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蔚然很早就醒了。

至少她認為是這樣。一切跟以前一樣，又似乎不一樣了，她可以聽懂人們說的話，她的眼睛仍然可以看清這個五彩斑斓的世界，她的學習能力甚至比以前更強，只是，她不能再說話了。

或許，是她不想說。

而且她發現，有時候沉默，會發現更多的真相。

比如，經常來探病大姐姐對她很親切，但她更喜歡在哥哥在時表現的溫柔可人，再比如跟着她主治醫師的一個實習醫生每天十點雷打不動的來查房，因為那時美麗的瑪麗安小姐會為她輸上第一瓶水……看，她自己有時都覺得無聊，可也有些樂趣，不是麽？

她也開始喜歡伊恩“滑稽”的殷勤。她好像為自己找了個新玩具，那麽浮誇的言語與動作，伊恩總是會将他們表現的行如流水般的自然，她以前怎麽沒發現伊恩那麽有表演天賦。

她也喜歡在中午的時候坐在床上曬太陽，托着腮欣賞奧蘭給她削蘋果，沐浴在明媚陽光下的美男更加讓人覺得賞心悅目。雖然蘋果大部分都進了伊恩的肚子裏。

唯一不想去細想的，或者是她不願意去想的，是修瑾。就這而言，她覺得自己失語還是件好事，至少，不用想怎麽去面對他。

她最近煩透了那個白胡子胖老頭，哥哥總把他的話當做聖旨一樣，每次跟他談完話都憂心忡忡的，就好像有次她睡醒了睜開眼正對上哥哥沒來的及收回的眼神，她記得，就好像看着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樣，有着重重憂慮，還有……內疚。

她很想告訴他沒什麽大不了的，她現在沒事了，只是，她說不出來，不能也不想做出太多表情。白天伊恩他們輪流來陪她，晚上，無論多久，瑾然都會陪她入睡。她其實有些不耐煩。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不能這樣，如果習慣了這個懷抱，到頭來受苦的還是自己。

因為，沒有什麽，能陪伴自己一輩子，永不分離……

只是每每從噩夢中驚醒，她都無比貪戀這樣的溫暖，忍不住抓緊、再抓緊，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再不願放手，耳邊是輕聲安慰的低喃，像灌滿了蜜糖的陷阱，讓她深陷其中。

“天氣可真好啊，要不要帶着小然去兜風，風景好心情也會變好啊！”

拉轟的紅色跑車上，伊恩摘下墨鏡，迎着陽光惬意的說。

“你要你能說動她。我沒意見。出院第一天是該值得慶祝下，以後小乖除了定期去做康複治療，其它時間都自由了，瑾應該也能松口氣吧，這段時間根本沒在公開場合露過面，這下好了，至少今年的專輯能趕上。”

伊恩心有戚戚的點點頭，他是不在乎這些啦，他向來随心慣了，規矩什麽的對他來說本來就是用來破壞的，他可沒少讓老尼克頭疼。但瑾然不一樣，那家夥向來是個有計劃的，自律性超強，看他能對自己那麽狠知道了。

Advertisement

簽約組團發唱片什麽的，從根本上說，自己是因為喜歡，奧蘭那小子是逃避，瑾然，把這個作為他們兄妹暫時的避風港，看來大家都有自己的心事呢，好在公司對他們都是放羊式管理，沒有無節制的壓榨他們的價值，想放長線掉大魚。

用老尼克的話說就是……孩子們，我們走的是高端路線，明白麽？慢慢來，你們要學的還多着呢！饑餓營銷，懂麽？

他記得自己當時拳頭有點癢癢……

“箱子裏是什麽，你放了什麽東西在裏面？”奧蘭讓自己盡量忽略箱子裏傳來的響動：“說真的，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但是伊恩！”

他嚴肅道：“小乖自己還需要照顧呢！我覺得我都可以看見瑾的黑臉了！”

“嘿！放松點，哥們，她會喜歡的，我保證。”伊恩神秘的眨眨眼。

當箱子被拿出來放在衆人中間的時候，奧蘭都替這沒腦子的貨捏一把汗，盡管他在小乖面前将他的特別禮物吹噓的天上有地下無，大家都覺得不怎麽靠譜，看瑾緊縮的眉頭跟蔚然面無表情的臉就知道了……

箱子打開了，詭異的安靜。

“這是……老鼠？”

奧蘭遲疑的問道。瑾然不置可否。

“這是神犬啊！神犬！我花了大價錢在黑市上買的，聽說中國那邊都是限量培育的！可珍貴了，奧蘭你能看出是什麽品種麽？”伊恩不滿的替新買的“神犬”正名。

奧蘭抽了抽嘴角，把裏面外貌好像跟老鼠有近親的“神犬”輕輕拿出放在地上。土黃色的小東西身後是同色的細長的尾巴，在衆人目光注視下以龜速跌跌撞撞的像前爬去。

“我确實看不出它是什麽品種。”奧蘭斟酌着開口，他打斷了想要接話的伊恩：“先不說品種，這是剛出生沒幾天的小奶狗，看現在這樣的體型，它一定是同窩兄弟中最弱的，看毛色應該不是純種，将來能長多大誰也說不準。”

“所以伊恩，你确定它是稀有品種？”

