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

姜雲凡在進殿的剎那,心落入了冰窟。他還是來遲,遲到龍幽已踏入了法陣,遲到他只能站在法陣外,說些訣別的話麽?

姜雲凡,你愛的魔,身而為王,卻願為你而死。

可他不甘心呀!又怎能甘心?

這抹紫已融入心的最深處,抹除不掉,思之苦甜參半。于是,訣別之句,不願出口......

“龍幽,你給我出來!!你不想要我們的将來了麽?”

撕扯着的聲帶,發出破裂的音,壓過了法陣中的狂風作響,傳到了身子一顫的龍幽那裏。

“要,我想要。若是可以,那些貪求,我都要。”

紫眸瞬也不瞬地盯着姜雲凡,讓被看的人有了“錯覺”,仿佛自己不被這麽盯着,就會再也見不到。可惡,明明眼前的龍幽才是那個會轉眼不見的呀。

銀芒突地亮得灼眼,龍幽的身影真消失在了銀芒之中......

姜雲凡仰頭,閉上了眼。

他該如何再張眼?再張眼,是個沒了他的世界麽?

“小姜.........”

哈哈,這個聲音是錯覺?即使那麽溫柔,那麽真實,不管是錯覺還是幻覺,他也該睜眼面對殘局了。

眼皮一點又一點上擡,褐眸映進了個身影,眼睫顫抖兩下,那身影沒有消失。

“龍幽!”

姜雲凡沖上前,大力擁住了那具溫暖的身體,手下使力沒了分寸,讓懷裏的魔輕攏了下細長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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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姜,我沒事。”龍幽手臂擡起,圈住了姜雲凡的腰,紫眸卻是冷光泛出,看了高臺上的蕭雪,“呵,有事的是另有其人。”

“怎麽會?!”蕭雪早起了身,臉若雪般煞白,看着龍幽步步逼近自己,卻只是一佛袖,把琴卷入了懷。

“龍幽,你幹了什麽麽?突然覺得你有時候一肚子黑水,也不錯。”姜雲凡在高臺下不遠處的地方站着,也百思不得其解,照蕭雪所言,這進了陣就絕無生還之機,他可不認為蕭雪會給他開個玩笑。

“小姜,你這可是在冤枉我,這次我真沒使壞。”龍幽紫眸閃出譏诮,輕言慢語卻是意在讓蕭雪的防線潰敗個徹底,“不過是天意弄人罷了。修羅前任王燕冰的大哥,燕雪殿下,隐姓埋名在夜叉這麽多年,還真是辛苦了。”

琴落地,蕭雪心神巨震,這個名字,這個早就抛棄掉的名字被這麽意外地提起來,還真是害慘了他。他看着染上自己血的十字妖槊,冰冷的尖頭指着自己,苦笑。擦拭掉嘴角的血,他穩住了心神,冷聲道:“你是如何知道?”

“蓮花印記,修羅王族的魔印。蕭為你母後的姓氏,你母後當年可是名滿魔界的美人,深得你父王的心。二十年前蜀山,你我曾有交談,你該記得說了自己出生修羅。這三樣裏,蓮花印記不是修羅王族獨有,但加上後面兩樣,總不能用巧合一詞來解釋。”

二十年前蜀山,廣場。

龍幽為即将的離別所苦,想着索性給自己找點事做,就來了這暫時安置那些半魔的地方。

厲岩迎了上來,喚道:“龍.....陛下。”

“不必多禮。”龍幽環視了下廣場,問道,“他們可都願去往魔界?”

厲岩點頭:“人界本就沒大家容身的地方了,以後就拜托陛下了。”

“入我夜叉,就是我族族民,本王會盡庇護之責。你可放心。”龍幽溫和一笑,卻被一聲慘呼給引過去了視線。

是一個女子受了很重的傷,同伴在為她接骨,可接骨之痛豈可言表,這就忍受不住叫出了聲。

此刻,一陣若春風般溫柔的琴音逸了出來,那琴音帶着魔力,讓女子的表情舒緩了好多,也讓周邊的同伴松了口氣。

龍幽看向撫琴人,問道:“那是誰?”

