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 井底之蛙 只望了鋪中一眼,就被震在原……

被前任鋪主攪局,有關阿莫的對話再沒進行下去,薛瑜瞧着兩大兩小都犯愁的樣子,幹脆拉着四人布置了同一個任務轉移心思。

下一個物件賣什麽。

薛瑜心裏是有計劃的,肥皂精處理後副産品甘油,順着做就是口紅牙膏洗面奶,但她不打算提前說出來。最初選的四個人眼下只能看出來勤快好學,其他的倒是不顯,之後還要分工,正好借閑暇試試他們。

昨日孤獨園洗澡時四人都體驗過肥皂,一聽薛瑜問,阿白搶先回答,“我覺得可以做小塊的,一個拿在手裏剛好夠用。昨天有人拿着拿着就掉到地上或水裏,好些不能用,太可惜了。”

薛瑜對他的觀察力很滿意,“好,那就交給你做,想辦法把肥皂變成小粒單片,做小一些夠洗手就好,每顆盡量差不多大,能不能做到?能做到,我這個月多給你加十文錢。”單片的肥皂紙需要苛刻的烘幹等等流程避免黏連,連現代的放久了都會黏連,更別說如今技術限制。考慮到顧客體驗,單粒的更實用些。

“能!”阿白響亮回應,被這樣問詢,他感覺自己像被當做了可以平起平坐的大人,鉚着一股勁想做些事情讓東家瞧瞧。正興奮着,他餘光瞥見門口晃過一個影子,立刻打起精神迎上招呼“這位郎君——”

瞧這伶俐樣子,薛瑜倒是一時決定不了該不該把阿白從銷售調去搞研發了。

前面阿白招呼着,薛瑜坐在角落借着櫃子遮擋,望向張了幾次嘴沒有出聲的阿蒲,“想到什麽了?”阿蒲搖搖頭,“我、我還沒想好。”薛瑜便不再問,往手稿上多添了一筆。

“便攜肥皂球——負責人:阿白。”

店裏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剛被從祠堂放出來的何期。

他本沒想立刻來找王三那肥皂鋪的麻煩,但喝酒時隔壁正說肥皂,什麽“讓泥腿子撿了便宜”、“一兩一次是失心瘋了”之類的他隐隐聽了一耳朵,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他跪了兩天,王三那店在東市都有這麽多人曉得了?一時間,他連父親說過的“三王”究竟是什麽也不曾深想,抛了狐朋狗友,一路趕到西市。

到了先看門臉,被樹擋着的犄角旮旯,顯然不是什麽好位置,他對“泥腿子”這個說法更是深信不疑。挑剔地打量兩眼不同于周邊招幌的匾額,字看起來中規中矩,心下更輕視三分。

這麽個破鋪子,怕是沒兩天就得關張,他打砸都嫌手疼,也就泥腿子會當成寶貝。

還要細看,一個半大小孩就迎上來。何期不耐煩聽,越過招呼人的阿白往裏走,一眼就看到最耀眼的一處。

嚯,這麽大個銅物件,大手筆啊!

“去去,一邊玩去。”何期看了半天,沒看出像花似的柱子是做什麽用的,推開殷勤服務的阿白,往四周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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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白趔趄一下很快站穩,薛瑜看得出何期是來找茬的,起身想出去,卻被眉頭鎖緊的吳威攔下,“阿白應付得來,東家,讓他試試吧。”

只當何期是可以向一直觀望着的路人做示範的顧客,薛瑜端起切好了肥皂薄片的托盤向阿白示意,他悄沒聲息地過來拿了肥皂,被附耳教了幾句說辭,又回了何期旁邊。

何期只望了鋪中一眼,就被震在原地。阿白對他的神色見怪不怪,昨日将鋪子徹底收拾出來按東家擺好後,漂亮到他們也吃驚極了。

嚴格來說,鋪子裏的什麽都不出奇,木頭架子他見多了,玉器胡毯也見多了,裝飾盒子也見多了——但這裏的和他見過的不太一樣。

胡毯淺白色長長的絨毛垂下,柔軟極了,進門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龍腦和桂花香,清冽又甜美,像是進了旁邊有冰泉的桂花林,繃緊的臉慢慢放松了下來。要說處處雅致富麗堂皇倒也沒有,但就是讓人覺得幹淨輕松。

木架上放的小盒部分斜向外露出鑲玉的盒面,有的則多出來四個支腳,像小爐似的立着。木架用的木料一般,自認靠着阿耶喜歡木料的愛好耳濡目染算是個內行的何期如是想,但內行才看得出來這個,外行光看這牆上拼起來的雕花漂亮圖案去了。

這木架的格局一點也不規整,可架不住好看,擺着小木盒和插花瓷瓶看起來別有一番韻味,看得他都心癢癢地想在家裏做一個,他阿耶一定誇好看。

正琢磨着,身側一陣微風拂過,何期以為有人過來,側身剛要說話,就瞧見剛剛看到的“銅花”轉了起來,風一陣接着一陣,送來淡淡香氣。

這是什麽?

