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碗姜湯

女人雙眼一亮，迅速地跑過去打開門，不意外地看見了同樣震驚的顧安。

一手拖着髒袋子，一手拿着塊鏽鐵，男孩滿是汗和髒污的臉上，一雙驚訝的眼睛瞪得很大。

可還不等他問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就看見顧秀已經先一步迎了上來。

一只手掏出小手帕利索地擦汗，一只手擁着人往家裏走，邊走還邊忍不住地心疼念叨。

“怎麽出了這麽多汗，要是生病了可怎麽好，你出去找這些東西怎麽不和媽媽說一下呀。你這麽小哪兒能這麽不愛惜身體，家裏錢的事該讓媽媽來想辦法的。累不累啊，渴不渴啊，來，把東西放下你先去洗個澡，媽媽幫你燒點熱湯喝了去去寒……”

絮絮叨叨的聲音不斷續地傳來，在涼透了的夜裏好似帶有某種魔力，男孩本來緊握着東西的手被女人包裹着的瞬間就軟了幾分，等到他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浴室裏了。

轉過頭，旁邊隔板上是女人遞過來的幹淨衣服，門外，噠噠噠的細碎腳步聲正在進進出出，雖然聽着有些心煩卻也沒有原來那麽安靜得讓人害怕。

不自覺地抿了抿嘴，顧安轉過身背對着門擰開熱水閥，迅速而安靜地沖起澡。

男孩的沐浴露并沒有擠太多，細細的水流順着瘦弱的身體劃過，地板上的泡沫零星可見，其中混雜着幾絲暗紅色的液體疏忽晃過，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

浴室外，紮緊袖口的女人正把姜片數着片數丢進鍋裏，沸騰的水混着姜香，溫暖的感覺滲透整個廚房，熟悉的味道讓同樣等了大半夜的女人眉眼柔和。

未來的很多東西着實神奇，甚至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廚房裏并沒有多少她熟悉的調料以及瓜果蔬菜，之前做飯也是全憑刀功和火候，至于原材料全部按照原身本來的記憶來判別可不可以食用。

不過就算如此，有些味道也是經久彌傳的。

看着手裏着實形狀顏色都奇怪的‘姜’，又嗅了嗅鍋裏冒出的香味，顧秀笑了笑，把火調小讓湯溫着，之後便把紮緊的袖子再次放松撸高捆好後，便站在了門口放置的廢品前。

她之前收拾院子的時候，已經按着原有的痕跡分門別類地把東西都分好堆了，這會兒再次收撿起來也順利得多。

女人的動作雖然稱不上麻利，但也不慢。等到顧安洗漱完出來以後，看見的就是院子裏已經分好大半的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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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抖頭上水的動作停住，頂着一個濕漉漉的腦袋，男孩站在屋檐底下眨眨眼。

“你……幹嘛？”

“出來啦，別站屋檐下吹風，快進廚房把頭發擦幹淨，順便喝碗姜湯，我在鍋裏給你溫着的。”

笑着說完話，顧秀又準備彎下腰繼續收拾剩下的，只是看屋檐下的小人一動不動的模樣，忙又解釋道。

“我把這些收拾好就來陪你，要是一個人在廚房害怕就叫我。”

“誰害怕了！”

臉一紅，聽到這話，顧安沒再管面前這個胡言亂語的女人，轉過身幹脆地就往廚房走。只是臨到踏進門之前，卻還是忍不住板着張小臉，低聲丢下一句話。

“別亂動，我自己明早兒弄就行。”