“蕭雪。昏迷在蜀山,被我發現。他說自己是魔族,但我還真是看不出來。”

琴聲高雅,不是凡曲。青衫銀發,有清貴之态。

龍幽有了興趣,走了過去:“在下龍幽。蕭公子,你該不是半魔。就憑剛才那安神之曲察來,你的魔力不可小觑。”

“龍幽.....原來是陛下。”蕭雪收了琴,拱手為禮,答道,“我的确是純正的魔族,家在修羅,只是有了些變故,才身落與此。”

龍幽八卦之心燃起,不由追問:“變故?”

“兄弟阋牆。”蕭雪說得半不正經的,卻見龍幽蹙了眉,忙正了腔調言道,“玩笑而已,陛下無需挂心。不過,那修羅倒的确不想呆了,正想着去他國安身好了。”

“你就這麽丢下你的兄弟?”

龍幽話語中有着不滿,沒料到這等情況,蕭雪沉默了小會,才嘆道:“他已不在,還談什麽丢不丢掉。身為大哥,能做的也都為他做了,能給的也都給他了。可他!!”

“抱歉,是本王失言了。”龍幽知再打探下去,就是失禮了。

“龍幽!”不遠處,姜雲凡也是來找厲岩,這一撞見龍幽就很自然地打了聲招呼。

龍幽背對着姜雲凡,神情有了無奈。最讓他收拾不了心情的人,怎麽偏偏要撞上。

将龍幽的種種神情看進眼,蕭雪笑道:“陛下去吧。聽聞蜀山封印一起,這人魔兩界就沒了往來。王者寂寞,陛下有幸得一摯友,怎麽也該在臨行前,把心底想的說個痛快。”

“你可考慮來夜叉安身。不是自大,相較與他國,夜叉算得上受戰禍波及最少的。”

溫文爾雅,見之就有了好感。龍幽當年一時興起,随口就提了建議,但沒想過了三年後,蕭雪出現在了朝堂。他本以為那個在蜀山說了還要考慮考慮的魔,就算來夜叉,也是做個閑雲野鶴。

如今看來,閑雲野鶴不是,深藏不露才是。

“你使用禁忌之術也要換回的,該是其弟燕冰。”龍幽見蕭雪臉色一變,知自己說中了,優雅地笑着再給了蕭雪一擊,“可是,燕冰還好好活着在,這法陣自然中途給斷了下來。沒想到這二十年來燕冰小心翼翼地藏身修羅,不敢走漏半點風聲,卻是連自己的大哥也一并瞞了過去。”

“小冰,他......沒有死麽。”蕭雪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機關算盡誤的卻是自己。

龍幽卻是想起一樁連舅舅都猜不透的事,現在見了本尊,也就問了出口。

“當年,修羅國的大殿下文韬武略,德行無失,卻自己讓了位,把王儲之位讓給了二殿下燕冰,是何故?殿下如此心機,如此手段,若是上了王位,青銘能不能篡位還真難說。”

“心機?手段?”蕭雪如此反诘,翠眸生輝,氣勢不減反增,“不是身在局中,又何必妄言?我倒不知,原來陛下如此喜愛刺探別家私事。”

“呵,你那可不是私事,算得上國事了。哥哥來要本王的命,弟弟卻找本王幫忙,這還真是差別待遇。”

龍幽笑得風輕雲淡,卻是會在一念之間決定了燕冰的命,修羅的運。只是這般的淺笑,這般的眸深,讓姜雲凡只有捉摸不定感,可身在局中的蕭雪略略一想,就懂了個徹底。

爾後,心驚。

這十字妖槊近在眼前,他不懼,可小冰的安危、修羅的國運,都要被龍幽一手掌控,他如何不懼?!

