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在山腳下……看見你滿手鮮血,慌慌張張地跑出來。”◎

晚八點之後, 電動玻璃化為一片黑暗。

亮如白晝的健身房內,高山遙正在拆卸牆角的排氣窗口。

“沒用的。”宗相宜坐在一個銀色的擴胸訓練機前,“你這是浪費力氣, 這裏所有地方都被他們檢查過了。要是有秘密通道, 早就被發現了。”

宗相宜口中的“他們”,當然是那個警校生和自稱姓謝的女生。

“再在這裏待下去,我要發瘋了——”高山遙咬着牙, 用力扣住排氣窗口的栅欄,猛地一拉!

排氣窗口背後當然不會有什麽密道,那狹窄的通道只有一拳深, 并且一路垂直向上, 連蜘蛛俠來了都無法逃生。

高山遙趴在地上望了一眼, 便氣急敗壞地将窗口栅欄扔到地上。

他身上那套白色的修身西裝, 早就變成了灰白色。那頭引以為傲的, 帶着都市氣息的油頭, 也在洗過頭後軟塌塌地貼在額頭和鬓角。

被綁架的第四天,他和陳皮、馮小米,已經沒有什麽本質上的不同。

陳皮默默坐在一旁, 手裏拿着标有他姓名的儲物櫃爆炸後僅存的那半張照片, 他定定地注視着上面的女人,右手大拇指輕輕摩挲着她的面孔,神情中顯露出一絲罕見的溫情。

“老子可不能死在這裏……我要是死了, 誰來照顧我的小遙……”

高山遙自言自語,神情激動而狂躁。

“都他媽覺得是我殺的……那就來殺我啊!躲在背後算什麽東西!有本事就出來!”高山遙一腳踢開地上的窗口, 怒吼道。

他逮着什麽踹什麽, 從暴力拆卸下來的排氣窗口到離他最近的啞鈴凳。

高山遙喘着粗氣, 一臉暴怒。

他的大喊大叫只是宣洩, 而非真正的宣戰。

宗相宜抱住他的手臂,眼中閃過一抹心疼:“高山遙,你別這樣!”

高山遙大喘着氣,用力甩開宗相宜的手。

一直都是這樣。

他連正眼看她一眼都覺得是浪費,卻像個哈巴狗一樣圍在唐柏若的身邊轉。

宗相宜站在原地,被甩開的手垂在腿邊,漸漸攥了起來。

……

從有記憶起,宗相宜穿的衣服就永遠是髒兮兮的。

她曾以為所有人都是這樣——臉頰上兩塊永不消退的高原紅,黑紅黑紅的皮膚,穿着不知哪裏撿來的不合身的衣物,瞪着茫然的眼睛等待他人對自己的安排。

“爸媽走了,在家要好好聽爺爺的話!”

自稱爸媽的男女好幾年才回來一次,宗相宜對他們的記憶并不深刻。

有時候他們四五年都回不來一次,她腦海中關于父母的印象就更加淺薄了。

更多時候,他們是從爺爺的談話中浮現的一個名詞。

一個和她沒有多大關系的名詞。

自記事起,她就總吃不飽。

家裏有一塊田,但爺爺一周只去一兩次。他每天都去的地方是鄉裏的小茶館。兩元錢能坐一個下午,幾毛錢買一副紙牌能打上一年。

稍微大一點,還沒到讀書年紀的時候,宗相宜就是在茶館裏面長大的。

一間只鋪了水泥的屋子,七八張竹編的桌椅,旱煙的氣味充斥着每個角落,男人的髒話和黃色玩笑,對他人母親的問候,将茶館擠得滿滿當當。

爺爺給了她一張小板凳,她就帶着臉頰上的兩塊紅霞,茫然地坐在板凳上等候。

等候一天結束,爺爺帶她回家。

她曾經想過,奶奶如果還在,她是不是會過得好一些。

奶奶在她還沒記事的時候就病死了,爺爺說她得了肺癌,因為咯血被送去衛生院的時候,肺癌已經發展到了終末期。

真奇怪啊,她想,抽旱煙的明明是爺爺,為什麽肺癌病死的卻是奶奶?

那個時候,宗相宜已經隐隐約約明白,老天爺,是不講公平的。

後來,她上了鄉鎮小學。

放學的時候,她回到空無一人的家,把作業做完,然後就去茶樓找爺爺要錢買東西吃。

有時候是兩毛,有時候是五毛。

給多少錢,取決于那天爺爺的輸贏,或者有沒有趁機摸到老板娘的屁股。

這是茶館約定俗成的規矩,四十來歲的老板娘總會将老公支出去做事,然後扭着腰肢感謝那些特意來小茶館打牌的中年或老年人。

其他麻将館門庭羅雀的時候,這家小茶館始終人山人海。

或許是這個原因,小小的宗相宜被人從背後捂住嘴抱走的時候,爺爺沒有注意到。

那是一個春天。

直到很多年後,宗相宜依然能夠清楚記得。

因為那位老人的腰間,還挂着砍竹筍的彎刀。

那雙被旱煙熏得漆黑的十指,脫下了她的棉褲。

八歲的宗相宜,在一個春天,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被撕裂的疼痛。

“這是很不好的事,如果被大家知道了,大家都會嘲笑你,不跟你玩了,以後你也嫁不出去,沒人會要的。”