他特意加重了某個詞。

修瑾被眼前的狀況弄得哭笑不得：“我知道它是什麽。”

修瑾避開伊恩殷殷期盼的眼神：“這确實是中國的獨有品種，大城市很少見，也很好養。”

“所以這到底是什麽品種啊、”伊恩焦急的問。

“中華田園犬，俗稱土狗。”瑾然有點不忍心。因為伊恩好像快哭了……

“哈哈哈哈哈哈……”奧蘭終于忍不住了。放聲大笑起來，無視伊恩憤怒到要找他約架的眼神，天知道他憋的有多辛苦。胸中的郁悶似乎也跟着一掃而空。修瑾示意大受打擊的伊恩像牆角看去，原本坐在床邊的蔚然不知什麽時候跟小東西玩在了一起……場面很好很和諧。

“小然喜歡，不是麽？”

修瑾拍拍伊恩的肩膀輕聲道：“謝了，哥們。”

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過後，“蛋黃”君就正式在三人小組的家中落了戶，成為繼小乖大人後第二保護對象。沒辦法，太弱了。幾人不得不帶着蛋黃君去寵物醫院打了疫苗，為它置辦了一整套家當。

修瑾付賬付的相當爽快，大有把超市搬空的架勢。無它，這小家夥勾着它的新主人說了自出事以來的第一個詞“蛋黃”，修瑾聽到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當時一個箭步沖到悠然面前，盯着正逗小奶狗的妹妹，聲音因激動都帶着顫音。

他努力穩了穩心神，緩聲道：“小乖，再說一遍好麽？哥哥剛才沒聽清，你再說一遍還不好？”他就那麽看着，眼中祈求着，看着她的蔚然慢慢擡起頭，對着他的眼睛，吐字清晰。

“蛋黃。”

慢慢的把小家夥舉到他面前，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小家夥鼻子上的細絨毛，還有半開半睜的綠豆眼……鼻尖是小奶狗特有的奶騷味。

“蛋黃是麽，給它起了這個名字是麽？”嘴角忍不住咧了起來。

看着女孩極不情願的回應他，卻還是點了下頭，修瑾覺得自己圓滿了。奧蘭看着進入奶媽模式的修瑾，還有全力貫徹買買買模式的伊恩，淡定得覺得自己該去洗洗眼睛了……

為了慶祝小乖大人身體康複，為了新成員蛋黃小朋友，為了平複伊恩受傷的心靈，大餐！果斷要開大餐！

伊恩最積極，只是看着車上的大包小包心情就不是那麽美麗了，尤其是自己充當搬運工的時候，奧蘭正悠閑的逗着懷裏的小奶狗，絲毫不在意蛋黃軍本來就皺巴巴的臉更皺了，被迫把窩從東邊移到西邊，這無聊的人還是不消停。

“我說，不來幫忙麽？”

伊恩氣呼呼的瞪着“欺負”弱小的某人，盡量不去看他懷裏的小東西，免得自己心口疼……

奧蘭斜了大言不慚的伊恩一眼：“那你來看着它？之前在寵物醫院給它喂了點奶，這會兒也該拉了。”

說完作勢要拉開包布，驚得伊恩一蹦三尺遠。

“你你……別過來啊，我不跟你換！”

“知足吧，都說了我們自己動手做動手，你這會兒不幫忙，一會你去替瑾炒菜做飯還是看着兩個小家夥？”

一番話說的伊恩啞口無言，只得尴尬的摸摸鼻子，尿遁了……

廚房裏一改往日的冷清，各色食材跟調料擺的滿滿當當，修瑾正在收拾歸類。

“需要幫忙嗎？”奧蘭拎着兩條圍裙走過去。

“榮幸之至。”

兩人有條不紊的做着分工。

“今後有什麽打算？”奧蘭洗着香菇，狀似不經意的問。

修瑾沉默了下，拿過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轉身對着奧蘭道：“能有什麽打算，小乖能這樣慢慢恢複着，我就很滿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瑾。”

奧蘭正色道：“你打算在公司賣身一輩子麽？我知道老尼克是個好人，但不會拿自己的錢去補貼你們，從小乖出事後大小事情幾乎都是公司出面，以後的花費暫且不說，這次小乖住院還有康複的錢從哪兒來

別拿我們分紅還有遺産什麽的忽悠伊恩那家夥的說辭來應付我。

瑾，你知道我的意思，為什麽不接受我們的幫助，又重新跟公司簽了長合同？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把自己發展的後路都給截了，我不相信你是那麽短見的人。”奧蘭苦口婆心道。

見修瑾面色依舊沉靜入昔，頓了頓道：“還是說，比起我們的幫助和你的未來，你的自尊心就那麽重要麽？”

幾乎是質問了。

修瑾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的決定傷害到了你們，奧蘭，對此我感到抱歉，真的。”

他誠懇的看着面前的人：“我有自己的考慮，我相信你知道我會跟公司簽約同意成立組合的原因，在沒有任何外援的情況下，這是我跟小乖的保護傘，因為我還不夠強。其實除了伊恩，我們的初衷都沒那麽單純，不是麽？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奧蘭。我依然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只是時間上會推遲，這并不影響我來決定自已應該過怎樣的人生。”

長久的沉默。

“看來你已經找到自己走的路了，不是麽？”

“大家都會找到的。”

瑾然意有所指，兩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