這紫發的魔一颦一笑,悅目得很,卻殺機深藏。殺人何須兵刃,有時言語才真是殺人不見血。明明初遇之時,還只是個不夠成熟的年輕王者。

他在逼自己。

罷了,能失去的都失去了一次,這最後一樣性命比起修羅的國運,能值上幾個錢。

“八國之中就國力而言,能與修羅、夜叉比肩的寥寥。若兩國交好,與兩國民衆來說是最佳的福音。再者,夜叉受天災戰禍所擾幾十年,民心思安,此刻要的不是應付外敵,而是修養生息。此時多一個同盟,遠比要個敵國好上太多。我之所為,與燕冰無關,不該影響你與他做的交易。燕雪早死在二十年前修羅王宮起的那場大火裏,如今的蕭雪只是以下犯上的罪臣,但憑陛下處置。”

蕭雪眼一閉,牙緊咬,跪了下去。

尊嚴.....

身為王族,從小就被教導着代表國家體面,可敗,但不可失了尊嚴。

如今這一跪,跪的是......為了修羅,為了燕冰麽?

“修羅的大殿下當真名不虛傳,怪不得當初的民望超出成了王的燕冰。”

收了十字妖槊,龍幽垂眸,五指輕敲了左臂,一時陷入沉思。

姜雲凡此刻上了臺階,臉色複雜地看着蕭雪。蕭雪是對他說了要用龍幽的命救人,僅此一點,他就無法原諒。若是平常,他早動手教訓一頓再說,可看龍幽的樣子,似乎另有打算。

龍幽有了決定,看着地上的蕭雪道:“殿下如此才智,死了倒也可惜,還不如放回國幫本王對付那青銘。呵,這樣燕冰殿下會更為感激本王,上次談不攏的條件也該能談攏了。”

“什麽條件?”蕭雪擡頭,有了不好的預感。

“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修羅盛産稀有礦産,卻不近人情地高價抛售給他國。本王不過是提議能便宜點賣給夜叉,畢竟有些礦産十分有用,卻只有身份高貴的魔能負擔起,太可惜了。”

“你!!趁火打劫。”

你要小冰讓的利恐不是那麽一點點吧,否則小冰有求與你,怎會還是沒答應你。

蕭雪橫了眉,冷冷再吐出四字:“無賴!可恥!!”

一旁的姜雲凡內心表示贊同,可表面上得站到龍幽這邊,也就回了句:“你也算不上什麽好人。”

“王族之中,哪裏來得好人?”蕭雪起了身,似笑非笑地看着龍幽,“以我為質,撈取好處?陛下,他國族民的利益,不屬于你的東西,小心拿得燙手。”

“看來哥哥比弟弟難纏多了,還好做交易的是弟弟,要是換做了你,本王可要頭疼了。”龍幽看了眼姜雲凡,再看向蕭雪時,紫眸流過冷光,“不過你害本王這麽多天見不到小姜,總要付出點代價。”

噬魂镯懸于空,發出淡金光芒。

魔力從蕭雪體內散出。純白的靈力成了揚揚的雪飄,盡數飄入了噬魂镯。

蕭雪臉色越發蒼白起來,表情卻意外的平和,只有絲若有若無的笑,透着點對世事的無奈。

龍幽本是在冷眼看着,卻也有些佩服起眼前的魔。可是,正是如此——

若不折斷他的半邊羽翼,廢掉他的修為,放燕雪回國,就會成了放虎歸山。比起燕冰,面前的魔更有成王的氣度和心機。

可進行到一半,他的手被姜雲凡拉了住。他停了噬魂镯,訝異地看着蕭雪。

血。

點點滴滴落下,蕭雪一手撐了地,一手捂住了嘴,卻還是止不了血流。

古羽此時大致處理好了自己的傷勢,過來瞧了一番,紅眸有了波瀾:“烈毒。王,他中過我都解不掉的毒。能活到現在,恐怕是這身修為苦撐着在,依我看,最多也就能再撐個十年。可如今少了這一半修為,折壽不說,再受個大點的傷,都會毒發斃命。”

