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 比武(二更) 兒與三哥何人會勝?……

秋狩最後一天的比試開始得略晚了一點, 除了心心念念等着上場的選手,和心心念念給自己看好選手加油喝彩的臺上之人外,沒有人焦急到意識到這一點。

薛琅陪着母親上了高臺, 比試最後一天, 女眷這邊人來得很齊,連一直在太醫署照顧父親的方家姐妹都聯袂而來, 他掃過方錦湖一眼,只覺得幾天不見, 病弱的表姐像是被父親出事激發出了心底的堅持,整個人雖然消瘦,但比之前精神了不止一點。

在被人發現偷看小娘子之前,他及時挪開了目光,鐘昭儀拍了拍他的手, 鼓勵道,“奪一個魁首回來, 讓大家都瞧瞧。”

不高不低的嗤笑聲在旁邊響起, 林妃撚着手中帕子, 冷笑道,“本宮倒不曉得,背後做了虧心事的也好意思奪魁了。剛從裏面放出來,拿了頭名怕也沒人看吧。哦,抱歉, 不是說的你們。”她掩口笑着, 挪開掉在盤子外面的梨塊,“我說螞蟻呢。”

鐘昭儀和她在宮裏一起度過了這麽多年,自然知道林妃是個什麽性子,按住被氣得要過去質問的薛琅, 輕輕推了他一把,“快回去,陛下應是快來了。”

“……是。你們都顧好母妃,讓我知道哪個讓母妃受了委屈,就自己去領罪吧!”薛琅不好對林妃發作,指桑罵槐地敲打了一遍跟着鐘昭儀來的宮婢們,才一甩袖大步離開。

少年胡服寬肩窄腰,已經有了些未來挺拔可靠的模樣。鐘昭儀捏了塊柿子,笑道,“阿琅就是孝順,總怕我受委屈了,都是自家養的婢子,哪能對主子不好呢?偏他操心。”

聽着像在打圓場,實則是用兒子氣林妃。林妃臉色變了變,“阿瑜忙着陛下的差事,自然比不了四殿下清閑度日。”

兩個人誰都看不上誰,倒讓提前被常淮帶了消息回來,被人領着先過來了的薛玥左右看看,往旁邊畏懼的皇帝的位置又挪了挪。

薛琅到位置時,旁邊都還是空着的,他不耐煩地推開為他倒水的斛生,“喝這麽多水,還比試什麽?去,給我打聽打聽,他怎麽還沒來?”

斛生弓着腰往後退去,因為腿上的傷沒好全,走得很慢,還沒下高臺就見遠處儀仗如雲,黑紅二色交織的帝王出行排場來到了臺下。

薛琅臉色頓變,一拍桌子,“陛下都來了,他怎麽還沒到?!”

唱喏聲遠遠傳來,“陛下到,三殿下随行——”

薛琅愣住了,等着看三皇子笑話的人和為還沒出現的薛瑜着急的人也都愣住了。

林妃不雅地揉了揉眼睛,反複看向下方,才敢确認自己沒有聽錯。

站在皇帝身邊,以一個謙卑姿勢虛扶着他的,不是薛瑜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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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很少展示這種排場,但過去擺出這樣的儀仗時,在這個位置的往往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內侍常修,今天換成了三皇子薛瑜,雖然彎腰扶人的動作是謙卑的,但并肩而行卻是一份難得的殊榮。

儲位已定。

許多人心中劃過這個念頭,在皇帝拾階而上時拜伏在地。

年長者和少年人走上臺階時的腳步聲幾乎重合,有士族悄悄交換眼神。雖然他們看不起整日混跡行伍的薛氏皇族,但這位待定的儲君顯然武學并不優異,他真的能夠壓服軍營裏那些大漢嗎?

