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
“明日縣衙修沐,徐縣丞可有安排?”
關于張魯的事,倪佚只兩句話帶過,轉而說起了其他事。
“未有安排。”徐縣丞老實禀告。
“明日我帶孩子們去跑馬,不若縣丞也帶着孩子同往?”
“那卑職可替孩子們謝謝知縣了。”
安江縣東城門外有一個馬場,乃是朝廷圈出專門安置軍隊上退下的馬匹,一般人還真就進不去。
可倪佚不一樣,馬場裏大部分的馬本就出自老威遠候的邊城軍,就連看守馬場的将士也是出自其麾下。
要想進去騎馬轉轉,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對于徐縣丞這種級別根本沒機會騎馬的官員來說,能到馬場裏見識一番,他豈會拒絕。
而且聽說最近威遠候世子也來到了這裏,那可是太子表弟,如孩子們能與之親近,說不得是個天大的機緣也不一定。
想到這,徐縣丞不由得疑惑地瞄了眼低頭看書的倪佚。
按這位爺的門第,完全無需忌憚着張主簿此人才是。
可這一年多來,兩人每每有個交鋒,倪佚都是視而不見,甚至還有裝沒看見的時候。
要說他是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完三年後升任離開,徐縣丞又覺得不是。
光是這段時間自己被使喚去做的那些事就不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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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
“還有一個月!”
忽地,埋頭看書的倪佚冷不丁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說完這句話,他擡頭看向徐縣丞:“還有一個月,我就該去蜀齊郡送上今年縣城童生試的名單。”
咯噔--
徐縣丞清晰聽到自己心口狂跳的聲音,他好像猜到了倪佚的打算。
這不是對張主簿忍讓,而是打算連着張主簿背後的人一鍋端了。
“此次童生試,前來送卷的乃是宋明卿學政和柳巡撫。”
只一句話,倪佚就闡明了他的目标,随手将書一扣,他挑了挑眉笑意更濃:“縣丞應該也知,我威遠侯府與太子是什麽關系。”
“卑職……卑職知道!”
“那你肯定不知,柳巡撫乃是太子恩師,也是……我的老師!”
驚詫布滿徐縣丞的臉,此時已經不知該做什麽表情的他只“啊!啊!”了兩聲,垂着的雙手胡亂地互相搓着,分明心裏大亂後已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我可是相信徐縣丞才告訴你的,你就當不知此事可行?”
自己丢完驚天消息,倪佚又仿佛如夢初醒般來找補,說着說着還朝對方眨了眨眼。
那種……我們是朋友,你可不能出賣我的感覺撲面而來。
徐縣丞更是傻眼,愣愣地點了點頭,然後愣愣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倪佚笑眯眯地瞟了眼徐縣丞,一看他走路都同手同腳了,頓時笑得更是開懷。
柳巡撫是原主的老師這事別說是徐縣丞,就連西平郡裏也沒多少人知曉。
那時的柳岸還沒入朝為官,只不過是郡城裏一個落魄的書生,而倪佚也只是個五六歲的孩子。
跟着柳岸讀了十年的書,倪佚還沒考中秀才,柳岸倒是先高中狀元,其學問出衆,當即就被皇帝安排到了東宮兼任太子太傅。
這二十年來,柳岸的仕途一片坦蕩,很快就坐到了巡撫的位置上,倪佚每半年都會收到他的一封信。
一打開,準是罵他沒出息的內容。
反正十年來信的內容大同小異,先是罵人,後來就是問他何時回西平郡,最後就是讓他保重身體。
如此來看,柳岸與原主的師生情誼比想得還要深厚,也是他準備消除張魯這個“大毒瘤”的最佳機會。
至于張魯的親哥哥,蜀齊郡知府張辦,也一并去了正好!
“……”
直到下值回到自己家,徐縣丞才猛然清醒。
他就這樣坐上了倪佚的賊船,不僅不能透露一點風聲,還要在張魯面前幫着遮掩此事。
若是有一絲消息露出去,倪佚恐怕頭一個就會找上他。
就算萬分痛恨自己的不當心,此時卻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而此事也清楚的提醒他,以後千萬不能無謂的好奇,
稍有不慎,就是将自己賠進去的勾當。
在家裏捶胸頓足了一晚,第二天衙門修沐,徐縣丞依舊如約帶着三個孩子來到縣城東門等候。
等人走進,他才看清走來的一隊人。
是的……是用走的。
倪佚背着個孩子,旁邊個子相差不多的幾個孩子都在身後背了個包袱,還有個仆人模樣的老者笑呵呵地走在後頭,兩手空空。
“大人!”
徐縣丞發現他每回除了叫人,沒哪次是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麽,于是幹巴巴地叫了這麽一聲後只得又讓幾個孩子行禮。
“無需多禮,今日府裏的馬車出門采買,我們只得步行前往馬場了。”
倪佚笑笑,明明說得是抱歉的話,可神情裏哪有沒有一絲歉意。
“那我們就一同前往吧!”
