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啪叽---……

啪叽---

就在這麽走神的一瞬,他身子往後一滑,倪佚忙伸手來拽,兩父子都不由自主往前撲去,雙雙撲在了泥路上。

“二爺!”

“三少爺。”

跟來的侍衛驚恐跑上,扶起兩人,一看他們的模樣,表情瞬間變得古怪起來。

倪佚下半張臉都是泥,倪成傑更是吃了一嘴泥整張臉只能看到眼皮在顫動。

“無事,我們去一邊清理清理。”

先擡起右手,用還有幹淨的袖口幫倪成傑擦了下臉,倪佚還有心情笑着安慰他。

在侍衛們的攙扶下,父子二人扯了幾把野草勉強擦幹淨雙手,臉上的泥還是沒法擦淨,倪成傑一時犯了難。

只見倪佚毫不猶豫地脫下外裳用衣袖随便抹抹臉,還殘留下的一層泥污就這樣留在了臉上。

“一會找個河溝随便洗洗。”

倪成傑有樣學樣,也扭了袖子的後面來擦臉,只聽倪佚溫聲吩咐侍衛們沖旁邊撿了小把枯草過來。

一陣窸窸窣窣下,枯草被編成了幾條辮子,草辮在他的手下沒一會竟然就變成了個鞋子的模樣,又吩咐侍衛去扯草的同時他彎腰拍拍倪成傑的腳:“把腳擡起來。”

草鞋套上腳,完美貼合着布鞋,倪成傑活動了下雙腳,發現走路輕松了許多。

“父親!你咋還會編這個?”倪成傑驚喜地問。

“跟百姓們學的。”倪佚輕描淡寫地說着,手下的動作絲毫沒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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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不僅給自己編好了草鞋,還給随行的三個侍衛都各編了一雙。

侍衛們惶恐地套上草鞋,走路間時不時就會下意識地低頭去看。

主子給侍衛編草鞋,說出去都沒人能信,可方才的事卻是真實發生在他們面前。

比起侍衛們的驚疑不定,倪成傑心中是一股很自豪的感覺油然升起。

他曾以為的文弱父親,竟然上能執筆下能舞劍,就連邊草鞋這種事都能信手拈來,他現在分外好奇倪佚還有什麽不會的?

再次上路後,侍衛們依舊遠遠墜在後方。

父子兩人有了草鞋加持,趕路的步伐快了許多。

看着傻兒子髒污臉下黑白分明的大眼興奮轉着,走幾步就悄悄瞧他一眼,那高高翹起的唇角就沒落下去過,倪佚有些哭笑不得。

還是單純啊!

一點點展示就讓這孩子面露崇拜,以至于都忘記問他會編織草鞋為何不早些編,非要等摔了才來。

有此舉動,倪佚就是純粹鍛煉他,要讓他親身體會到艱難,才會對別人的不易感同身受。

就這麽一路走一路閑聊,處于縣城西外五裏路的劉家村終于出現在視野的不遠處。

村子建于一大片竹林的前面,數不清的竹子好似蔓延到了天邊,他們站在官道旁向前望去,那竹林就像是海水般被風吹得蕩漾開來。

“我們先到河邊洗淨手臉。”

風景再秀麗,倪佚父子現在也沒有心思欣賞,泥巴幹了之後,臉繃得緊緊的,就連說話都困難。

倪成傑連回答都難,只點着頭随倪佚下了坡往村口的小河而去。

天氣悶熱,并不擔心衣裳濕了會受寒,倪佚幹脆脫下外裳在水裏一通洗,等大部分的泥都洗幹淨,他才随便擺了兩下穿上。

潮濕的衣裳穿在身上着實不算好受,倪佚阻止了倪成傑要學的動作,搖頭:“你就穿着這污衣去吧,若是着涼就不好了。”

這孩子從小被呵護着長大,被養壞的不僅是脾氣,還有嬌弱的身體。

看來鍛煉身體的日程不僅要督促自己,面前這孩子也要捎帶着練練。

只能勉強過三個人的村道比官道的路還難走。

走進村口,倪佚就看到稻田邊的樹下坐着幾個老爺子在聊天,即将到來的豐收讓他們臉上難得露出喜色,話裏話外都是說着豐收後家裏要添置些什麽物件。

“老人家?”

倪佚高聲朝那邊揚了揚手,等人看過來後問道:“請問劉獵戶家怎麽走?”

幾人上下看看兩人的模樣,看年紀應該是父子,渾身糟蹋得的夠嗆,還以為是遠方來尋親的人。

“你們找的可是劉虎家?”有老爺子問。

“正是!”

“往前直走,村尾就是!”老者指指村子的盡頭,人也跟着走了過來。

老者光着腳,走在田埂上時卻能健步如飛,與他們的狼狽形成了鮮明對比,那利索的模樣看得倪成傑羞愧難當,脖頸處不由得升起股熱意。

“要不我還是帶你們去吧!”