薛瑜頂着無數灼熱眼神的洗禮,硬着頭皮一步步撐着皇帝走到位置上,等到坐下,她已經出了一身的汗。臺上看向自己的人在想什麽她大抵猜得到,但這份榮耀背後,卻是一個吃了藥渾身無力的皇帝。

時間倒回半個時辰之前,皇帝喝了藥之後整個人都是癱軟的,盯着她做下承諾後,才無力地倒回了床上。常修與薛勇一同為他整理儀容,秦思則為薛瑜解了疑惑。

這次皇帝的發病時間太過微妙,明明按之前時間推算該回京後發作的頭痛克制了幾天已經只能用猛藥控制,秦思的到來加快了頭痛病扼制的速度,但他也只能做到要麽沉睡,要麽以毒攻毒,優陀羅結合其他藥物阻斷疼痛換來清醒的同時會導致人虛弱無力,因此需要薛瑜的支撐。

不管是為了威懾還是為了什麽,皇帝都不能顯露出脆弱的一面,看看上次他因為舊傷發作昏迷後出了多少幺蛾子就知道了,皇帝的威嚴,不容有失。

皇帝開始做最後一天的鼓勵演說,薛瑜下意識望向用幔帳相隔的女眷區域,皇帝身側的小小身影和之前沒什麽變化。但聽到秦思說優陀羅的同時,她就意識到了皇帝的宮室內為什麽藥物味道如此熟悉。

秦思為薛玥後來開的那些“調養藥物”,與宮室內藥味一模一樣。

“為什麽是她?”薛瑜問出口就意識到了自己這個問題的可笑,病患只有這麽多,薛琅背後是鐘家不值得信任,她在太醫署的記錄裏尚未發病,方錦湖的身份沒有暴露,能夠選擇的,從始至終就只有薛玥一人。

“老三,去吧,與我大齊英豪争勝。”皇帝喚了她一聲,薛瑜清楚看到他臉上的細紋,她低下頭,“是。”

皇帝背脊挺直坐在原地,只看外表,與過去毫無區別。

薛琅往前走了兩步,猶豫了一下回頭,越過往下走的薛瑜。薛瑜不知他要做什麽,如今皇帝的虛弱一推就顯,她停了下來等待後續。只見他走回皇帝身邊,拱手施禮,“陛下,兒有一事想問。”

“先去比武。”

薛琅沒有被皇帝冷淡的聲音吓退,“兒想知道,在陛下眼中,兒與三哥何人會勝?”

他的聲音放得很小,皇帝一邊大部分只剩下空位,另一邊也只有兩個妃子和薛玥能聽到。鐘昭儀聽到薛琅問出這樣一句超出預計的話,臉色微變,隔着幔帳對他使眼色,然而薛琅根本沒看她,只是執拗地看着皇帝,等待一個答案。

皇帝點了點幾案,“比武雖為武學,但非單單武勇能夠取勝,最後勝者,應為老三。”

薛琅抿着唇,拱手施禮後一言不發地走下高臺。薛瑜沒想到皇帝會這樣看好自己,一時壓力大增。

加上兩個皇子一共十個人,昨夜拆掉了多餘的臺面,五個擴大了些的比武臺靜靜立在下面,薛瑜沉默地檢查自己裝備,深吸一口氣,将所有雜念放空。

“甲擂,三皇子瑜對陣伍氏九娘。”

“乙擂,四皇子琅對陣喬氏二郎。”

……

薛瑜踏上臺面,對對面抱拳,“很高興能在這裏遇到你。”

比武剩下的八人裏,只有兩位女性,伍九娘是其中之一。伍九娘長鞭放于眉前,手指從鞭柄到鞭尾拂過,甩出一個漂亮的鞭花,“臣女不會手下留情,望殿下亦然。”

“會的。”薛瑜颔首。

伍九娘擅鞭法,遠程攻擊以快取勝,薛瑜總結出的取勝點是以快打快,不能被帶入伍九娘的節奏之中,方錦湖給的建議也是如此。

真正打起來時,薛瑜感覺像進入了一場奇怪的表演賽,她總能在一個合适的時間避過伍九娘的攻擊,也能在一個恰到好處的地方阻斷她的進攻節奏,就好像他們已經打過很多次,肌肉記住了這樣的判斷。

“啪!”