徐縣丞能怎麽着,除了讓孩子們都下車來走路,他又能怎麽辦?
一行人慢悠悠朝城外走着。
走出一段距離,徐縣丞才發現,前面這幾位少爺比他家幾個孩子神情都輕松得多。
“大哥,我要選一匹最高大的馬,肯定能跑第一。”
想到一會即将到來的飒爽英姿,倪成傑眉飛色舞地原地蹦跶了幾下,後背上碩大的包袱搖晃,就像是要飛出去一樣跳了兩下。
能看出包袱裏的東西并不輕!
而身材魁梧些的侯府世子不屑地暼了他一眼,雖沒開口說話,只是舉起手臂朝對方比劃了兩下,意思一看就能明白。
最旁邊站着的少年沉默不語,時不時張望兩眼幾人的身後,應是擔憂包袱散開落下。
再對比自己的三個孩子,除了唉聲嘆氣,就是撇嘴嫌棄被泥沾上了褲腿。
兩廂這麽一比較,高下立判。
到底誰才是出身自侯府,一時還真讓人看不出。
再看倪佚背上這位小少爺,看着有些病歪歪的,只露出雙眼睛緊緊盯着前面的幾人,能看得出來也很想參與進去。
“不知幾位少爺背上都背了何物?”
看了會,徐縣丞還是沒話找話地先開了口,倪佚哈哈一笑答道:“都是吃食!”
至于是什麽吃食,他一時半會也說不清。
出了縣城往東走上半個時辰,就能看到一大片被綠色包圍的馬場。
蜀齊郡的冬天雖然寒氣不輕,但不會下雪,植被環境也依然如春夏般綠意盎然。
只有節氣小寒過後會有兩三個月的霜凍期,此時的植被會呈現微黃色,初春一到,就又會恢複成綠色。
馬場之所以選擇這裏,也是因其地裏環境能常年種草,沒有雪天較适合馬匹跑動。
所以他們剛一走近,就能看到搖曳的雜草遍布馬場四周,帶來一陣陣青草的冷冽以及……馬糞味!
傻兒子倪成傑張開雙手沖着馬場深深吸了口氣,陶醉的表情瞬間裂開,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僵硬轉頭。
“我怎麽覺着味道有點奇怪!”
衆人笑!
倪佚走過他身旁,這才把倪成雲放下,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你踩着馬糞了!”
“啥?”倪成傑低頭,歷時被腳下那一灘踩得稀爛的不明物體吓得臉色漲紅:“啊啊啊啊!”
慘叫不絕于耳。
聲音之大,連馬場的守衛都被吸引過來,倒是免了倪佚的出聲。
走進馬場,發現此地比外面看到的還要大。
一半分成了老齡後退下的戰馬馬廄,裏面鋪着厚厚的稻草,還有專人喂它們打掃衛生,屬于待遇比較好的一類。
還有另一半就是這些戰馬的後代,馬場也要負責養好這些馬,以供前線軍隊的戰馬輪換。
負責馬場的監正姓趙,曾是倪震麾下的一名将士,因傷退下戰場後被安排到這裏當值。
一聽說倪佚是老将軍的兒子,面上歡喜神情就沒落下去過,不僅熱情地帶着幾人逛了圈馬場,還幫着孩子們挑選适合他們性子的馬兒。
“我要那匹!”倪成傑咋咋呼呼,指着其中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一蹦三尺高:“那匹最好!”
“少爺好眼光,那是我們馬場最好的馬:飛蹄!”趙監正捋着胡須,十分滿意倪成傑的眼光。
馬兒好似聽到別人在議論它,不滿地仰頭打了個噴嚏,長鬓随着寒風擺動。
……高冷地轉過了頭。
“二爺您也看到了,飛蹄烈得很!”
“那換一匹!”
這馬看着确是匹好馬,可性子極烈,前腿上好幾條深褐色的傷疤,看着像是戰場上留下的傷疤。
“這匹馬乃是倪老将軍坐騎‘雪痕’的後代,它的主人戰場上犧牲後就沒人再能駕馭它!”
提到這匹馬,趙監正覺着分外可惜,不由得就多說了幾句。
目光往旁邊一錯時突然看到倪佚正繞有興致的打量着,不免心裏一動:“二爺會馭馬?”
“不敢說能人一個,但有些許心得!”倪佚很謙虛地笑着。
不過看到孩子們驚奇的目光,他還是收起了要馬上一試的打算,擺手讓大家繼續選馬。
馴馬被打斷,卻沒讓趙監正斷了這個念頭。
趁孩子們都在将士牽引下繞着馬場轉圈,他就又湊到了倪佚身邊問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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