他家在梁州是大戶,京中時興的吃喝玩樂他也一個不落,偏偏沒見過這樣會吹風的物事!

“喂,你們這花賣不賣?”何期揚着下巴,趾高氣揚地問阿白。

阿白一心想留下第一位進門的客人,剛端來肥皂,就被問得一愣,“花……?”

他順着何期的目光看過去,恍然大悟,“您說的是風扇啊?這是天工坊大匠送我們東家的,怕是不能賣,但大匠還在做新的,您之後可以去天工坊瞧瞧。”這是薛瑜閑聊時說起的,之後在作坊裏還要備一個風扇,也是天工坊做的。

何期臉上有點挂不住,“不就是個吹風的,你當我不知道嗎?”他別過眼,不去看小孩眼中的笑,心中懊惱。明明西市才是泥腿子們的地方,他卻覺得自己這個住在東城的人才是井底之蛙,毫無見識。

阿白将托盤往何期面前送了送,“我們鋪子的肥皂是醫正驗過的,無毒無害,還有桂花和龍腦兩種香味,一點都不掉渣,洗過後比澡豆還要舒服呢。宮裏和朝中許多人都在用,我家東家好不容易拿到的貨,過了這幾天就沒有試用了,郎君用得和別人不一樣,說起來多有面子,要不要試試看?”

托盤是普通的瓷盤,但上面的兩塊白色物事的确看起來和黑漆漆或褐色的澡豆不大一樣,看着就幹淨。進門後聞到的香氣更濃郁了些,何期壓根沒想用,并不在乎香味,也不在乎誰在用,但聽到“和別人不一樣”,忍不住一樂。

看小孩這麽殷勤介紹,他無可無不可地勾起塊狀“肥皂”旁邊的薄片瞧瞧,輕飄飄一塊,薄如玉脂,看起來比那澡豆好看了不止一點。阿白見他不說話,又揚聲道,“郎君是我們鋪子第一位客人,若是不信,我自己墊着錢,可以請您先試用,滿意了再付賬。”

這是薛瑜剛剛教他的,阿白說着嗓子有些發緊,心裏一點底也沒有。畢竟,那可是一兩銀子!能白用,誰會樂意掏錢啊?

“除了我,別人都不行?”何期更高興了,傲慢地點頭,“那就試試。”給王三的鋪子花錢他不願意,但大不了就說不滿意嘛,他還能挑不出這肥皂十幾二十個毛病?到時候,看他們還好意思要錢?

過了午後,西市的生意有些淡了,一直準備看清顏閣笑話的各家掌櫃聽到白用,都豎起耳朵聽這邊的聲響,心裏像有只貓似的撓着,思維一瞬間和何期同步了:不要錢,試試比澡豆還好的東西,多劃算啊,怎麽就不是他們呢!

阿白去準備洗手的水和帕子,何期擺弄起肥皂旁的小盒。木盒精美又輕便,放在盒子裏的肥皂取出來也很容易,他翻了個面,忽然在邊角瞧見了“天工”的篆刻,立刻一驚。

這家鋪子,竟有兩種天工坊的東西?再想到遇到王三時的手稿事件,何期猛地回頭看向木架,顏色幾乎相同的木盒上珠翠光芒閃耀,晃得他心口砰砰直跳。

老天,這麽多天工坊的手筆,拿出去一個都夠得意一陣的了!他娘随阿耶入京時得了一個簪子,高興了好些天!

何期想到一直态度不明的心上人,握緊了手中木盒:要是拿天工坊的盒子去見她,她一定能對他笑一笑的吧?想到就做,何期拿着盒子在身上比了比,感覺和小娘子們佩的香囊差不多大小,更是對這木盒勢在必得,連帶着看裏面裝的肥皂也愈發不順眼了。

這樣的好東西,怎麽能裝王三的破爛肥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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