“怎麽會這樣?!”姜雲凡不解,但見蕭雪這副摸樣,算是打消了揍他一頓的想法。

龍幽思索了片刻,推測道:“是青銘麽?看來當年修羅發生了不少事。”

“當年的事......”本撐地的五指隆起成拳,蕭雪還是沒透露出當年的隐情,或許太過沉重,也或許是太過殘酷。

他翠眸布霜雪,厲聲說地是:“唯有青銘我原諒不了,他不僅想要王位,還想利用手足之情毀了我,再毀了小冰。若是不讓其形神俱滅,再無重聚之日,我怎能甘心。”

如此決絕的話,如此狠戾的表情,讓觀者動容。

“所以青銘的計劃你要打亂,你幫了本王。可弟弟的命你要救回,你又要殺了本王。那麽後面呢?你又要如何殺了青銘?”

蕭雪未答,只是看了姜雲凡。

姜雲凡抱了雙臂,褐眸怒瞪着蕭雪:“改形換貌成你,占了夜叉,再發兵修羅,殺了青銘。喂,就算你想報仇,也太不擇手段了吧。”

“真是異想天開,本王的氣度風姿天下無雙,又豈是他人學得來的。”龍幽此話說得異常順溜,配着不可一世的表情,讓人信服,或許吧。

即便血還在流,蕭雪翠眸依舊靜若水,清清淡淡地說道:“陛下這話我倒真學不來。蕭雪一向有自知之明,從不會妄言。我曾有一友,整日對鏡自憐,陛下可知最後的結局是什麽?那鏡子碎掉了,只因某日他發現額頭多了道皺紋。”

“噗哈哈哈!”

姜雲凡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讓龍幽額頭上的青筋多幾許。他眉峰一動,似笑實邪:“本王也要贊句殿下好口才了。只是逞一時口舌之利,可沒什麽好處。”

“陛下不是還想要我去對付青銘,怎舍得現在殺我。一個連未來都沒有的魔,只求死前能見見弟弟,老天若再開眼點,留點時間讓我手刃仇人。除此之外,已沒時間做回那個閑庭落子、福澤修羅的大殿下燕雪。這樣,陛下還會有顧慮麽?”

蕭雪說了此話,終支撐不住,昏倒與地。

“蕭雪,不,該說燕雪回國了。”

離瑕聽了龍幽的話,手中的酒壇頓了下,還是灑了出酒。芳香四溢,卻是灑在了一個青冢的石碑上。

此處乃遙城郊外,是離瑕曾經的藏身之所。

水之幻界已然撤去,處處見的是荒冢。悲涼的風一吹,似都要聽到幽魂在低泣。

龍幽看着離瑕那只黯淡的銀眸,嘆道:“你的所作所為還總是出了本王的意料,不過,當真沒法醫治?”

“這樣也沒什麽不好。”離瑕指了那石碑,笑道,“他曾說我這讀心術讨厭得很,投機取巧,廢掉最好。”

“你好友說得有幾分道理。”龍幽拿了另壇酒,也灑在了墳前,“你今後有何打算?若我邀你随我回祭都——”

離瑕靠了石碑坐下,背對着斜陽,搖首道:“朝堂風風雨雨,我為何還要回去自尋煩惱?還是說你能給個我回去的理由?”

“理由?”龍幽側顏被夕陽餘晖照出暖度,一雙紫眸更是含笑帶話,“這麽一路行來,你都幫了本王這麽多,何不幹脆幫到底?”

離瑕一愣,咬牙道:“送你四字:無賴,可恥。再加一句,好走,不送。”

龍幽把離瑕的話當了耳邊風,徑自說了下去:“你幫了那麽多,若不留下來等着收利息,豈不是虧大了?”

離瑕忍着性子問道:“什麽利息?”