長鞭相纏,薛瑜一轉手腕将糾纏在一處的鞭子甩出,急急向前掠去,鞭柄機簧彈出,抵在伍九娘喉間,當機立斷想折返換拳腳的伍九娘怔了怔,“我輸了。”

“甲擂,三皇子瑜勝!”

“承讓。”薛瑜将彈出一寸的匕首推回去,有禮地撿回來甩到一邊去的長鞭遞還給她,“你的左肩是不是受傷未愈,要是沒有受傷……”

薛瑜說的是實話,原本奪了兵器後該是匕首對拳腳的戰鬥,但是伍九娘滞澀了一瞬,就被她制住了。伍九娘搖搖頭,“是我技不如人。”她知道自己肩膀有傷,強撐着打了兩天,昨天下了比武臺傷口就裂開了,但這不能作為借口。

兩人順着不同的方向離開,很快其他臺上的比試結束,勝組和輸組分別捉對再次站上了比武臺。比武的規則是當天輸兩次則淘汰,進行到最後一天,便是以最終淘汰的次序排列最後的名次,薛瑜慢慢上臺,對面的薛琅一個縱躍跳了上來,引來一陣呼聲。

少年人年輕俊秀,又有意炫技,自然是好看的。

“薛琅勢大力沉,然脾氣暴躁,宜徐徐圖之,靈巧為上。”

方錦湖的聲音仿佛再次出現在耳邊,薛瑜咬着手腕處的綁帶綁緊,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聽說四弟想要奪魁,不巧,我也想。”

“三哥……”臺下将軍剛剛宣布開始,薛琅提着刀暴起劈了下來,“你那三腳貓功夫,還是去舞文弄墨吧!”單聽帶出來的風聲,就知道他用了大力,這把刀的重量也不輕,要是挨一下子,之後她是別想繼續比試了。

薛瑜一個輕巧閃身,連鞭子都沒有迎上重刀,腳尖點地,借力繞到了薛琅身後。

“有本事,來堂堂正正的勝我!”薛琅被這個招數連着溜了三次,怒意積累,暴喝出聲。

薛瑜在他轉身将刀平平揮出半圓時一鞭甩在他手腕上,“你怕了?怕輸啊,不敢比,就現在認輸吧。”

一鞭,兩鞭……

比起其他比武臺上的打法,這座比武臺上的比試堪稱無賴無趣,薛瑜總是甩一鞭就遁走,徒留薛琅一人追擊。鞭長刀短,薛瑜将這個優勢發揮到了極致。

但人的體力是有限的,即使薛瑜靠放風筝溜掉了薛琅一部分體力,他的重刀也比她的兵器沉重費力,臺上第一個喘氣起來的還是她。

“你要不行了,認輸吧,三哥!”薛琅揮着長刀,以橫掃千鈞之勢向薛瑜砍來,臺下的将軍已經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出個什麽閃失。

長刀帶起風聲,薛瑜提步要閃,卻晚了一步,只能甩出長鞭纏上對面手腕阻隔刀勢,然而長刀勢大力沉,并沒有那麽好擋。

見薛瑜不躲,已經打出火氣的薛琅愣了一下,想要收手,卻發現自己手腕一陣酸麻。

當啷!

長刀落地,薛瑜飛撲上前,翻身躲過砸來的拳頭,握着長鞭繞後,形成一個弧形扣住薛琅脖頸,一腳踹上他的關節。

薛琅悶哼一聲被拽倒在地,砸出層層煙塵,他剛要翻身,就感覺脖頸處抵上了一把冰冷利器。

“甲擂,三皇子瑜勝!”

薛瑜松開手,薛琅撐着地爬起來,惱火地踹了刀一腳,“要不是我收手,現在輸的就是你!”

薛瑜攤手,“但是你輸了,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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