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 殘疾(捉蟲) 為國打仗受的傷
薛瑜推門帶他進房,“兩個護院,要是有年輕些的夥計,十幾二十歲,不吝男女,都可以帶來瞧瞧。護院只看身手和來處清白,但夥計最好靈巧些,能認得幾個字。”
蒲七苦笑,“這識文認字,不是自家養的學徒就是逐出的家仆,着實太少了些。三郎此事,有些難辦啊。”
“蒲郎既肯來,想必也不過是費些手段。”薛瑜頓了頓,抛出真正的難題,“不過這護院和夥計,都不要世家家仆,最好,一點牽扯都沒有。畢竟做生意,萬一哪裏得罪了人,反而不美,你說是不是?”
蒲七被看得一個勁擦汗,牛力拄着拐杖匆匆趕到,左右看看,站到一旁。
看見牛力,蒲七神色鄭重許多,“您這活兒,我老七接了!”他口中發苦,有這些煞星在,還要什麽護院!
蒲七火燒眉毛般走了。薛瑜掩上門,轉向牛力,“我還以為你會留在鋪中。走吧,皂液是不是剛做好?我跟你一起去倒。”
牛力憨笑,“我留在鋪子裏,這腿又幫不上忙。早上一起燒了油和水,我光管攪和就成了。”
進了後院,桂花香濃郁起來,瓷盆裏還剩一半皂液沒倒,顯然出來得匆忙。牛力走得比薛瑜快不少,撐着拐杖彎下腰繼續倒皂液,他做得很難,但并不吃力,臉上還帶着輕松的笑。薛瑜看見一驚,上前扶住瓷盆,無奈道,“你不方便,就等一等我。”
“我是廢了,但東家給我同樣的工錢,怎麽能都讓別人做了?”牛力很認真,薛瑜抿了抿唇,一起倒完剩下的皂液,帶着牛力回屋裏坐下。牛力慢慢說着自己的想法,“東家好心來管我們這些殘廢,我琢磨着,總不能白占便宜不是?”
薛瑜喉嚨發幹,“您畢竟是為國打仗受的傷……”皇帝跟她說起孤獨園,未嘗不是在關照這些過去的同袍。
“嗐。”牛力笑了,“當初就曉得去打仗能拿點銀子不用做苦力,誰管什麽為國為家的,曉得是那些番子不做人,揍就完了。回鄉爺娘不在,我帶着傷年紀也大了,幹脆跟陳大一起留在京城看着那群小的。好在每年也能拿些錢,餓不死。東家又來找我們幹活,今年還能過個豐年嘿!”
說起過去的戰争,他毫無抱怨,接受自己殘疾的結果,并不以此為恥。“我比旁的人好多了,院子裏蔡老漢兩條腿齊齊斷了,剛救活那會還說是福大命大,後面只能靠裝了輪子的木板走,城裏好路又不多,小的們成天跟着他,把他氣得都不想出門了。”
明明是件殘酷的事,在牛力口中倒像是個趣事,薛瑜靜靜聽着,沒有打斷他的追憶,反倒是他一拍腦袋,“東家叫我看的賬,你看這樣對不對……”他沒一會兒就将出入賬說得清清楚楚,薛瑜确定了她沒有看走眼,牛力似乎天生對數字有着敏感度。
薛瑜笑着點頭,“牛叔很厲害。要不要跟在鋪子裏做賬房?”一般做掌櫃得懂賬目也得懂交際,牛力交際相對弱些,薛瑜打算先讓他從賬房做起,實在不行掌櫃就重新招人,分開監管。
“我?”牛力吓了一跳,連連搖頭,“不行不行,給東家壞事了就糟了!您還是找專門的賬房才好咧!”他一急,鄉音都冒出來了。
薛瑜一錘定音,“就交給你,別人我不放心。今天的肥皂不錯,明天再趕一撥桂香肥皂出來,等阿白回來記得提醒一下他該研究研究他的小肥皂怎麽做了。”說完,轉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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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肯定催這小子!”牛力看着東家離開的背影,追着大喊。他有些懊惱,但沒多久,臉上忍不住浮出笑來。他們往日最多是給人賣賣苦力,正經地方誰願意收他們這些脾氣大的老兵?能在東家手下做這樣輕省的活計,簡直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牛力好感度+5。]
薛瑜惦記着阿莫說的平康坊,看時間不早,日頭西沉,往東城趕去。平康坊緊貼東市,酒旗林立,蒙着水紅輕紗的燈籠一串又一串,映得路上都盈着一抹紅。坊口各家小樓下面站着些滿臉堆笑的婦人,飄在坊中的歌喉婉轉,唱着時興的楚地歌謠,靡靡江南軟紅一寸寸在游人面前展開,誘惑着人深入其中。
和灰撲撲的西城仿佛兩個世界。
薛瑜被歌聲引着望過去,倚在窗邊的秀麗少女神色懶怠,對上她的眼睛,眨眨眼扔下來一方手帕,淺粉色帕子正落在薛瑜腳邊。薛瑜兩輩子加起來還是第一次進紅燈區,臉上一紅,繞過帕子微微向上拱手,繼續找阿莫說的“燕春館”。
少女還是第一次見有人進了平康坊還這般君子的,嘟着嘴示意下面的鸨兒,婦人上前一步攔住薛瑜去路,“這位郎君面生得緊,既入了我家燕娘子的眼,若是在坊裏沒有熟客,不如進來坐坐,吃杯水酒再走?”
薛瑜讓出距離,客氣道,“某來平康坊有事尋人,卻是要辜負燕娘子好意了。”
誰來這坊裏不是尋人的?鸨兒語調拖長,意味深長道,“喲,尋人啊,我家開在坊口不多遠,您說說您尋什麽人,保不準我們就曉得呢?”
剛才掃過幾家招牌薛瑜的确沒有看到燕春館三個字,眼見鸨兒糾纏,幹脆借此脫身,“我要去燕春館,可——”
“噗嗤。”樓上樓下兩聲輕笑,鸨兒掩住口,“郎君既到了我們燕春館,怎還要去別處尋?”
薛瑜一怔,側頭看了眼招牌,“這不是如春樓?”
“您大可去坊裏瞧瞧,哪有叫燕春的?我家因了燕娘子被起了個诨名叫燕春,全賴郎君們擡舉。”鸨兒細細解釋。
薛瑜半信半疑,最後靠着一塊碎銀打發了鸨兒。在平康坊內轉了兩圈,越往南走環境越清幽,倚樓女子和紅燈籠的裝飾都不再有,琴聲瑟瑟,看上去仿佛一處處雅苑,可的确沒見到一家叫燕春館的。她尋了小路繞回如春樓,背陰暗巷裏發馊的酒味、汗臭和濃烈脂粉味混在一起,氣味古怪極了。
這種衛生情況,真的不會得病嗎?念頭一閃而過,如春樓後門半掩着,薛瑜上前叩門。
門內夥計張口就笑,“喲,郎君來尋哪位娘子?外面多糟污,您快請進來。”
薛瑜壓低聲音,“癞頭五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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