“海清何晏,得償所願。”

短短八字,讓離瑕心神一震,看了龍幽那傲然一笑後,抛了個酒壇過去:“若你陪我喝完這壇酒,我就告訴你答案。”

龍幽僵了笑容,盯着酒壇,就似看了仇敵。仇視了半天,一反常态豪氣幹雲地來了句:“喝就喝,不就是酒一壇麽?”

可惜,酒量對某些魔來說或許是天生的。這才到半壇,龍幽陛下就成了“海棠春睡撩人眼”。

離瑕輕晃了下頭,帶着藍發也輕搖了下:“啧啧,這酒量真是天大的弱點。不過,在下算認同了你這個王。我已說了答案,沒聽到的話,也怪不了在下了。”

“某魔就是別扭得很,心裏明明認同,還要故作玄虛。”古羽走了過來,不屑地瞅了離瑕一眼。

離瑕笑道:“我可不是姜兄弟,有個免死免勞的金牌在懷裏揣着。若被龍幽看透,誰知道會被物盡其用到什麽地步?”

“說得有幾分道理。哼,想想王平日劣行,還真是想回報一二。”

古羽此話讓離瑕藍眸閃過妖光,他盯着龍幽的睡顏,詭笑道:“既然有心那就動手好了。我們把夜叉王陛下扔到床上,再告訴姜兄弟......”

“喂喂!!你們不要亂來!”楚殊蹦了出來,天知道他不過偷偷尾随過來,就聽到了這麽不得了的事。就算王沒節操,總不能連貞操也不要了吧。

“你這幾日避着大家不見,終于肯出聲說話了?”

離瑕知楚殊還為自己被蕭雪利用的事情自責,但怎麽也該有個期限,隐遁了個這麽久也該差不多了。

楚殊低了頭,悶悶說了聲:“總之,你們不能胡來。再說,等王知道了,你們還不是被他整。”

“聽者有份。”離瑕一臉促狹,又道,“你想想他平日如何關心你的身高——”

“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動手吧。”楚殊倒戈,迅速隐遁而走。

姜雲凡推了門,想着離瑕說的禮物是什麽。可四處一瞧,也沒看到什麽多出了的東西。

或許看漏了.....

再一瞧,見了亮澤的紫發散在了床上,還有絲絲縷縷蜿蜒到了地上。

龍幽?

他走了近,卻聞到了酒味。這是醉了麽?

他伸手推了推,卻是讓床單滑落了大半,爾後,他呆住了,被美色給驚得呆住了。

肌膚若白玉般瑩潤,襯着胸口魔紋越發顯眼,顯眼到張揚而邪魅。五官若用最精細的工筆繪出,繪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只一眼就會讓人沉淪。

高貴的紫,妖孽的紫......

截然不同的紫,卻奇妙地融在了一起。

姜雲凡只覺得被這片紫給迷得亂了眼,褐眸升騰出情欲,手不自覺地撫上了龍幽的臉。一路留戀徘徊,還是下到了胸口,描繪着魔紋的一筆一劃。

似有所感,龍幽眼睫輕輕顫動,可還是沒醒來。倒是身上的被單滑落得更低,讓身子更露出了大半,一只修長的腿也搭到了外面。

姜雲凡終忍不住壓了上去,讓身下的魔緩緩醒了過來。眼簾掀開,紫眸似籠了層輕霧,映得進姜雲凡的身影,卻少了平日的清明。

該是還在迷醉吧。

可這樣帶了幾分醉意的眸子,卻更勾人。姜雲凡只覺得體內起了燥火,俯下身,烙下了吻。

這個吻情深而激烈,卻是姜雲凡占據主動。他想着往日龍幽折騰他的法子,在龍幽身上也點起了火,讓懷裏的身子輕顫了起來,卻沒察覺——

那雙紫眸沒了醉意,有的是柔情,更有的是逼人的亮光。

上下易位。

姜雲凡訝然:“你沒醉?”