完事後,老人笑眯眯地對她說。

“不要告訴別人,這個給你,拿去買糖吧。”

一張五元的紙幣,被折了幾折,然後別進了宗相宜的褲子裏。

別着彎刀的老人走出小巷,然後身子一拐,鑽進了爺爺所在的小茶館。

他們是好友,日日聚在一起打牌的朋友。他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看的時候,宗相宜還以為是長輩對小輩的喜愛。

那時候的她,甚至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很不好的事情誕生了。

如果說出去,爺爺會暴打她,爸爸媽媽說不定也會趕回來就為了打她。她會成為所有人的笑柄,沒有小朋友再願意跟她玩了。

宗相宜在小茶館門口躊躇了許久,最終走入了隔壁的小賣部,花了五毛錢,買了一根青蘋果味的棒棒糖。

從那一年的春天起,宗相宜的人生有了味道,是青蘋果的酸澀。

第二次,是半年後,同一個人。

老人在牌桌上說要買煙,沖她勾了勾手指,說要帶她去買糖。宗相宜抓緊了小板凳動彈不得,爺爺卻渾然不知地笑道:“快跟陳爺爺說謝謝。”

她咬緊嘴唇不願開口。

“這孩子,你跟爺爺客氣什麽。”老人走了過來,像第一次那樣,将她抱了起來,大步走出小茶館。

她抓着對方的肩膀,用力探出頭往爺爺的方向望去。

只有爺爺的背影。

他一無所知,沉醉在那張小小的牌桌上。

而她再一次被撕裂。

“嘿嘿,說謝謝啊,爺爺這麽賣力播種,你怎麽不說謝謝?”

她害怕再去茶館。

想方設法地留在家裏。

但那張成為夢魇的蒼老面孔,下一次直接出現在了她的家門前。

“小宜,最近怎麽沒跟爺爺去茶館呀?”

家并不能保護她。

當她在冰冷的炕上清醒過來,看着腐朽的房梁和角落的蛛網時,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或許,從一開始,她的家就不是真正的家,所謂的家人,更像是相親結合的兩人在評價這段關系,“結都結了,湊合着過呗”。

結了婚的還可以離婚,誕生在哪個家庭卻無法選擇。

從一開始的驚惶,無措,輾轉反側,不知從哪一天,還是哪一刻起,她忽然麻木了。

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湊合着活呗。

難道還能去尋死嗎?

她怕死,她還怕疼,她還有未實現的夢想,逃往城市重新做人。

當越來越多陌生的男人面孔出現在家門前,她已經不去想“不是說好了不要告訴別人嗎”。

她中考前的半年,外出打工的父母難得地回來了一次。

他們給了爺爺厚厚一包錢,高興地說今年效益好,掙得比往年多。

爸爸把她抱了起來,放在膝上,他笑得十分開心,卻不知道坐在他膝蓋上的宗相宜因為想起了其他令人嘔吐的肢體接觸而渾身僵硬。

“我和媽媽把你去縣城讀高中的學費湊齊了。你一定要好好考,以後當個大學生,去爸爸媽媽在的城市找個工作,我們一家人就能團聚了。”

宗相宜沒有說話,內心也沒有驚喜。

她只是在想,哪裏有一家人?

只顧着自己的夢想去大城市淘金的父母,還有沉迷賭博任她自生自滅的爺爺。

哪裏有她的家人?

離開鄉鎮的那一天,她以為自己的噩夢結束了。

她坐在同鄉進城的摩托車後座上,迎着呼嘯的熱風,幻想今後全新的生活。

她不會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從前。

她要像電視上的女高中生那樣,把辮子編得一絲不茍,堅決不能讓一點油污染上她的新校服。

學校報道交費的時候,她把整理得整整齊齊的錢交給登記的中年男人。

對方沒有第一時間數錢,而是從眼鏡背後打量着她,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宗相宜?我聽說過你。”他說。

……

“……你搞錯了。”

“什麽?”高山遙不耐煩地看向宗相宜。

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讓他心中生出一些被品評的不悅。

“你一直以來,都搞錯了。”宗相宜壓低聲音,“我才是你的同類。”

“你他媽別說胡話了。”高山遙神色不屑。

她分明已經大變樣了,臉頰上的通紅不見了,皮膚也變得白皙嫩滑,她花費幾萬割了雙眼皮,貸款找韓國院長墊了鼻子,她穿的衣服都是耳熟能詳的大品牌,她的外表已經和真正的城市女孩沒什麽兩樣了。

為什麽,高山遙看她的眼神,依然像是在看曾經那個自卑又土氣的農村女孩?

“我看見了……”她低聲說。

那一天,解揚失蹤的那一天。

她像往日一樣,暗自跟蹤高山遙。尾随他們來到那座山。

“我在山腳下……看見你滿手鮮血,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她說。

高山遙瞬間變了臉色。

宗相宜的聲音壓得很低,只有咫尺外的高山遙聽得清。

她也是故意,只講給他聽。

那個她獨自保守了許多年的秘密。

如今,她不打算再無償保守了。

“跟我在一起。”

她踮起腳尖,湊近高山遙的耳邊。

“我們才是天生的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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