小孩的聲音很輕，說完後走得也很快，等到顧秀聽清楚并瞬間變得眉眼彎彎的時候，小家夥的背影已經消失了。

顧秀淡紅的唇勾了勾，沉默着轉身繼續把面前的東西規整分類，認識的分好類別，不認識的放在一堆方便二次檢查。

她雖然業務不算熟練，但好在是個成人，手長腿長，倒是也沒花太多時間。小心地舉着雙手免得弄髒衣袖，顧秀仔細地清理幹淨髒污後，這才回過身進了廚房。

廚房裏很安靜，還殘留着一些熱氣，可惜沒有那個女人想見的小家夥。

忍不住有些失望的顧秀，擡頭望了望孩子卧室的方向，正打算收拾一下竈臺卻被臺上擱着的一個碗吸引了注意力。

碗很有重量，摸着有溫溫的熱度，輕輕地抿一小口，女人笑得羞怯而滿足。

這碗姜湯給了女人很大的鼓勵，一天的擔憂疲憊散去，經過孩子卧室回自己房間時，顧秀甚至忍不住壯了壯膽子，悄悄地推開了一條縫。

屏住呼吸往裏面望，屋內的呼吸音和緩有規律，踮起腳尖，本就纖瘦的女人動作更是輕巧，沒發出一點聲音地蹭到了床邊。

彎下腰，看着躺在被窩裏睡得酣然的孩子，顧秀目光專注。

這是她來了這裏以後，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孩子的模樣。

瘦瘦的，小小的，眉毛根根往後倒。鼻子也很秀氣，因為太瘦顯得有些明顯。嘴巴的形狀很可愛，不說話時有些嘟嘟的，更顯幾分這個年齡該有的孩子氣。

女人看得仔細，看的認真，甚至不自覺地看完了臉後目光下移，最後落在那雙伸出被單，露在外面的小手上。

只不過等女人看清小家夥平攤着的手心時，卻是呼吸一滞。

伸出手，下意識地想摸摸孩子掌心，卻在下一刻又反應過來，雙手握成拳不敢觸碰，因為那雙手掌裏有好幾道明顯的傷口。

傷口沒有上藥，應該只是洗澡的時候順便洗去了表面的贓污，這會兒傷口清晰地露出來，因為外滲的血凝固的原因，看着只是一道道紅褐色的線條。

傷口并不恐怖，但女人卻緊抿住了雙唇。

這夜，女人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星際時代早沒了起床等雞鳴的習俗，但生物鐘卻是管用的，天光還未完全開亮，男孩的卧室就開始發出聲響。

快速地穿好衣服，完全沒有賴床習慣的顧安，幾乎是一睜眼就利落地穿衣起床。

打開門，他倒是回頭望了眼旁邊還緊閉着的主卧室門，見沒有動靜後也絲毫不意外地往外走。

上午八點半機甲店開門，除去走路的時間，他平時都會6點半左右起床，這是為了方便把前一天晚上收回來的廢品，整理後中午再拉出去賣。

雖然學費被耶奇先生幫忙解決了，但其餘的生活費還有後續的鍛造液，童用機甲等必需品都需要錢，而他目前的年齡除了收收廢品也沒有其他工作能做。

想到這兒，男孩步子邁得更快了些，打算早點出門。

只是剛走出客廳，顧安就被先一步給叫住了。

“先別急着出門，我煮了點白粥，你吃點再去店裏吧。”

“你又煮飯了？”

皺眉，沒顧得上驚訝對方竟然這麽早起床，聽到白粥這兩個字，顧安幾乎是瞬間沉下了臉。可還不等他發火，顧秀已經連忙解釋道。

“你放心，我沒用油也沒用菜，就抓了幾顆米給你煮了一小碗，昨天剩下的飯菜也還在櫃子裏，你吃點熱的暖暖肚子也好啊。”

說着，顧秀就噠噠地跑回了廚房，萬分珍惜地捧着一小碗米粥朝顧安走過來。

眼瞅着米已經下鍋煮了，偏偏對方還只給自己煮了一小份，原本想罵人的小孩這會兒也只能氣的咬咬牙，幹脆地一口喝了粥，把碗還給對方順便警告道。

“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早上你不準煮了，一天吃兩頓飯又餓不死。”

說完，顧安轉過身直接走了，壓根沒看對方欲言又止的表情，也不想聽。

他走的幹脆，顧秀卻是望着小孩走的方向半天沒挪眼。即時一大早就被兇了一頓，但女人臉上還是沒有生氣的神色，倒是看着空碗笑得挺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