“小姜這麽希望我醉了麽?原來小姜這麽想要我。我會好好滿足你的。”龍幽一拉一扯,抽了姜雲凡的腰帶。

“這算什麽禮物!!”到頭來還是自己遭殃,姜雲凡看着在自己身上放肆的龍幽,內心把離瑕問候了一遍。

“呵,那三魔本王總會收拾的,特別是主謀者。”

他是喝了,但喝到快到極限就裝醉了,倒真聽到了離瑕的答案。想要免勞麽?那本王就多給你找點事去做好了。不過那是以後,現下,莫辜負了良辰美景才好。

紫眸纏上情動的褐眸,就是春色一片。

聽,樓外風輕,樓內浪語。

看,梅花帳內兩身汗,柳垂複把柳枝搖,暖泉流下沾薄錦,逸性難當複沖折。

道,今日春光好,共結連理枝。

雲雨漸散,體倦貌乏,但猶帶春情。

姜雲凡被擁在一個溫暖的懷裏,感覺到自己被熟悉的氣息環繞着,莫名地心安了。但想到在蘭王陵的驚心動魄,不由問道::“你是有十分把握那個陣法會失敗,才将計就計地走了進去?”

龍幽沉默了一陣,紫眸深上了幾分:“小姜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姜雲凡頭稍稍一偏,執拗地看了龍幽:“當然是真話。”

“十分把握沒有,八分就不錯了。”龍幽覺察到懷裏身子一僵,忙暖暖一笑,“我運氣一向不錯,小姜怕什麽,八分把握的事也定能成功,再說這事不是過去了麽?”

“龍幽.....”姜雲凡臉湊近,細細碎碎地吻了起來,帶着好多的珍惜之意。

龍幽享受地眯起了眼,圈了姜雲凡蜂腰的手收緊,讓彼此更無距離。

“小姜今日好主動。快活的時候,還一直叫我不要停。”

姜雲凡頓時面上有些紅,瞪了龍幽一眼,不示弱地回了句:“龍幽陛下,你才是一臉享受!”

“哦?小姜似乎想當個媚惑主上的王後。”龍幽假意想了兩下,調笑道,“本王準了。”

“惑你個頭,老子沒興趣。”

姜雲凡沒好氣地看着一臉可惜狀的龍幽,心裏卻想到了自己想了很久下的決定。他神色認真了許多,慎重地說道:“我不準備常年呆在王宮。我想去四處走走,順便也幫你看看夜叉。不過,若你想要我一直陪在身邊,我.....就留在王宮好了。”

那句留我身邊,差點就出了龍幽的口。可看了若有希冀的褐眸,還是吞進了肚子裏。

他的小姜是有着自我的男子漢,還是給他自由吧。

“原來小姜不想當王後,想當禦史,想幫着我去體察民情。本王雖有不舍,還是準了。”龍幽托起來姜雲凡的下巴,紫眸蕩出柔情千轉,補上句,“可是,如果我想你了怎麽辦?”

龍幽如此可憐兮兮的樣子,還真是讓姜雲凡招架不住。面前的魔如此寵自己,也讓他心下甜蜜一片。

他柔了口氣,下了承諾:“我不會去太久。大不了我也去學那個越行之術,保管你随叫随到。”

“越行之術?我會手把手好好教小姜的。”龍幽眸子一轉,又笑得不正經了起來,“本王會幫小姜準備個令牌,上面寫個如王親臨。這樣小姜就有先斬後奏,糾察百官的權利了。”

“你這是擅用職權,我明明什麽官職都沒有。”姜雲凡笑得痞痞,話鋒一轉,“不過,我喜歡。”

姜雲凡有了令牌,的确說得上喜歡,可讓夜叉裏好些官員歡喜不上來。那之後一年,被其騷擾的,被其拉下馬的官員可謂是想哭的心都有了。

不過,這一年除了姜雲凡四處大展雄威外,夜叉局勢在龍幽的掌控下漸漸平穩了下來,倒是修羅的局勢有了個天翻地覆。

烽煙四起!!

