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本以……

本以為與倪博的談話短期內就能進行,哪知他突然領了朝廷公務後連夜就去了邊城執行公務。

從倪佚去戶部述職到現在,時間已過了大半年人都還沒有确定歸期。

威遠侯府這一年還是沒湊齊人過年,當家的侯爺沒在,兩房人只在小年夜湊到一起吃了頓沒滋沒味的飯後就沒了動靜。

而倪成延這半年也同樣沒有回到府上,吳氏得了翟姿的令後變得消無聲息,安靜得不特別注意都看不到她的人影。

年三十,和啓帝在宮中設宴,邀請四品以上官員及其家屬進宮共度除夕。

就是在這一天,倪佚才見見到了匆忙從國子監趕回來的倪成延。

馬車行至午門後所有人員都要下車步行,倪佚剛站定整理着坐皺的衣擺,一道清朗的聲響從側面傳了過來。

“二叔!”

來人疾步走來,面上神情欣喜,彬彬有禮地朝倪佚彎腰拱手又不失親昵看了兩眼倪成傑幾人:“大哥,二哥,四弟!”

“成延啊……”倪佚別有深意地笑了笑,只微微點頭後說道:“幾年不見,倒是越發沉穩了。”

倪成延長着雙細長的眼睛,微微翹起的眼尾只要一笑就讓人覺着很是親切,搭配上恰到好處的笑容,倒真能稱得上一句:面若冠玉。

但倪佚只覺得面前這個年輕人心思深沉,臉上的笑容假得都像是戴了面具。

“還望二叔恕罪,小侄這些時日忙于學業,竟不知二叔與哥哥們回了府上……”倪成延又拱手,眼角垂下做足了一番愧疚模樣。

明明瞧着就是以前那個溫文爾雅的三弟,他說出來的話也是誠意十足,倪成傑卻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自己看着看着後背竟然起了層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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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朝倪成泛的方向看去,兩人目光交彙,倪成泛微不可聞地搖了搖頭,兩兄弟默契地選擇了閉口不言。

“……”

預想中的聲音未響,倪成延目光往旁一偏,卻看到倪成延正盯着旁邊的馬車發呆。

憨厚老實的倪成泛竟然沒開口幫腔?這讓倪成延有絲詫異。

僵硬的拱手姿勢還懸在空中,面前的倪佚含笑不語,其他幾人又裝做沒聽見,眼下的狀況實在是有些尴尬。

“好了,都是小事!”倪佚終于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倪成延的手背後轉身。

“三哥!”倪佚一轉身,倪成氏才覺着自己能喘上口氣,他小心翼翼地湊到倪成延身邊喊人。

自己親弟弟那副害怕得要死的模樣讓倪成延多瞧了兩眼。

旁光裏倪佚的背影一下子變得深不可測起來。

他這個二叔……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一行人心思各異地站在原地等待着。

女眷們從午門往右直接去了後宮的方向,男子們則要等在門前由內監們領着去往中和殿。

午門前的官員和權貴越聚越多,十年沒在西平郡的倪佚看了一圈,發現沒幾個認識的人。

除了他的直屬上官戶部尚書柳梅迎之外,其他人都很是面生。

他不認識,倪成泛卻成了衆人目光掃過的集中點,幾乎周圍的每個人都若有若無地打量着這邊。

“二叔,他們可是在看我?”

被這麽些或打量或阿谀奉承的目光盯着,倪成泛不自在地朝右挪動了兩步,一只手拉着倪佚胳膊,将身子隐在他身後。

“要看就讓他們看便是,還能少塊肉?”

倪佚轉臉,說話的音量不小,确保周圍不懷好意的人都能準确聽到。

“知道了!”

聽到倪佚的話,倪成泛不情不願站了出去,抓着倪佚胳膊的手卻沒放開。

“有二叔在,沒事的!”

身旁青年個頭已超過倪佚,好似抓着他的胳膊就有了個勇氣,只擡頭挺胸地任由其他人打量。

若是接受到不善的目光,他還會直直看回去。

倪成泛一動,倪成傑和倪成雲也不甘落後,紛紛也轉頭惡狠狠跟着瞪回去。

三兄弟就像是三條狗子,有了主人在身旁,一下子變得“狐假虎威”起來。

跟老友寒暄完找到倪佚一行人的倪震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叔侄幾人站成一排,中間的倪佚滿臉無奈,其他幾個孩子腦袋轉來轉去,瞧着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一般。

而他們身後的倪成延眼神渙散,好似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一樣恍惚得找不到集中點。

別說,經由倪成泛幾人這麽明晃晃一瞪,大部分人都忙收回了眼神不敢再看這邊。

“你們父子幾人傻愣愣地站在那作甚?還不站過來?”

