮的高價門票，被風吹落在地面之上，但，無關悲傷。

最可悲的人，莫過于打開門時，神色由欣喜變成瞠目結舌的管家。

“嗚嗚……不過出門了十分鐘時間而已，怎麽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少爺，少奶奶，你們又去過兩人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