龍幽借王師,助燕冰奪回王位。修羅大殿下燕雪被拜為軍師,幾番較量下來,青銘到了窮途末路。

在魚死網破之際,青銘遣刺客,重傷燕雪。燕雪毒發,命垂危之際,其弟燕冰以畢生魔力救兄命。

燕冰斃,燕雪殺青銘,盡毀其魔元。他嘆浮生難料,還是成了修羅王。

成王大典上,燕雪與夜叉正式結盟國,直言将修羅吞并的兩國交給龍幽處置,算是龍幽借王師的回報。

此番變動,驚了八國,也讓龍幽的名字響徹了八國。其他國家都在觀望,龍幽是否會是下一個青銘?有着吞并他國的勃勃野心。

可修羅王庭內的一番交談,讓其他國家有了幾分安心。

那日,落雪紅梅,琴聲清雅。

龍幽站與紅梅下,瞅着燕雪道:“你在用那兩個國家試探本王?若是夜叉吞并了那兩國,你有何打算?”

“繼續與你結盟。不過,”燕雪琴聲一變,有了殺伐之氣,“說不準哪天,陛下就不再是修羅的座上賓。各為其國,吾會做什麽,陛下聰慧,也該明白。”

龍幽拂了拂肩頭的雪,淡然一笑:“本王可不想自找麻煩,管一個夜叉就夠頭疼的,再多幾個本王豈不是更沒時間陪小姜了。”

“如此甚好。你們成婚之日,吾定去祝賀,送上賀曲一首。”燕雪起了身,袖一揮,琴從石臺上消失。

龍幽抱臂擡頭,看了看飄零的小雪,再看了看燕雪:“雪,祥瑞之兆,福澤修羅麽?沒想到最後坐上王位的會是你,其實本王更情願是你弟做上這個王位。”

燕雪白衣金邊,翠眸藏下了波動的情緒:“此刻說此有何用?吾總是逃不過上天的算計。此番局面,遂不了你的心,又怎是償了吾的願?不過,吾既成了修羅王,就不會——”

“退讓半步,舍了家國的利益麽?彼此彼此。”龍幽負了手,紫眸鋒芒畢露,笑道,“有個讓人敬的對手也不錯。修羅有陛下在,也好。”

那日之後的第二日,龍幽把那兩國交回了原先的王族之手,兩國君主感其恩情,或為求個靠山,主動與夜叉結盟。

至此,動亂了多年的魔界,終迎來了和平的時期。不過是,各國勢力已定,夜叉與三國結盟,剩下的四國懼其鋒芒,不敢再輕啓戰端,自亂陣腳。

一年後,淮陽郊外。

姜雲凡踏着落地的雨水,穿過竹林,看了不遠處有個人家,忙加快了腳步,卻陡然頭上沒了雨水滴下。

一把傘進了視野,執傘的魔莞爾一笑,柔聲道:“小姜,我想你了。”

“龍幽!!”姜雲凡本想抱了眼前的魔,可想起自己一身濕,就停了動作。沒想,卻被大力扯進了一個懷裏。

“我被點事耽擱了,這次是出來得久了點。”頭埋在龍幽的頸窩,聲音都悶了幾分。

龍幽看着牽腸挂肚的人,輕聲道:“我都猜到,所以,就出來尋你了。”

姜雲凡擡起頭,問道:“那國事?”