不張嘴則以,一張嘴準是訓人的倪震果然一開口就把幾人訓了遍後才朝他們招手。

走過去一看,原來是倪震要給幾人介紹他的老下屬們。

一大群武将聚在一起,震耳欲聾的笑聲與髒話齊飙,橫飛的唾沫差點沒噴到對方身上。

別看都身穿昂貴袍子頭戴金冠,渾身的血氣卻絲毫未退。

只要講起當年的戎馬生涯,加起來幾百歲的老将們激動得滿臉通紅,說着說着竟然撸起袖子打算比劃兩招。

那曾經的激昂歲月,聽得倪成泛一臉陶醉滿眼崇拜。

回憶的中心倪震,憑借一杆長槍橫掃戰場無人能敵,無數次單槍匹馬沖入敵陣中生擒敵首。

武将們口中的那個槍神讓從未見過倪震那一面的孩子們都聽呆了,倪成泛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祖父,眼中滿是震驚與崇拜。

孩子們崇拜,倪佚卻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這才是真的倪震,二十六年的戰場生涯,十六年的官場沉浮,最後不僅能全身而退,還給自家長子娶到了皇後的親妹妹為妻。

這種魄力和手腕怎會輕易被他人拿捏住,曲曲一個蠢笨的吳氏又如何會是他對手。

再看這些武将,哪個不是一副唯倪震馬首是瞻的樣子。

他們家老爺子怕是比想象的還要厲害,這半年來倪佚持觀望态度沒主動出手的原因是完全正确的。

不管是倪震還是倪博,都有些意思!

“進--”

成群的內監湧出宮門,領着等待的官員們走進午門。

經過倪佚一家時,早候在旁的公公甩着拂塵笑盈盈地迎了上來。

“奴才奉太子爺之命,請倪左侍郎入東宮一敘。”

行完禮,又甩了甩拂塵面向倪成泛幾人鞠躬:“皇後也念着幾位少爺,正在坤寧宮等着少爺們呢!”

太子文鳴炎?

這小半年倪佚倒不是頭一回看到太子本人了,朝堂之上的太子殿下高坐于皇椅左側,一身四爪蟒袍如高高在上的神一樣俯視着朝臣們。

原主有些微微近視,太子的容貌倪佚并沒有完全看清,他站在官員們中間只能模糊看出是個長身玉立的青年人。

“勞煩公公帶路!”倪佚笑。

帶路的公公是太子身邊的貼身大太監,時不時笑眯眯地轉頭瞟一眼倪佚。

這麽個大多數官員們都要巴結讨好的對象面對他時竟流露出鮮有的恭敬神色,就連上臺階時也會适時提醒。

要說靠自己的能力讓太子重視,倪佚沒想過,這半年來東宮都沒單獨召見過他,偏偏選了這麽個皇親國戚都在的時機單獨召見。

要麽是有急事要,要麽就是故意做給其他人看。

究其目的,絕對是出自倪成泛。

人煙漸漸稀少後,倪佚主動開口了,右手從袖口掏出個寶藍色荷包笑呵呵地遞了過去。

“勞煩公公帶路了!”

“能給倪侍郎帶路,是奴才的榮幸才是。”

客氣的話說着,大太監接荷包的手也同樣沒停頓,倪佚一看立馬就順勢問道:“不知太子殿下召臣所為何事?”

“這奴才可真不知。”太監揣着手搖頭,而後又繼續說道:“恐怕是倪世子的問題。”

見四下已無人走動,太監眼珠子轉了兩圈,決定趁現在賣個好。

放慢了腳步走到倪佚身旁後壓低着聲音說道:“昨日白豫書院送了信來,說是世子在裏面打架了。”

太子派了人去書院保護倪佚當然能猜到,可幾個孩子昨天在書院裏打架的事他是真不知。

幾人昨夜回來興致勃勃,吃完飯還相約着去後院把後廚裏的十幾個水缸都灌滿了。

幾位少爺不聲不響地去挑水,還把廚房裏的下人們吓得雞飛狗跳。

他們動作麻利神情愉悅,看着不像是受罰或者受傷的樣子。

既然如此,倪佚便放下了心,沖內侍笑了笑說道:“打架沒打輸就行。”

內侍一個踉跄,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

“少年之人血氣方剛,打架打了便打了,我相信孩子們的分寸。”倪佚是這樣解釋的。

面對太子的問詢,他還是這句話。

“表弟的分寸本宮也相信。”

低頭批閱着成堆奏折的文鳴炎擡頭,并未有半點怒意,聲音輕緩柔和地笑着睬了眼倪佚。

“臣惶恐!”

“今日召你前來,只是為私,倪侍郎不必擔憂。”

書案後的人放下毛筆站起身來,倪佚也擡頭朝太子看了過去。

随着人影越走越近,文鳴炎的臉清晰出現在了他視線裏,那張似曾相識的臉頓時讓倪佚心裏咯噔一聲。

文鳴炎身姿挺拔,斜飛入鬓的劍眉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竟然與倪成泛有着七分相似。

若不是舉手投足間露出的帝王之氣,倪佚遠看時恐怕會認錯兩人。

“呵呵……”

倪佚眼中的詫異讓文鳴炎輕笑出聲,他背着朝旁邊的偏殿走去,途中竟笑着問了句。

“愛卿終于看清了?”

是的,倪佚确實看清了!

文鳴炎與倪成泛絕不是表兄弟的關系!

看到文鳴炎,倪佚腦中和啓帝那張被濃密胡須掩蓋住的臉清晰了幾分。

倪成泛不是像文鳴炎,而是像當今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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