父子倆狼狽的模樣讓幾位老者有絲擔憂,邊轉身帶路邊有些對兩人噓寒問暖,生怕兩人路上摔了個好歹。

他們這路不好走,每年都有滑下山坡的村民。

“孩子沒摔着哪吧?”

其中一位老者甚至上手捏了捏倪成傑的胳膊,突然的碰觸讓他下意識皺眉,眼前忽看到倪佚竟還能笑着扶住了其中一人。

心裏一驚,連忙收起不耐的神情,連聲回道:“謝謝老人家,小子沒事!”

“那就好那就好!”老者樸實地笑着,絲毫沒有因孩子臉上變化的神情不快:“你們是劉虎的遠親?”

“我們是縣城來的,今日是帶着犬子來給劉獵戶賠罪!”

“劉虎那孩子實誠,若是你真心賠罪,定能化解!”老者還給倪佚出着主意,他完全沒有把面前溫和有禮的兩人跟縣城小霸王父子聯系到一起。

“一定一定!”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來到村尾劉獵戶的屋子前。

黑瓦泥牆的屋子,兩邊的廂房還只是稻草頂,院子倒是挺大,院子中曬了不少燒火用的濕柴。

“劉娃子在不?”有老者先幫忙喊人。

“在!”屋子裏有人高聲回話。

聽到有人應聲,幾位老人家就擺手離開了,轉身走得之幹脆,讓倪成傑忍不住回頭看了好幾眼。

他還以為這幾人是看出父子二人穿着不俗,想趁機帶路來撈點好處來着。

哪成想,人家是真的熱心幫忙,完全就沒開口提出什麽要求。

“你還真是不會看人!”倪佚笑,倪成傑臉紅。

他知曉父親意思指得是古柳二人和這幾位老人家的比較。

老人家沒通過衣着來判斷好壞,他卻通過身份來判斷好壞。

……确實是不會看人!

“誰啊?”人還未到婦人爽利的嗓音已先響起,看到是陌生的兩個男子,更是奇怪:“你們找誰?”

“我們找劉獵戶,我叫倪佚!”

“那你們等哈!我切問哈我們當家。”婦人的方言很重,沒幾步就跑回了堂屋。

只一眨眼功夫,屋裏跑出幾個慌慌張張的身影,最後那個一瘸一拐的正是劉虎。

“草民拜見倪知縣!”

帶頭的老人家打開院門就要跪下,倪佚伸手扶住劉老頭連連制止幾人:“我今日沒穿官服,不用拜。”

再三勸說下,劉家一家子終于惴惴不安地領着倪佚父子進了屋子。

把人請上主位後,劉老爹開口第一句就是向倪佚父子賠罪,第二句就是說自己兒子不懂事,沖撞了知縣大人。

倪佚擺手:“老爺子看我們的樣子。”

衆人齊齊看去,不管是坐着的倪佚還是站在他身後的倪成傑,兩人都只能用狼狽不堪來形容。

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寬袍上全是泥巴,倪成傑的下巴還有被石頭擦傷的痕跡。

“知縣,您這是……步行而來?”劉獵戶看出端倪。

“是啊!為了讓這孩子看看如何走路?”

倪佚的話讓劉獵戶瞬間想起兩人在縣衙後說過的事,知縣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若是今日自己不肯幫忙,豈不是讓知縣的辛苦打了水漂?

何況!若是回絕了知縣,他也沒有第二條命再進一次大牢。

想到這,劉獵戶神情一凜,往前一步連連點頭:“那就由我帶着大人去隔壁村走一趟。”

“甚好!”倪佚欣慰。

于是在劉獵戶家板凳都沒坐熱,劉虎就又起身帶着兩人往隔壁竹山村而去。

之所以叫做竹山村,就是因為這個村子坐落于竹林與竹林的中間,兩邊都被成片竹群所包圍。

別看大家都統稱為竹子,其實竹子的種類有很多種,倪佚光是在這片林海裏就看見七八種,其中更是有羅漢竹這種以羅漢筍出名的竹子。

一行人,除了他是真正低頭四處觀察着竹林裏的情況,其他人看得都是他的表情。

倪成傑很好奇,他父親在四處看些什麽,可跟随目光看過之後卻發現,周圍除了竹子還是竹子。

又不能當着外人面去問,只得忍下心裏的好奇繼續追随他目光移動。

穿過竹林,竹山村出現。

這是一個以竹編手藝為生的村子,家家戶戶都會竹篾手藝,與劉三丫定親的人家也在其中。

“前面就是了!”劉獵戶沉聲。

其實這事并沒有倪佚所說的那樣嚴重,據三丫所說,倪成傑并未出言侮辱調戲于她,親家也相當體諒,從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對退親之事也只字未提。

眼下倒是倪少爺的驚天一跪更為讓人津津樂道,已經很鮮少有人提起三丫的事。

村裏甚至有人将他傳成了英雄,想着以後要上縣衙的話就請他一同前往。

“成,那就進去吧!”倪佚說着,卸下身後的包袱提在手裏。

一行人敲響了張家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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