“有離瑕他們在。暫時無礙。”龍幽想着自己的留書,是心安得很,卻不知遠在祭都的離瑕早把那留書給毀沒了。

姜雲凡許是和龍幽處久了,壓根也忘了離瑕等人的咬牙切齒,只是指了那遠方天際,笑道:“雨停了。你看那處的彩虹。”

龍幽有了興致,攜了對方的手,提議道:“我們到那處去看看。”

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又沒入了竹林。

可道是——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終——

他出生的時候下着小雪,整個庭院都被銀色裹了住。

父王是歡欣的,見了這雪景,就賜名了雪。

“雪,祥瑞之兆。吾兒定能福澤修羅。”

後來,他有了個弟弟,賜名為冰。

卻是出生不久,就大病了一場,被送出了王宮,說是安置到了一個世外桃源,那裏的名醫不願進宮療傷,只好把燕冰送了過去。

待到燕冰回王宮,他已行了弱冠之禮,被立了王儲。

那日,他好奇,去見了這個從未謀面的弟弟,卻是見了冰冷的眼神。

好大的敵意。

沒想到他這個修羅的王儲,有一天也會吃到冷臉,還是自己的親弟。

“你是大哥,你多關照下冰兒。哎,父王是拿他沒辦法了。”

父王的話,他照辦了。他常常去找那個弟弟,見了冷臉也不氣餒,只是笑着送些小巧的玩意。

第一次,燕冰直接扔到了窗外;第二次,燕冰扔到了地上;第三次,燕冰冷冷看了眼桌上的東西,說了句,你幹嘛勉強自己;第四次......

這麽多次下來,宮裏傳了些風言風語,兄弟不和還是其次。只是,自己向來受寵,偏心自己的宮人随處都可見,那憑空冒出來的二殿下與自己不對盤,可讓那些宮人對燕冰相當的有意見......

妲淑笑着對他說:“哎呦。那個弟弟這麽不聽話,殿下就袖手看着好了,等吃了教訓,還不是對你會恭恭敬敬。”

他停了撫琴的手,搖首道:“這宮裏對我恭敬的魔太多了,何必再多他一個。他似乎有心結,你去查查。”

查的結果沒等到,卻偶然撞見個風波。

比武!!

宮廷裏有專門的高手,陪皇子們過招。可這過招到了燕冰那裏,卻成了欺負。

他未露行跡的站到了棵樹下,看着燕冰一次次被摔倒,再爬起。

眼神卻倔強依舊。

倒也有了份皇子的氣魄。

他走了出來,奏了曲鳴觞,解了燕冰的圍。

“從今往後,敢對二殿下不敬者,就是對本殿不敬,休怪我依律論罪。”

燕冰吃驚地望着他,他拉了那個渾身是傷的皇子起身,溫言道:“你可想學武?我可指導你幾招。看你用劍,改日我帶你去選樣趁手的兵器。”

“誰稀罕!你何必假惺惺。”燕冰甩開了他的手,露出憎惡的眼神,“你母後我招惹不起,你我更高攀不起。”

“小冰何意?”這麽多次的惡意,即便修養脾氣俱佳的他也有些動怒了,翠色的眸子施加了壓力給面前瘦弱的少年。

燕冰身子一顫,多年的委屈,卻是被激發出來。面前的魔能定他生死又如何,他要說個痛快。

“你母後當年做了什麽你不清楚麽?我會大病一場,都是你母後的功勞。哼,若是再遲些,恐怕是命都沒了。”

這意想不到的隐情,讓他愣住了。

他看着激動的燕冰,嘆息道:“當年的事我不知,母後她.....這麽多年過去,也不在了。你何必抱着過去不放?母後對不住你的,我會補償。記着你是修羅的二殿下,一言一行都被許多雙眼睛盯着,不想被有心人利用,以後就不要再提此事。”

他拂袖轉身走了,留了燕冰臉色蒼白地站在了原地。王家那些潛伏在平靜水面下的争鬥,早點讓燕冰知道也好,否則他該如何在這王宮活下去。

又一次,他去見了燕冰,卻見了那個少年拿着風車發呆。

自己送的東西總算沒棄之如敝屣了麽.....

燕冰見了他,猶豫了半天才說,教我學武,我要變強。

後來他才知道,偌大的王宮,卻無武師真心教燕冰習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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